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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当归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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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离开大夜古族的时候,天刚灰蒙蒙的,还没有完全亮。

大夜族长亲自将七夜跟万毒子送出大夜,在圣河之水边上,七夜第一次见到这个外表看起来很冷漠阴寒的老人脸上露出了淡淡的怅然与无奈。

“好了,老夫就不送你们了。”

大夜族长停下脚步,低沉说道。

“夜族长尽管放心吧,本座既然答应了你,自然会尽力为之。”

万毒子对着大夜族长抱拳道。

大夜族长点了点头,目光一移,却是望向一旁沉默不语的七夜,想了想,才沉声道,“这些天委屈了你,但老夫也是别无他法,你也莫要放在心上,那小子就交给你了。待圣山大会结束之后,你们再回来吧,还有那个叫北凌辰的,都一起回来,老夫会信守承诺将他们的母后母妃的骨灰奉还。”

七夜怔了一下,随即才点头,“我们会回来的。”

“好了,趁天还没亮赶紧走,等下老夫也要随他们一起赶往圣山城。”

大夜族长最后看了七夜一眼,才挥了挥衣袖,忽然就转身回去了,七夜同万毒子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才纷纷上了马,绝尘而去。

虽然知道七夜是要圣坛主帮忙收集各部反派的消息,但是陛下看到送消息过来的人的时候,却是有些意外。

圣山城无极殿临时的府邸门前,一身风尘仆仆的陛下看着眼前一身淡金色袍服整个沐浴在金色的暖阳之中的楚圣天,许久也没有说话,而,楚圣天同样是静静的望着他,波澜无惊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

半柱香之后,府邸深处的无极楼内,清凉的风吹了进来,陛下跟楚圣天分坐在茶几的两侧,丫鬟上前泡好了茶便默默的退下。

“朕没想到圣坛主竟然会派你过来。”

陛下淡漠的扫了手上的纸张几眼,便往桌边放了去,沉寂的眸子一抬,淡淡的望着对面悠闲的喝着茶的楚圣天。

“是不想见到我吧?”

楚圣天淡然笑了笑,也默然望着陛下,倒也没有扭捏掩饰的问道,“七夜呢?她没有跟你来圣山城吗?”

此话一出,陛下倒是微微皱起俊眉,沉默片刻,才冷声道,“刚见面就跟朕打听朕的皇后,还敢这么肉麻的直呼她的名字,有失你天圣使的风度。”

“真没想到,堂堂的赤帝陛下居然也会这么小心眼,其实你只不过比我更早遇见她而已,而且还是趁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罢了。当初若是我先认识她,她现在也未必嫁给你。”

想到这里,楚圣天心里依然还是有些不服。

陛下不屑的扫了楚圣天一眼,冷哼道,“那你就去怨天怨命罢,东方七夜天生注定就是我北璃赤的皇后,你打娘胎里出来就认识她都没有用。你不知道想要吸引她那样的女人,需要绝对的男人魅力,在你身上,朕没看到半点这种魅力。”

“天生注定?我从来都不知道你也挺能扯的!当初从大夏回来我就已经打算跟大夏联姻,以太子妃之位迎娶七夜,是你那么卑鄙的先下手为强,给她扣上什么皇贵妃的头衔,还不是小妾的头衔?而且,你那时根本就没有喜欢她吧?她也不稀罕你!”

楚圣天也冷笑了一声。

“她现在是朕的皇后,朕两个皇儿的母后!你今天送过来的消息有些价值,你想要什么?朕可以给你相应的酬劳。”

陛下端起茶抿了一口。

“我要七夜,你给吗?”

“楚圣天,别逼朕揍你!”

楚圣天的声音才落下,陛下那阴骜冷酷的声音便响起,吓得外面候着的风尊使等人差点就冲了进去。

这下,楚圣天才收起脸上的笑意,揽了揽自己那有些凌乱的衣袖,正色道,“你们无极殿这些年到底是得罪了多少的势力,拿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差点以为这圣山大会根本就是圣山各门派古族讨伐你们无极殿的。”

“原来无极殿跟大夜古族还有这样的渊源,真让人意外,不过傻瓜都能看得出来,这大夜的魏无天恐怕就是想借这次的洗牌联合其他的对手除掉你,我倒是挺好奇的,他怎么会有这样的勇气,难道他的武功还在你之上?”

楚圣天倒是知道这北璃赤的身手,在西域圣山已经是罕见的顶尖高手,恐怕能相比的也就是圣山大会的那几个执事老家伙,不想这魏无天难道还真的有什么过人的本事?竟然这么跟无极殿叫板了?

“跳梁小丑尔!”

“即便如此,但是那么多个跳梁小丑也够你吃上一壶吧?”

楚圣天抬手给自己倒上茶,一边叹息道,“你倒是如此淡定,这天底下好像还真没有能让你感到害怕的事情,你恐怕还不知道这魏无天如今煽动的势力吧?你当初在圣山大会上痛揍的那三个老家伙已经死了两个,不过他们的儿子如今可是一直惦记着你,你等着看吧,这次他们联手起来对付你,这样的大混战少了帮手,你还能打得过他们?”

“朕比谁都清楚他的实力。”

陛下淡淡的应了这么一声,将手中的杯子一搁,又拿起旁边放下的那张纸张,细细看了几眼,忽然紧紧收紧手心里,眨眼间只见一道细细的粉末从他手中滑落而出,随即,那眼神才冷冽下来,不带任何一丝情绪,“想要朕的命的人很多,也没见他们能拿去。”

“是,惦记着你的命的人不少,当初我也很想要了你的性命。”

楚圣天忽然想起当初的大楚皇城里的那场刺杀,恐怕这些年来,那样的刺杀也不会少到哪里去,当初他的父皇曾经雇了一大批的西域高手刺杀这赤帝,但是每次都是铩羽而归,足以见得,要想杀了这北璃赤,简直是痴人说梦。

陛下眼底忽然闪过那冰冷而遥远的寒意,冷笑道,“更何况,你以为圣山大会那些人都是蠢货吗?他们比谁都害怕整个西域圣山失控,虽然他们主张这个洗牌大会,但也不过是决定各族各派在圣山大会的位置罢了。”

顿了一下,陛下忽然抬起头看向楚圣天,神色淡淡的脸上忽然拂过一道淡淡的凉意,“朕知道七夜之前是曾请圣坛主出手照看,但这圣山大会本来只是西域圣山的事情,所以你们既然是西域苗疆的人,便也不应当参与,免得惹祸上身。”

“这个你需要自己去跟圣坛主说,我只是负责传达指令罢了。圣子出事之后,圣坛主也……兴许这一切都是看在圣子的面子上了,你们在圣子的事情尽力一些便是当作回报吧。”

想到这里,楚圣天脸上没由来的也浮现出些许的凝重,“圣子在我苗疆圣坛备受尊敬,出了这样的事情,圣坛主也不敢向外界透露这消息,担心苗疆会大乱。现在连族中的长老也都还瞒着,只希望圣子能早日醒来。”

“朕自然会尽力。”

“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这件事情上,不是你我之间的事,而是……”

“朕明白。朕已经将人马从无极殿调过来,停驻在圣山脚下,另派两路人马沿途巡查,各路探子一旦有消息就会立刻传回来,他们若敢动我无极殿,朕也不会这么站着等着他们来杀朕,只要朕一声令下,无极殿的弟子就会放手大开杀戒!”

陛下的眼睛忽然闪过一道极为凌厉的杀意,看得楚圣天一惊。

“七夜会不会也随你上圣山大会?”

