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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 二十九|赠芝麻识破假形,撷草药巧谐真偶(二)(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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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生自想真如遇仙,胸中无限快乐,只不好告诉得人。小姐夜来明去,蒋生守着吩咐,果然轻易不出外一步,惟恐露出形迹,有负小姐之约。蒋生少年,固然精神健旺,竭力纵欲,不以为疲。当得那小姐深自知味,一似能征惯战的一般,一任颠鸾倒凤,再不推辞,毫无厌足。蒋生倒时时有怯败之意,那小姐竟象不要睡的,一夜何曾休歇?蒋生心爱得紧,见她如此高兴,道是深闺少女,乍知男子之味;又两情相得,所以毫不避忌,尽着性子喜欢做事。难得这样真心,一发快活,惟恐奉承不周,把个身子不放在心上,拚着性命做,就一下走了阳,死了也罢了。弄了多时,也觉有些倦怠,面颜看看憔悴起来。正是: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且说蒋生同伴的朋友,见蒋生时常日里闭门昏睡,少见出外。有时略略走得出来,呵欠连天,象夜间不曾得睡一般。又不曾见他搭伴夜饮,或者中了宿酲;又不曾见他妓馆留连,或者害了色病。不知为何如此。及来牵他去那里吃酒宿娼,未到晚必定要回店中,并不肯少留在外边一更二更的。众人多各疑心道:“这个行径,必然心下有事的光景,想是背着人做了些甚么不明的够当了。我们相约了,晚间候他动静,是必要捉破他。”当夜天色刚晚,小姐已来。蒋生将他藏好,恐怕同伴疑心,反走出来谈笑一会,同吃些酒。直等大家散了,然后关上房门,进来与小姐上床。上得床时,那交huan高兴,弄得你死我活,哼哼幹幹的声响,也顾不得旁人听见。又且无休无歇,外边同伴窃听的道:“蒋驸马不知那里私弄个妇女,在房里受用。”这等久战,站得不耐烦,一个个那hua儿直竖起来,多是出外久了的人,怎生禁得?各自归房。有的硬忍住了,有的放了手铳自去睡了。

次日起来,大家道:“我们到蒋驸马房前守他,看甚么人出来。”走在房外,房门虚掩,推将进去。蒋生自睡在床上,并不曾有人。众同伴疑道:“那里去了?”蒋生故意道:“甚么那里去了?”同伴道:“昨夜与你弄那hua儿的。”蒋生道:“何曾有人?”同伴道:“我们众人多听得的,怎么混赖得?”蒋生道:“你们见鬼了!”同伴道:“我们不见鬼,只怕你着鬼了。”蒋生道:“我如何着鬼?”同伴道:“晚间与人干那话,声响外闻,早来不见有人,岂非是鬼?”蒋生晓得他众人夜来窃听了,亏得小姐起身得早,去得无迹,不被他们看见,实为万幸。一时把说话支吾道:“不瞒众兄说,小生少年出外,鳏旷日久,晚来上床,忍制不过,学作交huan之声,以解欲火。其实只是自家喉急的光景,不是真有个人在里面交he。说着甚是惶恐,众兄不必疑心。”同伴道:“我们也多是喉急的人,若果是如此,有甚惶恐?只不要着了甚么邪妖,便不是耍事。”蒋生道:“并无此事,众兄放心。”同伴似信不信的,也不说了。

只见蒋生渐渐支持不过,一日疲倦似一日,自家也有些觉得了。同伴中有一个姓夏的,名良策,与蒋生最是相爱。见蒋生如此,心里替他耽忧,特来对他说道:“我与你出外的人,但得平安,便为大幸。今仁兄面黄肌瘦,精神恍惚,语言错乱。及听兄晚间房中,每每与人切切私语,此必有作怪跷蹊的事。仁兄不肯与我每明言,他日定要做出事来,性命干系,非同小可。可惜这般少年,葬送在他乡外府,我辈何忍?况小弟蒙兄至爱,有甚么够当便对小弟说说,斟酌而行也好,何必相瞒?小弟赌个咒,不与人说就是了。”蒋生见夏良策说得痛切,只得与他实说道:“兄意思真恳,小弟实有一件事不敢瞒兄。此间主人马少卿的小姐,与小弟有些缘分,夜夜自来欢会。两下少年,未免情yu过度,小弟不能坚忍,以致生出疾病来。然小弟性命还是小事,若此风声一露,那小姐性命也不可保了。再三叮嘱小弟慎口,所以小弟只不敢露。今虽对仁兄说了,仁兄万勿漏泄,使小弟有负小姐。”夏良策大笑道:“仁兄差矣!马家是乡宦人家,重垣峻壁,高门邃宇,岂有女子夜夜出得来?况且旅馆之中,众人杂沓,女子来来去去,虽是深夜,难道不提防人撞见?此必非他家小姐可知了。”蒋生道:“马家小姐我曾认得的,今分明是他,再有何疑?”夏良策道:“闻得此地惯有狐妖,善能变化惑人,仁兄所遇必是此物。仁兄今当谨慎自爱。”蒋生那肯信?夏良策见他迷而不悟。踌躇了一夜,心生一计道:“我直教他识出踪迹来,方才肯住手。”只因此一计,有分交:深山妖牝,难藏丑秽之形;幽室香躯,陡变温柔之质。用着那神仙洞里千年草,成就了卿相门中百岁缘。

