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柳国宾都门寻故主,冷于冰深山遇大虫(1/2)
词曰:
捉风捕影逃将去,半神半鬼半人。致他拚命怨东君,空余愁面对西曛。
客途陡逢惊险事,如痴如醉如昏。百方回避幸全身,夜深心悸万山中。
右调《临江仙》
话说于冰带了国宾等,连夜入都,不数日到了王经承家内,将行李安顿下,从部中将王经承请来。王经承问:“假写锦衣卫并严太师话,到的是甚么意思?你要对我说。”于冰支吾了几句,王经承听了,心上不甚明白。本日送了二百两银子,王经承如何不收,连忙吩咐家中,与于冰主仆包了上下两桌酒席,着饭馆中送来。于冰又嘱托了几句话,王经承满口答应,次早即邀于冰同出门去办事。于冰要带人跟随,王经承道:“那个地方,岂是他们去得的?只可我与你同去。”于冰道:“你说的极是极是。”又向众家人道:“我下晚时即与王先生同回。”
到了定更时候,王经承回家,却不见于冰同来。国宾等大是着急,忙问道:“我家主人哩?”王经承道:“他还没有回来么?”国宾道:“先生与我家主人同去,就该和我家主人同回。”王经承道:“他今日约我到查家楼看戏,他又再三嘱咐我,只说到锦衣卫衙门中去。又怕你们跟随,托我止住你们,想是为京城地方你们不惯熟,和人口角不便。及至到了查家楼,止看了两摺戏,他留下五两银子,着我和柜上清算。他说鲜鱼口儿有个极厚的朋友,必须去看望,若是来迟,不必等我。我等到午后,不见他来。我们本司房人请我去商酌事体,只弄到这时候才回。他此刻不来,想是还在那个朋友家闲谈。”
国宾大嚷道:“你将我主人骗去,你推不知道。你当时就不该同去。我只和你要人。”王经承道:“这都是走样第一的话儿。我和你主人是朋友,我又不是他的奴才,我又不是他的解役,他要拜望朋友去,难道我缚住他不成?”国宾冷笑道:“先生,你不要推睡里梦里,我家还有你的书字哩。你将我主人用书字骗在京中,我和你告别三府六部,总向你要人。”王经承道:“你家有书字,难道我家没书字么?你主人托成安县潘知县之子寄字与我,说家中有大关系事,被人扣住,非假严中堂名色走不脱,着我写字雇人去叫他来京,许了我二百两银子。书字现还在我家内,银子是昨日与我的,怎么反说是我骗他?况此时天色尚早,到二鼓不来,明日一早他就来了,怎你就慌张到这步田地,说出告状的话儿来?”国宾道:“你那里晓得?”王经承道:“我不晓得,你到晓得!你主人又不是七岁八岁的娃子,怕走迷了,被人家收了去。一个太平时候,又不是荒乱年节,谁敢把你主人白煮了吃不成?”国宾急的乱跳道:“你看这蛮子胡嚼。你只拿我主人的书字来,若真是我主人手笔,着你叫他入都,我还有半点挽回;若是你假写的,我将你一刀两断,决不干休!”王经承微笑道:“还要将舌头略软活些儿,吓杀了我,也是个人命案件。”说罢,向内院便走,国宾拉住衣袖道:“你从内院逃去,我却向谁要人?”王经承掉回头来一觑,说道:“你那主人,虽生在外郡小县地方,却言谈相貌,极像个大邦人物,怎么成安县又出了个你,真是造化生物不测处。我且问你,你主人书字,不得我去取,他自己会飞出来么?”王范道:“柳哥,你且让王先生入去,他现有家属在内,怕什么!”国宾方才放手。王经承缓缓的踱了入去,少刻,拿出书字来。国宾看了笔迹并字内话,一句也说不出。
王经承道:“何如?是我骗他,还是他骗我?”
冷明猛可里见桌子旁边砚台下压着一封书字,忙取出一看,上写着“柳国宾等开拆”。国宾忙拆开一看,大哭起来。王经承道:“看嘴脸。我家中最厌恶这种腔调,若要鬼叫,请出街里去。”国宾哭说道:“王先生,我家主人,不是做和尚,就是做道士去了,你教我怎么回去见我主母?”王经承向冷明、王范道:“他平素必有痰症,今日是他发作的日期,因此他才乱吐。”国宾又痛哭道:“王先生,你听我说。”遂将于冰在家如何长短,说了一遍。王经承听了也着急起来,道:“如此说,他竟是逃走了。你拿他写的书字来我看看。”国宾付与,王经承从身边取出眼镜,在灯下朗念道:我存心出家久矣,在家不得脱身,只得烦王先生写字叫我入都,与王先生无干。见字你等可速刻回家。原带银一千两,送了王先生二百,我留用一百,余银交陆总管手。再说与你主母,好生管教元相公用心读书,不得胡乱出门。各铺生意、各庄房地、内外上下男妇,总交在卜太爷、陆总管、柳国宾三人身上。事事要照我日前说的话遵守,不得负我所托。我过五七年,还要回家看望,你们断断不必寻找我,徒劳心力无益。若家下男妇有不守本分者,小则责处,大则禀官逐出存案,陆总管同柳国宾,慎毋姑息养奸,坏我家政,此嘱。不华主人笔。
王范等听了,也哭起来。王经承见有与他无干字样,心上也有些感激,滴了两三点眼泪,说道:“京城地方,最难找人,何况你主人面生,认识者少,你们哭也无益,我到明早,自有个道理。”又长叹了一声道:“你主人数万家私,又有娇妻幼子,他今日做这般刀斩斧断的事,可知他平日心中也不知打过几千回稿儿。若想他自己回来,是断断不能的。”说罢,摇着头儿冷笑道:“我今年五十六岁,才见了这样个狠心人,大奇,大奇!”踱入里边去了。
次日天一明,王经承拿出一万京钱,从前后街坊雇了十几个熟识人,每人各与纸条儿一张,上写于冰年貌衣服,分派出京门外四面找寻,又着国宾等於各园馆居楼、大街小巷,天天寻问,那里有个影儿?国宾等无奈,别了王经承,垂首丧气,回至成安。到了主人门前,一个个两泪涕零。众家人见光景诧异,急问主人下落。国宾拍手顿足,哭的说了又说。早有人报知卜氏,卜氏吓的惊魂千里,摔倒在地下,慌的众妇女挽扶不迭。元相公也跑来哀叫。一家上下和反了的一般。卜氏哭的死而复苏,直哭了两日夜,一点饭也不吃,到还是元相公再三跪恳,才少进饮食。到第四日,将国宾等叫人去细问。他四人详细说了一遍,又将于冰起身时书字并前托潘公子与王经承书字,都交在卜氏面前。卜氏着他父亲各念了一遍,又复大哭起来。自此不隔三五天,总要把国宾等叫来骂一顿,闹乱了半月有余,方才休歇。起初还想着于冰回心转意,陡然回家,过了三年后,始绝了念头,一心教养儿子,过度日月。着他父亲总其大概,内外田产生意通交在陆芳、柳国宾身上,也算遵夫命,付托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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