楚圣天忽然担心的问道。

“她护送万毒子回无极殿,风御城能不能醒来,还得看这万毒子。”

陛下不冷不热的应道。

“万毒子?他不是我们西域苗疆的……”

“他对咒毒研究颇深,但愿在他身上能找到解开风御城身上的死符咒的办法。”

低低的念了一句,陛下才端起茶,不咸不淡的摄了一口。

“试一试总好,这些天想必七夜也操心不少,真希望这件事之后,大家都能够真正太平,没有战乱,也没有纷争,大家都能够平安和睦的过日子,简简单单,平平淡淡,那也是一种福分。”

楚圣天看陛下脸色有些淡淡的沉郁,顿时也禁不住叹息起来,神色也是异常的复杂,顿了顿,才继续道,“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输给你,但是走到今天这一步让我不得不承认,你确实比我强太多。我现在明白七夜当初跟我说的话了,想必,像她那样的人,就应该是追随你这样的强者的。而不像我,我虽然承认自己深爱她,但是我始终也没有你的这般魄力。论才华我倒是未必输给你,但是论帝王权术,论心狠手辣,论勇气魄力,我差你太远。”

“岁月什么也没有留给朕,却教给朕这些东西。楚圣天,你比朕幸运,至少你拥有了许多朕不曾拥有的东西,这辈子,唯一觉得上天眷顾朕的,便是把七夜送到朕身边来。”

“看不出堂堂的赤帝陛下也是如此情根深种吗?”

楚圣天笑道,“要是我没有认识七夜,听到你说这话,我一定会惊讶的,甚至觉得不可思议,不过现在却也明白和理解。”

闻言,陛下沉静的眼底也浮现出些许的笑意来,但是脸上的笑容却是有些凉意,“不管明白理解与否,都已经不重要。”

楚圣天忽然沉默,许久之后才起身,“兴许吧!我回去了,后天圣山上见了,圣坛主答应过七夜的事情自然会做到的。我所做的,不过是遵从圣坛主的意思,你无需感到不安。对了,这些药材我带过来了,圣坛主废了不少的力才找到的,之前你们似乎也找得挺辛苦!”

说着,便将两个锦盒让茶几上搁了去,便忽然转身,不等陛下出声,便往门口走了去。

陛下抬起眼帘望着已经消失在门外的身影,许久之后才蓦然收回眼神,望着茶几上的两个锦盒,陷入久久的沉默之中。

“主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到杯中的茶已经凉透,耳边忽然传来风尊使的呼唤声,陛下才缓缓收住思绪,转过头,望向风尊使。

“何事?”

低沉平淡的声音响起。

“无极殿所有弟子已经遵主子无极令前往圣山,夫人在明天早上应该能抵达无极殿,老殿主已经派人接应。”

风尊使恭敬道。

“嗯,让天地乾坤四位旗主务必加大警惕,一旦对方的人动手,不管任何人,格杀勿论,不能让他们堵住我无极殿的路,朕前些日子已经从大夏将五千玄罗军将士秘密调遣过来,今夜应该就能抵达圣山城。你持朕的令牌马上赶往圣山城外的鬼林接应他们。蓝色信号弹为接应信号,弄影认得你,只要把朕的令牌给他看,他就会明白朕的意思。”

一边说着,陛下忽然搁下茶杯,从衣袖里摸出一块金色的令牌递给风尊使。

“主子……”

风尊使差点忘记了,这玄罗军可是主子手中的王牌之一!

那些人再厉害,五千的玄罗军绝对够他们吃上一壶!更何况,玄罗军将士可是主子手中的精锐王牌部队,身怀绝技,比一般的普通士兵不知道强上多少倍!

再厉害的高手,恐怕也无法跟军队抗衡的吧?

想到这里,风尊使禁不住一笑,多日以来的担心总算淡去了不少,他就知道,以主子的本事,怎么可能会这么被动?

“那些人若是不知悔改,就直接把他们的老巢端了罢,忘川跟忘影他们应该也快到了,这件事情你直接安排给他们去做。刚刚楚圣天送过来的消息想必你也看了,提个心眼,他们若是嫌自己活腻味了,就成全他们。”

陛下那淡淡的俊脸上拂过一道冰冷残酷的冷笑。

“是,主子的意思是,若是玄罗军进入圣山城之后,是不是直接潜伏……”

“让他们直接秘密赶往圣山,潜伏在圣山脚下,待后天所有人都进入圣山会场之后,立刻秘密监控住每一个要塞出口。然后等待朕的指令。记住,此事务必秘密进行,玄罗军应该是分好几拨乔装打扮陆续赶来的,你们务必要谨慎。”

“是!请主子放心!”

陛下这才点了点头,轻轻挥手,“你先下去吧。”

低沉的声音里已然染上了些许的疲惫,不难看出也是因为这些天累坏了。

“是!主子先休息一下吧,赶了那么久的路想必也累了,有情况属下会立刻派人通知主子!”

陛下点头,也不再说什么,便欣然起身,往里室走了去……

是夜,圣山城流春坊某一雅间内。

‘哗哗——’

酒倒入酒杯中的清冽响声传来,烛光摇曳的珠帘内,一名身穿淡紫色衣裙的女子正坐在桌前,独自畅饮。

已经记不清喝下第几杯了,火辣辣的酒水流进喉咙里,胸口顿时好像被燃烧了一般,秦紫凝满脸通红,然而脑袋里却是异常的清醒。

此刻的她一身风尘仆仆,脸色看起来也有些憔悴苍白。

“秦姑娘,楚公子到了!”

就在这时候,一道清脆的声音忽然从外面传来。

秦紫凝一顿,蓦然抬起头,只见到紧闭的门已经被推开,楚圣天徐徐走了进来。

“我以为你不会来。”

看着对面悠然坐下的楚圣天,秦紫凝静默了许久才淡淡开口道,随手给他倒上酒,脸上拂过一道苦涩的笑意来。

“你诚心邀请,我为什么不来?”

楚圣天端起酒喝了一口下去,圣洁清俊的脸上也扯过一道恍惚的笑意,而那笑容看着却是有些莫名的压抑。

“我想知道你现在是不是也很恨我,若不是我当初……兴许一切都还是没有发生的,大楚依然存在,你也还是高高在上的大楚太子殿下,我们……”

秦紫凝定定的看着楚圣天,玉手紧紧的握着手中的酒杯,眼底的幽光明灭不定,也看不清什么情绪。

楚圣天却是莫名的一笑,“爱恨情仇如何能说得清楚,若我说不怪你,你怕也不会相信。事情走到这一步,你我都是始料不及的。只要父皇跟母后他们都好,也就罢了。自古以来,都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我庆幸赤帝没有将大楚皇族一脉赶尽杀绝,而是圈地软禁……”

秦紫凝看得出他的笑容里分明有那般讽刺的冷笑,然而眼里更多的是莫可奈何。

“对不起!我也没想到大家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当年若是我不极力促成开战,现在或许一切都是如初的,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不仅害了你们大楚,还害了金盛,害了父皇和母后受苦……”

秦紫凝说着,鼻子忽然一酸,泪如雨下。

“我想,当初……当初我不那么任性,接受你们大楚跟金盛的联姻,或许我们至少会比现在幸福一些,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可是,为什么……我总是觉悟得太晚……明知道再那样奋不顾身的飞蛾扑火,他也不可能爱上我的……却……”

泣不成声。

楚圣天一直以为这样的女人应该是狠绝的,却不想她还是真正流露出这么脆弱的一面。

“我知道你也跟我一样,为什么你会甘心放手?”

秦紫凝抬起眼睛,透过模糊的泪眼望着楚圣天,嗓音哭得哽咽而沙哑。

“我应该怎么告诉你?”

楚圣天低低的出声,顿了顿,好一会儿才继续,“爱的方式很多种,拥有只是其中的一种而已。如果,他在你心里很重要,远远比你自己还重要,你就会明白,比起看到他幸福,一切都变得微不足道。”

“所以你愿意退到身后默默的守候东方七夜吗?我知道那次是你放走他们的……是你将东方七夜放走的,不然说不准现在她都已经不存在了!”