且说蒋生心神惑乱,那听好言?夏良策劝他不转来,对他道:“小弟有一句话,不碍兄事的,兄是必依小弟而行。”蒋生道:“有何事教小弟做?”夏良策道:“小弟有件物事,甚能分别邪正。仁兄等那人今夜来时,把来赠他拿去。若真是马家小姐,也自无妨;若不是时,须有识得他处,这却不碍仁兄事的。仁兄当以性命为重,自家留心便了。”蒋生道:“这个却使得。”夏良策就把一个粗麻布袋袋着一包东西,递与蒋生,蒋生收在袖中。夏良策再三叮嘱道:“切不可忘了!”蒋生不知何意,但自家心里也有些疑心,便打点依他所言,试一试看,料也无碍。是夜小姐到来,欢会了一夜,将到天明去时,蒋生记得夏良策所嘱,便将此袋出来赠他道:“我有些少物事送与小姐拿去,且到闺阁中慢慢自看。”那小姐也不问是甚么物件,见说送他的,欣然拿了就走,自出店门去了。蒋生睡到日高,披衣起来。只见床面前多是些碎芝麻粒儿,一路出去,洒到外边。蒋生恍然大悟道:“夏兄对我说,此囊中物,能别邪正,原来是一袋芝麻!芝麻那里是辨别得邪正的?他以粗麻布为袋,明是要他撒将出来,就此可以认得他来踪去迹。这个就是教我辨别邪正了。我而今跟着这芝麻踪迹寻去,好歹有个住处,便见下落。”

蒋生不说与人知,只自心里明白,逐步暗暗看地上有芝麻处便走。眼见得不到马家门上,明知不是他家出来的人了。纡纡曲曲,穿林过野,芝麻不断,一直跟寻到大别山下,见山中有个洞口,芝麻从此进去,蒋生晓得有些诧异,担着一把汗,望洞口走进。果见一个牝狐,身边放着一个麻布袋儿,放倒头在那里鼾睡。几转雌雄坎与离,皮囊改换使人迷。此时正作阳台梦,还是为云为雨时。蒋生一见大惊,不觉喊道:“来魅吾的,是这个妖物呀!”那狐性极灵,虽然睡卧,甚是警醒。一闻人声,倏把身子变过,仍然是个人形。蒋生道:“吾已识破,变来何干?”那狐走向前来,执着蒋生手道:“郎君勿怪!我为你看破了行藏,也是缘分尽了。”蒋生见他仍复旧形,心里老大不舍。那狐道:“好教郎君得知,我在此山中修道,将有千年,专一与人配合雌雄,炼成内丹。向见郎君韶丽,正思借取原阳,无门可入。却得郎君钟情马家女子,思慕真切,故尔效仿其形,特来配合,一来助君之欢,二来成我之事。今形迹已露,不可再来相陪,从此永别了。但往来已久,与君不能无情。君身为我得病,我当为君治疗。那马家女子,君既心爱,我又假托其貌,邀君恩宠多时,我也不能恝然。当为君谋取,使为君妻,以了心愿,是我所以报君也。”说罢,就在洞中手撷出一般希奇的草来,束做三束,对蒋生道:“将这头一束,煎水自洗,当使你精完气足,壮健如故。这第二束,将去悄地撒在马家门口暗处,马家女子即时害起癞病来。然后将这第三束去煎水与他洗濯,这癞病自好,女子也归你了。新人相好时节,莫忘我做媒的旧情也。”遂把三束草一一交付蒋生,蒋生收好。那狐又吩咐道:“慎之!慎之!莫对人言,我亦从此逝矣。”言毕,依然化为狐形,跳跃而去,不知所往。

蒋生又惊又喜,谨藏了三束草,走归店中来,叫店家烧了一锅水,悄地放下一束草,煎成药汤。是夜将来自洗一番,果然神气开爽,精力陡健,沉睡一宵。次日,将镜一照,那些萎黄之色,一毫也无了。方知仙草灵验,谨筼其言,不向人说。夏良策来问昨日踪迹,蒋生推道:“寻至水边已住,不可根究,想来是个怪物。我而今看破,不与他往来便了。”夏良策见他容颜复旧,便道:“兄心一正,病色便退,可见是个妖魅。今不被他迷了,便是好了,连我们也得放心。”蒋生口里称谢,却不把真心说出来。只是一依狐精之言,密去干着自己的事。将着第二束草守到黄昏人静后,走去马少卿门前,向户槛底下墙角暗处,各各撒放停当,自回店中,等待消息。不多两日,纷纷传说马家云容小姐生起癞疮来。初起时不过二三处,虽然嫌憎,还不十分在心上。渐渐浑身癞发,但见:腥臊遍体,臭味难当。玉树亭亭,改做鱼鳞皴皱;花枝袅袅,变为蠹蚀累堆。痒动处不住爬搔,满指甲霜飞雪落;痛来时岂胜啾唧,镇朝昏抹泪揉眵。谁家女子恁般撑?闻道先儒以为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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