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问罪(2/2)
李太后巍然不动,端坐如山。冷笑道:“皇后自入宫来,勤谨端肃,亲和六宫,孝顺谦躬,未闻曾有失德。况皇后母仪天下,即便你是一国之君,无由岂能轻废!你即如此说,可有原由?”
即然开了头了,万历也就不客气了。“皇后入宫多年,并无所出。为后者不能诞育嫡子,德行有亏,不配为后!”
“女诫确有七出之条,妇人无出便得下堂。可皇家怎能与民间相同?这三宫六院,嫔妃无数,难道是留着看的么?皇帝御极十五年,为何膝下只有两个皇子健在?皇嗣凋零到底是怪皇后还是怪那个,皇帝心里想必比哀家心里有数吧!”
姜还是老的辣,李太后一招乾坤大挪移,轻巧的将皇后不能生育的话题引开,巧妙的将火引到了郑贵妃的身上,隐隐然还有问罪的意思。话虽几句其中信息量之大,顿时逼得万历不敢再提这个话题。
确实,历朝历代皇后不能生育的多了去了,可真没有那位皇后因为这个事被废了的。皇上为什么老婆多?除了满足个人生理与贪欲需要外,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为了诞育皇嗣。这个不能生,那个能生。皇后能生更好,不能生也无妨。
不能生育对于皇后来讲肯定很伤心,毕竟这事对于一个女人的人生来说是个不完整的人生,是一生不能弥补的遗憾。但是对于皇家来讲实在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做为名媒正娶的结发夫妻,万历此举如同拿刀子戮皇后的心,实在是大大的不厚道。
“儿子也知道不能生育也不算什么大错!若是她安分守已,朕也就算了。就凭今天这件事,朕也要治她的罪。”皇上怒不可遏,振振有辞。话说到这个份上,皇后也不干站着了,一低身就跪到李太后身前,一句话也不分辩,眼泪哗哗的流。
对于皇后这个媳妇,太后是极满意的。自打入宫来早请示晚汇报贴心贴意,这么多年来对自已关怀备至,丝毫没有杵逆之举。婆媳情同母女,远超各种关系。皇上的举动与意图太后心里明镜一样的。一切都是那个贱婢搞的鬼,果然吹得好妖风啊!想起皇孙的那句经典名言,李太后微微冷笑起来。
“皇帝,你亲政多年,当知轻重。内宫一如前朝。这内宫不宁,则前朝不稳。你说皇后送这封笺书给哀家看就是错?那你纵容储秀宫那个贱妇惑乱圣心,搅乱宫规就不是错?是不是!”
太后不含糊,压了多年的火气忽然就崩了出来!举手一划拉,一桌子的杯盘碗盏全砸地上,丁当一阵乱响后,万历也就跪地上了,正好和皇后做成一对。
“母后息怒,儿子看到笺上所书,句句皆是怨怼之言。皇长子年幼不晓事,可她身为皇后,不知对皇长子加以训斥引导,还将此物呈给母后观看,居心实是叵测。”
真能拿不是当理说,太后被儿子气乐了。“皇帝你看这上边写的全是怨怼之言,可是哀家怎么看着桩桩件件全是实情哪?”被太后揭了短处的万历脸一红,低了头,不说话。
“皇帝,你是哀家唯一的儿子,先皇还是裕王之时,不为世宗皇上所喜,我们在王府中过得是什么日子?”毕是当皇帝的人,不能逼的太过。太后放缓声音,提起往事,不堪回首。以前那种提心吊胆朝不保夕的苦日子,至今想来犹是不寒而栗。太后叹了口气,“父母爱子之心乃是天性,洛儿是你亲生长子,就算他生母低贱,你又何必对他那般薄待?”对于这点太后真的想不通!
听母亲提起旧事,万历丝毫不为所动,反倒点燃了心中一丝压抑了很久的邪火。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生母低贱,生出的儿子也好不到那去。”
这一句话硬梆梆的砸到了太后的肺管子上!一辈子的养成的镇定功夫瞬间破功。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满脸胀红,用手点着万历,颤声道:“原来如此!你……你不要忘了,你也是宫女所生!”
一直想不透儿子死活看不上孙子的理由的李太后,这下子终于有答案!原来……只是因为他娘的是个宫女。举一而反三,太后终于明白了!她也是宫女,敢情搞半天自个的儿子看不起居然是自已,搞了半天,自已才是造成一切的源祸首!这怎么不让操心一辈子的李太后伤心又上火。
面对李太后喷薄迸发的怒火,明白自已的一时失言,伤了母亲的心的万历懊悔了,此时认错什么的都已经没必要了。无话可说的万历只得更加沉默。
母子陷入了僵局,气氛降至冰点。一边上的王皇后浑身哆嗦,不敢说一句话。这个微妙的时候,不管她向着谁说话,必将承受来自双方的怒火,王皇后不傻,她也沉默。
解铃终需系铃人。到底是李太后缓过一口气来。望了望那个跪在地上自已疼了一辈子的儿子,忽然一阵心寒意冷,意兴阑姗的挥手道:“你们都起来吧。”皇帝和皇后对视一眼,带着一肚子复杂心思站起身来。
看都不看皇帝一眼,李太后肃声道:“传哀家懿旨。皇后德性贞静,统御六宫,有功无过,废后一事,不准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