秦紫凝擦了一把泪,仰头喝尽杯中酒。

“你错了,若是我不放他们走,七夜抵在我脖子上的匕首一定会刺下去,你应该知道,在她心里,北璃赤或许比她自己更重要。我楚圣天也不想就这么死掉,所以才愿意配合她,不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讲到这里,楚圣天忽然抬头看秦紫凝,眼底生出些许的淡淡冷笑,“但是,你应该心里很明白,即便七夜惨遭不幸,赤帝恐怕也不会多看你一眼。我是男人,比你了解男人。”

“所以,你现在是在嘲笑我吗?”

秦紫凝有些悲怆的笑了笑,语气虽然尖锐,但是憔悴的脸上却不见很久之前的那种恨意,剩下更多的是落寞。

“你说,为什么我们竟是爱得那么辛苦?我们做错了什么?这一生却是如此为情所困?”

一杯酒又下肚,秦紫凝怅然长叹道。

“兴许,这一切也就是上天的安排罢,看开了便好。我也没想到,你对北璃赤用情深至此,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听说你对他芳心暗许,痴恋不改,却不想这些年都还能坚持至此。有些东西,它是你的就是你,不管走得多远,它一定会回到你的手中。但是有些东西它不是你的,无论再如何强求也是徒劳。”

楚圣天也无奈的叹息道,想他当初又何尝不是如此?他也想过像秦紫凝这般去争取,但是每次看到她那般坚毅清冷的眼神,听她说的那些话……后来经过那么多的生死与风雨,他忽然明白,其实能不能拥有,那已经不重要了。

只要,大家都还活着,她能感到开心幸福,便好。

“以前的我们都爱得很自私,所以都很辛苦。我不喜欢说什么成全,输了就是输了,在这场角逐里只要真心付出过,就没有什么丢人。秦紫凝,其实说起来,你兴许并不比七夜差在哪里,你跟她之间没有什么可比性。你是你,她是她,在乎你的人,你便是无价之宝,不在乎你的人,你在他眼里便什么都不是,就好比擦肩而过的路人跟你挚爱的人一样。”

楚圣天一边给秦紫凝倒上酒,一边淡淡道。

“真没想到,你竟然还真的有这么一番感悟来……我不如你,真不如你……你知道吗,前些日子,他也跟我说过这样的话……他问我,为何沦落至此……还说走到这步,也不能尽然归咎于我……我居然回答不上来,我当时就在想,或许,很久之前,我在他心里至少还是……是我自己把自己弄得如此不堪的……他这么说,我才更是,更是感到难过痛苦,不敢奢求他能原谅我什么,可是,可是……正是因为他的谅解和宽容才更让我觉得我自己不堪,你说,我怎么会变成这样?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秦紫凝哽咽道,哭得很伤心。

停下手中的动作,看了她许久,楚圣天才叹了口气,忽然从衣袖里掏出一方洁白的手帕递到秦紫凝的跟前,低沉的嗓音有些怅然的感性,“不要想太多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明天还是需要继续啊,都成为过去了,再想也没有用了,别难过了。”

秦紫凝泪如雨下,接过楚圣天递过来的手帕,擦掉眼角溢出的泪珠,红着眼眶望着楚圣天,哽咽道,“我对不起他,对不起七夜,对不起你,对不起很多很多人……我宁愿,宁愿他能一刀杀了我,至少我也不会这么难过……”

“死亡,永远只是一种最懦弱最无用的解决方式,事已至此,就不要想太多了,有些事情虽然成为过去,但是我们有很多的事情还是需要去做的。你看,当我们紧握双手其实里面什么也没有,张开手心,你却得到很多东西。”

楚圣天视线朝自己的紧握的大手看了去,随后才缓缓伸开,修长的大手忽然间沐浴在风灯之下,仿佛镀上一层金色的圣洁的流光。

秦紫凝吸了吸鼻子,泪眼婆娑的朝楚圣天摊开的手心看了去,忽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苍白的脸色浮现出些许的恍惚来。

楚圣天忽然长叹了口气,徐然站了起来,淡淡的望着一脸神色恍惚的她,道,“好了,不要太为难自己,我们不再是年轻气盛的孩子,往后的日子也还长着呢!保重,后会有期!”

声音落下,人便朝门口走了去,听到那珠帘‘叮叮’的碰撞声传来,秦紫凝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抬头默默的看过去,只发现珠帘摇曳的夹缝之间,那道淡金色的身影正在慢慢的消失在门外……

她吸了吸鼻子,忽然将手中那洁白的手帕紧紧抓住,捂着那张绝色动人的小脸泣不成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她感觉自己的眼睛哭得干涩灼痛,再也流不出眼泪,她才抬起头,擦去脸上的泪痕。

而这时候,门外又有另一道脚步声传来。

‘叮叮!’

一阵凉风呼啸而过,吹得那珠帘轻轻的摇曳着,眨眼的功夫,一道洁白的身影已经走进门里来,一双美丽的玉手拨开垂落的珠帘,看到了里面正在借酒消愁的人。

“你果然在这里……”

花雨泪皱着眉头看着眼眶发红的秦紫凝,声音虽然温柔,但是仔细一听的话,仍然能听出里面染着些许不高兴的意味。

“泪姐姐,你怎么来了?”

秦紫凝这才失魂落魄的抬起头望着她,眼神很是迷离,花雨泪一看,这才坐了下来,看到跟前摆着的酒杯,秀眉顿时拧紧,“刚刚你跟谁在喝酒?”

秦紫凝扫了对面那已经空下去的酒杯一眼,淡然道,“一个老朋友罢了,泪姐姐怎么来了?”

花雨泪脸色微沉,不动声色的看了秦紫凝许久,见她神色恍惚,眼底才迅速划过一道幽光,沉声道,“到处找不到你人,问了他们才知道你来了这流春坊。怎么?又在为赤的事情难过吗?还放不下?”

那温柔的声音里居然有些试探的成分。

秦紫凝落寞的苦笑了几声,又一口喝下杯中酒,“呆在客栈里有些无趣,所以出来走走,泪姐姐找我有什么事?”

“心里要是觉得难受,怎么不跟我说?紫丫头,你可知道,用情太深,它其实不是什么好事!你是姐姐我见过的天底下最傻的丫头!你说你,何苦要将自己变成这样子?”

花雨泪眼里泛着淡淡的心疼,看着秦紫凝,“我真不知道应该说你什么好?”

“泪姐姐对紫凝的恩情,紫凝这一辈子的都会记得。泪姐姐找我必定是有要事吧?一直也没来得及报答你什么,有什么需要紫凝的地方你尽管提吧。反正紫凝也无事可做,就当让我发泄解闷也好。”

秦紫凝取过一个空杯,给花雨泪倒上酒。

花雨泪微笑的摇了摇头,“紫丫头,只要你过得好,对姐姐来说就是最好的回报。好了,既然你这么说,那姐姐也不客气了,知道你在赤跟东方七夜的事情上一直耿耿于怀,兴许,这样的恩怨也只能用生死来解决,泪姐姐也不想让你承受些什么。”

说到这里,花雨泪顿了顿,端起跟前的酒,一杯下肚,随即才继续道,“我接到探子来报,东方七夜一个人护送万毒子去了无极殿,想必是有什么急事,据知她今晚会从无极殿连夜赶回圣山城,直奔圣山之巅。为了防止突生变故,一定不能让她赶过去。明天就是圣山大会洗牌大战,我们不能冒这个险,所以我已经派出顶尖的高手,让他们务必在东方七夜赶来的途中将其解决掉,我们的人会在一路上不定点的埋伏。这次,一定会要了东方七夜的命,而你想必也对她怨恨无比,借这次机会,你就随他们一起行动吧,如此也能了结了你心中的怨恨!”

花雨泪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异常的冰冷。

看似不在乎,其实恐怕没有人比她更恨这东方七夜了,当初北璃赤在西楚的时候中伤了她,就是因为这东方七夜,还有那次在圣山城外她也挨了东方七夜的一掌,毒针入骨,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

她花雨泪一代天骄之子,岂能甘愿受这样的侮辱?

这东方七夜,她是杀定了!

北璃赤,我要让你尝尝失去的滋味,权当你当初践踏我尊严的补偿!从来没有人能让我花雨泪花费这么大的功夫,总需要拿回有些补偿的。

从来没有人能从我花雨泪手里夺走任何东西,得不到,那就毁灭吧!

花雨泪心中冷冷一笑,眼底闪过一道阴寒至极的冷芒,而转瞬间又恢复了刚刚的平静温柔。

而,听到花雨泪这话,秦紫凝却是在一瞬间怔住了,端着酒杯的手一晃,酒水飞溅而出,沾湿了颤抖的指尖,她愣愣的看了对面低头冷笑的花雨泪一眼,随即才缓缓垂下眼帘,眼中有极为复杂的冷光拂过,随即才化作一道冷厉的寒芒隐藏在眼底深处。

“泪姐姐不是说阻止她便好吗?为何要杀了她?你不担心赤会……”

秦紫凝抬起头,望着花雨泪,试探性的问道。

“不,紫丫头!她只有死了,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我不知道族长是用什么样的办法让赤答应迎战魏无天,但是为了确保事情的顺利,我不得不出手。这个时候的我们已经输不起了,我也不想输,我筹划了这么久,不能让魏无天就这么夺走,也不能让族人排斥我,这大夜的族长之位,我是要定了!”

花雨泪的声音充满了坚决与肯定,目光瞬间变得凌厉如刀锋,让秦紫凝不禁为之一颤。

思量许久,秦紫凝才咬了咬唇,正想说些什么,而花雨泪已经再次开口,“紫丫头,你放心吧,我派出的高手都是西域圣山顶尖的高手,分了好几拨人沿途埋伏,这次,东方七夜是插翅难逃!哼,她以为她不带那些属下,不招人耳目,便能隐藏得了自己的行踪,我有追踪迷蝶,直接下在万毒子的身上,她即便跑到天涯海角,我也定然能将她挖出来!”

仰头喝尽杯中酒,将酒杯重重一放,冷笑道,“这次,东方七夜,必死无疑!”

“如此,那紫凝会照办的,泪姐姐请放心吧!我早就想杀了她了!可惜一直没有机会,这次既然泪姐姐开口,正中我下怀!”

秦紫凝微微一笑,笑容也异常的阴冷。(. )

这下花雨泪才微笑的抬起头,缓缓伸手抓住秦紫凝的素手,语气很是温柔动听,“好,姐姐果然没有看错你!紫丫头!只是,有些难为你了!”

“他们已经出发了,你赶快赶过去吧,圣山城外会有人接应的。还有,这药你吃下吧,你若是有危险的话,我马上就能感应到!”

花雨泪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一颗红色的药丸,递到秦紫凝的跟前。

秦紫凝有些吃惊的望了花雨泪一眼,视线很快就落在花雨泪手心里那红色的药丸上,低垂的眼帘里生出了一些冷笑。

“紫丫头,别害怕,泪姐姐担心你会有危险,要知道东方七夜的身手不弱,你要是有什么危险,我会不安的。”

花雨泪微笑的解释道。

秦紫凝漠然笑了笑,缓缓伸手将那药丸接了过来,扔嘴里毫不犹豫的吞了下去,“这样,泪姐姐可以放心了吗?”

“紫丫头,泪姐姐没有恶意,只是担心你!这是连心蛊,只要双方任何的一方有危险……”

“泪姐姐不用解释什么,紫凝都知道!既然如此,紫凝马上就动身,泪姐姐保重!”

秦紫凝也不再说什么,神色平静的看了花雨泪一眼,喝下最后的一口酒,便起身离去。

“进来!”

秦紫凝的身影才刚刚消失门外没多久,花雨泪突然朝门外唤了一声!

很快,一名身穿黑色夜行衣的人突然走了进来,单膝跪下,抱拳道,“圣女大人有什么吩咐?”

花雨泪那阴寒的目光扫过刚刚旁边那只酒杯,冷冷道,“去,查查刚刚秦紫凝在这里见了谁!”

“是!属下马上就去!”

黑衣人应了一声,然后才快速退下,雅间内一时间又恢复了一片平静!

……

冰冷的空气自脚底下急窜而上,弥漫的淡淡水雾之中,滴水声仿佛来自最遥远的世纪,氤氲的朦胧之中,有一道沉重的脚步传来。

黑色的裙角扫过升腾的雾气,淡淡的微光之中,依稀看到七夜那张清秀的小脸如今也是充满了疲惫苍白之色,她缓缓的来到那洁净无尘的玉石阶梯下,目光淡淡的望着睡在寒玉暖床的雪衣男子,神色很是寂然。

寒玉暖床的圣子仿佛沉睡了千万年的仙子一般,迟迟不肯醒来,英俊的脸上如今剩下的只有苍白,整个人看上去很是虚幻而不真实,仿佛风一吹就会不见了。

七夜双脚就好像有千金一般的沉重,徐徐走上阶梯,在寒玉暖床边上停下了脚步,默默的看着毫无知觉的风御城,许久,才神色恍惚的转过身,无力的靠着寒玉暖床坐了下来,刚刚万毒子的那一番话……

“本座可能真的无能为力……他身上的咒毒已经强了很多倍,应该是他这些年用内功压制的结果……唉,只能说尽力了!不过,劝你们还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万毒子面色沉重的放下圣子的手,眼里尽是无奈,转过头望向在自己身后的七夜,沉声道,“你应该知道这些咒毒蛊毒历来都是最难解的,本座虽然研究这咒毒多年,但是了解得并不算深,这下咒毒之人既然已经死去,本来就是无法可解的。若不是他内力深厚,而且有高手给他封印,恐怕他早就撑不住了。”

万毒子说着,又拉过他的手,缓缓摊开他的手心,果然,一朵怒放的红花就那么绽放在的手心里,妖冶又刺眼,瞬间就刺痛了七夜的眼睛。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七夜神色苍白如纸,声音里有无法抑制的颤抖。

长长的叹了口气,万毒子无奈的笑了笑,“至少,以本座现在的能力,恐怕无法救醒他,本座曾经尝试过用相似的血做引子,但是还是不行,我想是因为血脉不纯的原因。我不知道是否还有其他的东西可以替代做引子,这些年本座也一直在寻找。但是一直都没有结果。”

“好了,你放心吧,本座会尽力的。有些东西它也得看缘分的,本座这段时间会致力研究,但愿会有一个好结果吧!”

“本座先去看看死符丹怎么回事,过几日再回万毒谷。”

万毒子落下这么一句话,便忽然起身,看了七夜一眼,随即叹息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

怎么会这样?

七夜有些无力的垂下身子。

冰冷的空气不断的袭来,七夜忽然感到一阵寒冷的刺骨的疼痛,六神无主的抱着双臂,很是无助的把脸埋进膝盖里,久久没有抬头……

很久之后,才感觉自己的腿上传来一阵淡淡的湿热。

深深的吸了口气,马上抬起头,眨了眨眼睛,将眼中的灼热感尽数逼回去,而这时候才看到自己跟前的阶梯下那抹白色的身影。

“老夫让他们安排万毒子住在你之前住的那个小院里,方便他研究。”

夜玄镜看了看寒玉暖床上的圣子,目光很快就停落在七夜的身上,也没有走过去。

七夜点了点头,别过头去,眨了眼眼睛。

“顺其自然吧,难过也不顶用,尽力就好。不要太强求,他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也比太为难他!这咒毒发作的时候,是一种巨大的折磨。”

夜玄镜叹息道。

闻言,七夜依稀闪烁着点点晶莹的目光顿时黯淡了下来,深深的吸了口气,沙哑充满疲倦的声音才传过来,“即便如此,有些事情还是得去做的,只要还有希望,我就必须竭尽全力去做,不管希望有多渺茫。我只有去做了,才不会后悔……”

“唉,你可知道,有的时候太过于执着也不是一件好事,你这性子啊,倒是像极了赤儿,好强又死心眼,难过的时候,也只能如此。这样坚持得很累啊!”

夜玄镜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知道,但是躺在这寒玉暖床之上的人,是我大哥……我没有办法看到他总是这样沉睡不醒,而且,我答应过净月,一定要确保大哥平安,然后一起回大夏。我也想对爹娘有个交代,我害怕他们说我无能,连自己的大哥都保护不了……我记得,很多年以前,我说我要变强大起来,只有强大起来我才能守护我所在乎的人。可是,我忽然发现,其实我错了,我太自负了!我所能守护的人,其实并没有多少个,他们还是一个个的陷入失望的境地,最后或许也还是离开……”

“我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去做,其实我什么也不想要,我只想守护我在乎的人而已,不让他们像我一样,一世漂泊,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这时候,七夜忽然落寞的笑了笑,眼神很是迷离……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这些事情哪里能归咎于你?有些事情天注定的,如何能去改变?别太为难自己,记住,尽心尽力,但求问心无愧就好!我们也不过是简单平凡人,如何能跟天斗?多年以前,逝去的长老历尽最后的余力给赤儿占卜了一卦,那时候起,命运的轮盘就已经开始运转,你可知道,在你到来之前,赤儿无情无爱,从来不会花半点心思在任何的女子身上……”

听着夜玄镜这话,七夜忽然抬起迷离的眼睛,淡淡的看着他,却见他微微仰起头,平和沉寂的眼睛里充斥着很遥远的回忆,脸色沉静如水,“他一直等了你很多年,现在还在等……老夫没想到,他竟然还是让你把万毒子送回来,料想也是因为担心你牵挂你大哥的情况。”

七夜微微一怔,总感觉这夜玄镜话中有话,便是静静的看着他。

“你大哥吉人自有天相,你也不必太过于难过自责,这里有老夫照看,暂时不会有事。快去圣山之巅吧,赤儿还在等着你……那么多的高手围攻,他纵使本事再大,恐怕也难以应付,无极殿这些年混得风生水起,得罪了不少的人,将无极殿视为眼中钉的可不少。以他们的手段,迟早还是会逼赤儿签下生死状的。你是他的人,有资格参加洗牌大战,身手也不凡,回到他身边助他一臂之力吧!”

夜玄镜语气很是深沉,话语里还带着无奈,“他也是一个傻小子,孩子,他比任何人都爱你爱得深沉,他支开你想必也是因为……唉,原谅老夫的自私,请你现在马上赶去圣山之巅吧,晚了怕是有些变故了。”

“什么意思?”

七夜疑惑的望着夜玄镜,心中居然有些隐隐的不安。

“圣山大会的洗牌大战就在明天早上,你们需要面临的难题并非而赤儿跟你所说的那么简单,你们忽略了一点,洗牌大战上是可以签下生死状的,不死不休!你以为魏无天等人召集那么多人无极殿的敌手就仅仅是为了打败无极殿吗?既然花雨泪是魏无天那边的人,那么他们一定会要赤儿的命!那个夜老头疯了吗?都没有意料到这一点?还在大夜享受他的好日子不成?”

夜玄镜拧着眉头埋怨起来。

“大夜族长他已经赶往圣山城。”

七夜怔怔的应了一句,将夜玄镜的话琢磨了一遍,顿时,整个人一震,忽然间想到了什么,肩头微微颤抖了起来,眼底顿时闪过一道抑制不住的慌张,随即才扣紧衣袖中的弑月,不知是应该愤怒还是应该感动——

“北璃赤,你又骗了我一次!”

仰天咆哮了一声,才一手抓过衣袖中的弑月,紧紧握在手里,转过头望着圣子,“大哥,不管如何,我一定会救你醒来,但是现在,我要去找他,我们一定会平安回来,到时候为你解去身上的咒毒,我们一起回家!”

落下这么一些话,便忽然转身,风一般的冲下阶梯,往门口狂奔而去。

听见萧瑟的风声从自己耳边呼啸而过,夜玄镜这才缓缓转过头望着那道渐渐消失在薄雾之中的娇小纤细的身影,深深的吸了口气,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一道欣慰的笑容。

但愿上天保佑这些苦命的孩子,他们都过得很辛苦,幸福纵使是来之不易,但是也不要太过于为难他们才好啊!

默默的在心底祈愿着,许久之后,他才转过身,看向沉睡不醒的圣子……

……

夜已经很深了,冷月依然悄悄的挂在朗朗的天幕上,是一轮浅浅的弯月,天阶夜色很是清澈,银色的淡淡月光倾落了一地,遥远的天际外依稀有微弱的星辰在闪烁着。

圣山城的无极楼回廊外,清冽的倒酒声传来,淡淡的酒香飘散在空气之中,冷月之下竟有一道清瘦的身影斜斜的落在空寂的回廊里,看起来有些寂寥。

风不断,夜已深,人却难眠。

北凌辰顺着阶梯走了上去,便看清楚了那道孤寂的身影,顿时收住了脚步,有些复杂的看着那道身影。

“既然来了,就一起喝几杯吧。”

就在北凌辰恍惚的一瞬间,陛下忽然缓缓转过头,淡漠的看了过来。

北凌辰当下一怔,半响,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才走了过去,拿起旁边桌上的另一壶酒……

“夜已深,陛下也睡不着吗?”

北凌辰喝下一杯酒,才低低的问道。

陛下笑了笑,也倒上一杯酒,饮下,才抬起头遥遥望着空中冷月,“看今晚夜色不错,起来看看,倒是许久没看这圣山的月色,这一看,忽然感觉似乎跟过去有些不太一样。”

“哦?怎么不一样了?”

北凌辰有些疑惑的看了陛下一眼,然后顺着他的视线往天边那抹浅月望了去……

“好像比以前亮了一些,也比以前明净。你觉得呢?”

陛下淡淡的应了一句,随即,清冽的倒酒声又响起了。

“臣没注意看过这西域圣山的月色,倒是觉得我们大夏的月色远远比这圣山好看很多。”

想了许久,那静穆的神色似乎很是认真的思考许久,才得出这么一个答案。

闻言,陛下唇边上扬的弧度微微加大了。

“朕也很怀念大夏的月色。”

“明天的洗牌大战……很危险吧?为什么……让她……”

北凌辰拧紧了眉头,定定的看着陛下那清冷淡漠的俊脸,“你明知道她……”

自是知道了七夜的性子,北凌辰此刻竟是有些心疼眼前的陛下。

“也不是什么事情都需要个说清楚讲明白的理由。拼刀拔剑的,岂能不危险?”

陛下的声音很是平淡。

“可是,听风尊使说这次的洗牌大战,其实几乎都冲你来的,没想到无极殿跟那些门派古族有那么多的恩怨是非,非要拔刀相向才肯罢休么?我很担心会出什么意外。”

北凌辰脸色有些沉郁,充满担心的眼神静静的落在陛下身上。

“朕能有什么意外?”

陛下很是淡定从容的笑了笑,似乎也没有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沉寂而清冷的眼神仿佛看透了生离死别,波澜无惊。

“万一真的……”

“那就麻烦辰皇兄你能带着几位皇兄跟皇弟帮朕照看好七夜,拥护她登基,替朕保护好她跟苍儿墨儿,能做到吗?”

不等北凌辰说完,陛下忽然就停下手中的动作,生死不惊的眼神淡淡的望着北凌辰,神色很是沉静。

而听到这话,北凌辰却是忽然一愣,脸色顿时就僵硬了起来,沉寂的眼底居然莫名的流过一抹难以掩饰的疼惜与错愕。

“苍儿跟墨儿还小,也没有办法登基主持国事,七夜只是一个弱女子,接替了朕的位置,有你们诸位皇兄跟皇弟替朕护着他们,朕也不会担心她会受什么人欺负。当然,皇兄你也可以做摄政王,但是请皇兄一定要善待他们……”

“陛下……臣失言了,请陛下恕罪!”

北凌辰心里一慌,居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在他心里,他们的陛下素来是所向披靡,天下无敌的,从来也没想过他有一天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而这个话题却是他提起的。

‘呯!’

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北凌辰忽然‘扑通’的一声,跪了下去。

“上苍会保佑陛下万福金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了,皇兄!朕也没有跟你说笑,都说是万一,世间自是存在诸多这样的万一的。万一朕真的回不去了,你就照着这么办吧。九皇弟那边朕早就交代好,他会配合皇兄做好一切的。朕也是凡人而,哪里能真正万岁?”

陛下也不忌讳这样的话题,淡然笑了笑,修长纤细的手一伸,微微弯下腰,拉住北凌辰的胳膊,“皇兄起来吧,说来,你我兄弟二人,似乎也很久没有痛快的畅饮一番了,今晚趁如此夜色,可有兴趣对弈一盘,喝个痛快呢?”

听到这话,北凌辰心里却是莫名的难受起来,看着眼前陛下脸上那平和的笑容,却忽然感觉他离自己很遥远似的,沉吟许久,才点了点头,绕过桌子,坐了下来。

而对面的陛下已经搁下酒壶杯子,摆开了棋局。

“朕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跟辰皇兄你对弈的时候,是何时了,倒是记得第一次跟你对弈的时候,你却是赢了朕的。皇兄你的棋艺素来不错,不知道如今是到了什么样的境界。”

陛下云淡风轻的伸手示意北凌辰先请,北凌辰微微揽起衣袖,也不客气的捻起一颗白子往棋盘上落了去,“那是你故意输给我的,因为你知道若是我赢不了,父皇会责罚我,母妃也会不高兴。而你,不管你做什么,父皇和母后都不会责罚你的。不过,这么多年了,不管怎么说,我应该说谢谢你,七皇弟!”

北凌辰抬起头,唇边挂着一抹微笑,“其实,生在皇室,我觉得最幸运的事情,就是我们皇室一族能和睦相处,这多亏了皇爷爷的教导。”

“朕也是如此认为的。父皇留给朕一副烂摊子,但是也给朕留下这么一笔宝贵的兄弟财富。若是没有诸位皇兄跟皇弟还有众位忠心耿耿的大臣支持,朕恐怕也挨不到今天。”

陛下语重心长的说道,神色异常的肃穆而庄严,说完,他才拈了一颗黑子往棋盘里落了去。

“七皇弟,有的时候,我很不明白,你说这世间真的存在因果关系吗?”

北凌辰又落下一颗白子,低声问道。

陛下微笑的挑了挑眉,沉寂如星辰般的眸子幽然闪烁着浅淡的溢彩,摇了摇头,“这个问题朕恐怕也回答不了你。”

“好吧,那我们换另一个问题。”

北凌辰也是欣然一笑,也不等陛下应答,便问道,“你说,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闻言,陛下顿时停住手中的动作,微微抬头看着北凌辰,片刻之后,才将那黑子收回钵中,取过酒,给两人都满上,闲适的喝下一杯,才平淡的应道,“别人的答案朕不知道。”

顿了一下,又倒上一杯,继续道,“对朕来说,有很多理由。责任永远是最重要的一个。对我大夏的百姓负责,对我大夏皇族的列祖列宗千百年的夙愿负责,对朕的皇儿负责,更要对七夜负责……”

“是啊,怪不得当初皇爷爷说……唉,不说这些了,我们喝酒下棋吧!不过,既然是对弈,总有输赢的,不然加一个赌注如何?”

“你想下什么赌注?”

陛下饶有兴味的捻起黑子,似笑非笑的望着北凌辰。

北凌辰饮下一杯酒,“很简单,这盘棋若是我赢了,就请陛下明天答应让我一起参战吧,这场战斗不应该只有你一人承担而已,我们身上也流着一样的血。”

“哦?如此看来,等下朕还是得再故意输给你一次。”

陛下淡淡笑道。

“为何?”

“因为朕其实也挺怕自己会死,七夜会饶不了朕。”

“哈哈,陛下也知道怕吗?七夜平日对你很凶吗?你堂堂大夏的陛下居然会怕她?”

“朕习惯让着她。”

“那就你的赌注就是你若赢了,谁也不许有事,如何?”

“这算什么赌注?”

……

棋子落入棋盘伴随着倒酒声不时的传来,只是到后来深夜散去的时候,两人似乎有些微醉了,最后还是没分出谁胜谁负。

夜很是漫长,冷月之下,有流霜正在肆意的飞舞着,昏暗的天光将树影拉得很长很长,同样圣山的林间小道上也分外的沉寂。

而,一串急促疾驰而来的马蹄声却敲破了凉夜的寂静。

圣洁而浅淡的月光之下,七夜一身黑色衣裙,也顾不上深夜的霜寒露重的,不停的打马赶路。

从无极殿一路疾驰直奔圣山之巅,如今已是五更天,约莫着天大亮应该能抵达圣山山脚下了,但愿能赶得上,现在只要穿过这片密林就是前面便是圣山了。

想着夜玄镜的那番话,七夜心中自是忍不住一阵着急,按捺不住的,又狠狠的打马,急匆匆的往前疾驰而来。

‘呼!’

一阵夜风吹来,忽然间疾驰的骏马突然收住了马蹄,仿佛收到了什么惊吓一般,两旁的树木突然间急促的摇晃作响。

一股极为阴冷的凉风袭来——

杀气!

很浓郁的杀气!

七夜几乎是在第一时间拔出衣袖中的弑月,猛地拍马整个身子腾跃而起,剑芒如狂风骤雨一般快速的一阵交错闪烁流动着,只听到叮叮的很多声,苍茫的夜色之中,有无数的银光点点自空中落下。

寒箭像一张密密麻麻交织的巨网朝七夜扑了过来——

七夜沉寂的目光骤然迸射出一道狠毒的寒意,根本已经不用想,她就已经猜到这些杀手是谁派来的!

鬼魅一般穿梭在阴冷的空气中,七夜那身子快速的朝旁边的林子里冲了去,扫了天边那抹已经出现的淡淡白,目光在一瞬间就坚定了下来。

十几个黑衣蒙面人分别从四面八方扑了过来,身手非常的灵活,看得出是训练有素的顶尖杀手。

一道道刀芒闪过,宛如流星雨划过天际,却是如此的诡异而森冷。

七夜连话都懒得说一句,抽起弑月便是一片肆意的砍杀,一次次的穿刺斩杀,淡青色的刀光带出红色的血光,染红了天地,一股浓郁恶心的血腥味弥漫而起,空气里似乎都变得一片粘稠,凌厉的剑锋闪烁着诡谲而嗜血的冷光,身边方圆一丈之内尽数是那断臂残肢,惨叫声冲破天地。

冲上去的一大批黑衣人眨眼间便被七夜斩杀殆尽,而七夜那一身黑色的衣裙上也沾染上了浓郁的鲜血。

‘呯!’

‘噗!’

‘啊!’

七夜一剑对着冲上来的黑衣人劈了下去,一道血光带出,那黑衣人的肩头便被整个削了下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冲破天地,一掌紧接这轰了过去,那人便像那破碎的娃娃一般往前方撞了去,狠狠的压向扑上来的几个同伴,几个同伴也被那可怕的余力震开。

短短片刻,七夜脚下已经倒满了断臂残肢,冷冷的月光之下,那人影就好像秋收的麦子一般倒下,那些黑衣人看得一身惶恐惧怕,纷纷后退。

“放箭!放箭射死她!快!”

这时候,躲在树林的领头突然间大呼了起来,也顾不上自己的弟兄还在里面,便下令放箭!

黑衣人也丝毫不敢怠慢,更不敢违背领头的命令,不然等那个可怕的女人冲过来,死的人马上就是他们!

于是,顾不上前方的弟兄的尖叫和绝望,箭雨顿时犹如急促的骤雨一般再次狂落而下,截住了七夜的去路。

七夜挥舞着手中的弑月,不断的拦下飞射而来的寒箭,挥掌将地上倒落的尸体劈了出去,直击躲在暗处的弓箭手,时不时的听到林子间传来一道道惨叫声。

“不想死就给我死开!”

冷厉阴骜的声音落下,衣袖下的寒针便雨点一般弹射出去……

然而,总是武功再高,面对着这急促恐怖的箭雨,恐怕也难全身而退,七夜在弹射出那数根寒针的瞬间,手臂也被一支寒箭擦过,衣袖瞬间被划破,洁白的手臂一道狰狞的血痕在暗淡的月光之下若隐若现!

见到七夜挨了一箭,黑衣人顿时一阵激动,挥舞着寒刀,顿时又冲了上来,再次跟七夜拼命的厮杀在一起。

此时的七夜浑身似乎已经湿透,分不清是汗水还是血水,浑身弥漫着那扑鼻的血腥味,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妖冶的血光不断的喷射而出,沾染了一地。

“杀!”

七夜已经杀红了眼,手中的弑月就好像着魔了一般,一路杀出去,她就算要杀出血路来,也要赶去圣山之巅!

她不能丢下他,一生一世共生死!

浑身尽是那嗜血的杀气,清冷的眼眸里此刻充满的是狠毒的恨意,恐怖残酷的寒意,让围上去的黑衣人忍受不住节节败退了下来。

“谁拦我谁就死——”

冷厉的声音犹如暴风雪一般划过众人的耳膜,淡青色的光弧带过,眼前的人又倒下一片,七夜匆忙上马,趁着这寒箭收歇的片刻,往前狂冲而去——

杀出去!

直奔圣山之巅!

一定要杀出去!

七夜脑海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全然顾不上手臂还有肩头传来的疼痛,她只知道她现在不能停下来,她必须要一路杀过去,坚持!很快就要抵达圣山了!

……

天边渐渐出现了一抹淡淡的金色微光,苍茫的暮色缓缓散去,不一会儿,天便亮了,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台缓缓照了进来,温暖了一室。

‘吱!’

开门声悠然传来,一身金色祥云勾勒的黑色锦袍的陛下出现在门前。

“参见殿主!殿主英明神武,千秋万载,必能旗开得胜!”

陛下的身影才刚刚出现,屋前等待许久的无极殿众属下立马恭敬的跪拜,眼底尽是那崇拜与敬慕。

陛下眯起眼,抬头斜斜的看着天边那轮暖日一眼,半响才低沉而平淡道,“起来吧,都准备好了吗?”

“启禀殿主,一切准备就绪,只待殿主发号施令!”

飘西上前抱拳禀报道。

陛下淡然点了点头,“吩咐下去,一切按原计划行事,看本殿的指令行事。”

“是!”

众人拜道。

“出发吧。”

陛下落下最后这么几个字,便负着手缓缓走下石阶,众人飞快的让出一条路来,紧紧跟了上去。

“陛下,让臣随你一起吧!”

陛下走出府邸的大门,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低沉沙哑的嗓音,飘西等人转过头一看,便发现了北凌辰正站在身后。

“这些事也不应当只有你来承担。”

北凌辰几个大步便来到陛下的跟前,目光里尽是坚定,眉宇间也充满了坚决。

陛下神色寂然的扫了北凌辰一眼,忽然缓缓别过头,抬起眼帘看了对面的一干手下,半响,才淡淡道,“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臣只是想过去看看!”

北凌辰语气里有些隐忍的紧张。

陛下又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许久,便也是点了点头,“罢了,走吧。”

说着,人已经越过北凌辰,眨眼间便上了马,而众人这才纷纷紧随其后。

圣山离圣山城并不远,就在圣山城北城外不到十里远的正北方。在圣山城内,只要抬头往正北的方向望去,便能看到那巍峨险峻耸入云端的圣山。

陛下一行人抵达圣山脚下的时候,通往山上的路上已经站满了圣山执法队的人,圣山大会的总部就是在这圣山之上,他们通常用圣山之巅这样神圣的称号来称呼他们的总部。

圣山之巅其实也是一座屹立在圣山上的一座超级大古堡,耸入云端之中的大古堡!古堡内有无数的小城堡,几乎占据了整个圣山山脉,古堡进去便是万紫千红拥护的超级露天大广场,足足可以容纳一个上十万人的军团不成问题!

这里便是洗牌大战的场地,整个大广场呈四方形,中间的角逐场长宽都有几十丈的长度,角逐场的中心是用花岗岩雕饰成一副圣山大会徽章的巨幅石画,边上是无数支白色雕龙刻凤石柱支撑起来的遮天看台。

此时,看台上已经满座,侍女不断的穿梭在席间端茶送水,最正方的是圣山大会的执事席,对面跟两边的最前方则是各大盟主的席座,左为尊,右为贵,左边是一些像大夜大韩之类的超级大古族,右边则是类似无极殿这样的江湖势力。

执事席上此刻还是空的,那些老家伙习惯讲排场,非要做压轴级出场。

“主子,请坐!”

飘西很快就找到属于他们无极殿的位置,他们的位置历年来几乎都是保持在原来的位置。西域圣山的人其实比任何一个地方的人都更为好斗,圣山大会时隔几年就会进行一次大洗牌,当然,每次洗牌的时间都不会准时,这些都是由那些执事跟众位盟主召开商谈大会临时决定的,然后提前几个月通知,让人防不胜防。

而也正是因为有这洗牌大战的进行,所以每次洗牌之后,召开的圣山大会的席座顺序都会大有改变,这席座的顺序决定了他们本势力在圣山大会说话的分量。

陛下就着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北凌辰跟飘西等人则是分坐在后面。

“陛下,你看,对面就是大夜的人!”

刚刚坐下没多久,北凌辰忽然压低声音开口道。

闻言,陛下抿了口茶,漫不经心的抬起头往对面望去,果然看到坐在最前面的大夜族长,他的身后自然是一身湖蓝色锦袍的魏无天跟一身桃红色衣裙万分妖娆倾国倾城的花雨泪。

北凌辰自是有注意到,周围无数到炽热的视线也正落在花雨泪的身上,毕竟这花雨泪在西域圣山可是出了名的美女,就连他们西域圣山江湖第一美女对其也是望尘莫及的,更何况这女人武功也很是不错,是万千男子的梦中女神!

花雨泪脸上微微含着笑意,也不理睬那些灼人的眼神,却是时不时的抬头朝陛下这边望过来。

……

晨风四起,穿过茂密的树林,凉风之中有弥漫着的浓郁的血腥味,柔和的晨光透过稀薄的空气洒落而下,耳边回荡着却是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还有刀剑交击的声音。

黑色的裙角在空中肆意的飞舞着,衣角上那幽蓝色的鸢尾花已经被鲜血染成了红色,淡青色的剑身上的绯红正顺着剑尖一滴滴的滴落而下,妖冶而诡谲。

七夜靠着一棵大树呼呼的喘着气,一波波的杀手竭力拦截,火力很猛,一路杀过来身上到底还是挨了几刀,伤口处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感却是更让她清醒。

不管如何,一定要冲出去!

后面还有十几个追兵,前方就是圣山大会的管辖区,这些人应该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动手了!

很快就可以抵达了,她一抬头就已经可以看到前面耸入云端的圣山了!

深深的吸了口气,抬起衣袖猛地擦了一把汗水,再次提着弑月往前冲了去。

“截住她!杀了她!她支撑不了多久了!快!”

叫嚣凌厉的声音让七夜极为的愤怒!

“不想死就退开!”

“哼,你不死我们也活不成!弟兄们,上!”

领头人带着一帮黑衣人穷追不舍,上头可是给了死命令,他们若是没有办法完成任务,结果也只有死路一条,不如趁现在拼了!

“那就不要怪我了!”

她也不想杀人的,但是,既然他们都如此凶残的想要她的命,她也不能这么站着让他们来杀自己!

“挡我者——死!”

凌厉冰冷的话语犹如寒风冰箭一般呼啸而来,惊得那些早已经被吓得惶恐不已的黑衣人禁不住的后退。

她今日势必要杀出一条血路来,践踏他们的尸骨往前走么?

‘叮!’

‘叮叮!’

‘啊——头痛!我的头好痛!’

就在七夜肆意狂杀咬牙往前冲的时候,一道清冽的琴声乍然响起,紧追不舍的黑衣人顿时停了下来,抱头大呼了起来。

琴声?

七夜一剑刺穿扑上来的黑衣人,拔剑,一脚踢开,诧异的偏过身子,看着身后抱头痛呼的黑衣人,蹙了蹙眉,才收回视线,循声望了过去——

只见身侧的密林里,一个身穿淡紫色纱裙蒙着面纱的女子正席地而坐,悠闲的弹着腿上的琴。

西域魔琴!

看到女子腿上的琴,七夜眼神莫名的一闪,目光上移,瞬间锁住女子那蒙着面纱的脸。

秦紫凝?

她怎么在这里?

七夜皱着秀眉,徒然握紧手中的弑月。

而秦紫凝那如玉的指尖拨动琴弦的速度越发的加快了,一道道魔音侵入黑衣人的耳中,那些黑衣人痛得满地打滚,没一会儿便昏厥了过去。

秦紫凝这才收住动作,琴声戛然而止!

‘噗!’

这时候,秦紫凝居然也呕出一口鲜血来,而她却随意的抬起衣袖一擦,默默的抬起头,朝对面的七夜望了过来。

“怎么是你?”

七夜冷冷的看着抱琴走过来的秦紫凝,清冷的眼眸里充满的是警惕。

“为什么不能是我,你要死也是死在我秦紫凝的手上!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恨你!如果不是你,我……”

“就是因为你恨我,所以花雨泪才派你来杀我的?”

七夜不屑的勾起嘴角,一脸讽刺的望着秦紫凝,手中弑月的剑尖还在闪烁着刺目的鲜红,“给我弄这么大的一个手笔,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感谢她如此看得起我?”

“你一点也不意外吗?被派来截杀你的人是我?”

秦紫凝缓缓停下脚步,撤下面纱,默然望着跟前一身狂傲冰冷的女子,纵使肩头跟手臂上已经挨了几道深深的伤痕,然而她却仍是面色不改,星眸里的流光冷漠锐利如昔,有跟他一样洞悉一切的锋利。

“我只隐约能猜到花雨泪不会这么放过我。但是谁过来刺杀我,对我来说结果是一样的,不管谁拦着我,谁都得死!”

七夜握紧弑月,坚毅的寒芒令秦紫凝不禁为之一颤。

“能得到他的感情,东方七夜,你真的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我秦紫凝穷极一生去追求他,到头来也不过空梦一场而已。我不知道我是应该羡慕你,还是恨你。”

秦紫凝仰起头,拼命的眨着眼睛,怅然长叹道,“我多么希望我就是你,可惜我永远也比不了你,更无法成为你。人世间最大的悲痛莫过于此……”

七夜在秦紫凝的身上感觉不到半点杀气,看她的样子,心里却是颇为的疑惑,但是心中的警惕却也没有落下,她倒是还记得,之前这女人好像还跟她说了一句什么进入圣地的口诀。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或许我从一开始就已经错了,从认识他的一刻开始,我就已经陷入了苦海,一生挣脱不得。”秦紫凝落寞的说道,顿了顿,便抬头静静的看着七夜,“但是我从来没有后悔,因为,追求过,不去管那些爱与恨,至少还能有些回忆。”

七夜不言语,眼里凉光淡淡,漠然望着一脸忧伤的秦紫凝。

“你走吧!去他身边,他现在一定很需要你!”

看出七夜眼中的不耐烦,秦紫凝才深深的吸了口气,苍白的脸上扯过一道微弱的笑意,“前面的杀手已经被我打发了,不再有人拦着你,你放心吧!花雨泪跟魏无天早就勾结在一起,我不是他们的对手,所以,希望你和赤……赤帝陛下能旗开得胜!”

秦紫凝这番话落下,却是让七夜有些意外的挑起眉,眼神深深的锁着秦紫凝那张小脸,那锐利的眼神几乎要将她给洞穿一般。

然而,就是看了那么几眼的功夫,七夜便已经蓦然转身,抬头看了天边那高高升起的旭日一眼,提着剑大步的往前走了去,凉风袭来,秦紫凝可以很清楚的闻到她身上那浓郁的血腥味,看着她缓缓离开的冷漠的背影,秦紫凝知道,她根本不屑于她的帮忙。

她自嘲的笑了笑……

‘哒哒!’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轰鸣的马蹄声忽然从前方传了过来,她一阵惊讶,连忙抬头往前方望了去,眨眼的功夫,便看到数十骑正朝这边狂奔而来。

七夜也在一瞬间抬起头,才发现来人竟然是风尊使他们!

“夫人!”

风尊使一看到七夜,便立刻勒住了马,迅速翻身而下,飞快的来到七夜的跟前,“夫人没事吧!”

语气分外的焦急,看着七夜浑身沾染着鲜血的衣襟,眼底的忧虑便又浓郁了几分,“属下来迟,请夫人恕罪!”

“拜见夫人!”

“你们怎么会过来?”

七夜充满的疲惫而沙哑的嗓音传来,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起身,几个大步越过风尊使,利落的上了马。

“是殿主派属下过来的,一路上洗了不少沿途埋伏的杀手!”

风尊使应道,目光一转,却是落在眼前一身恍惚的秦紫凝身上,也没有错过倒在地上的黑衣人,当下,眼神便凌厉了起来,握着长剑的大手猛然收紧,几乎在下一秒便要拔剑,而这时候,七夜勒紧马缰,蓦然看向风尊使,将风尊使那阴狠的表情尽收眼底!

“不用理会她,那些人是花雨泪派来的,不是她!快走吧!”

语落,便收了剑,一手扬起马鞭,往前疾驰而去。

“夫人你受伤了,先包扎伤口……”

不等话说完,七夜的身影已经快要消失在前方的弯道处,风尊使一怔,思量片刻,才冷厉的扫了秦紫凝一眼,便也上了马,紧紧跟上去。

秦紫凝默默望着湮没在飞扬的尘土之中的身影,苦笑了几声,迟疑了许久,才抱紧手中的魔琴,深深的吸了口气,一手摁住传来一阵阵锐痛的胸口,脸色惨白的往前走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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