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是非一醉(一)【实体版】(2/2)
人非风月长依旧,破镜尘筝,一梦经年瘦。
这一二年,他似已经历无限沧桑,怎么也寻不出往年隐居花浓别院的平静,更找不出当日十一相伴韩府时的愉悦。
而十一呢?
弃情绝爱,独入深宫,以妻妾的名义伴在不爱的男子身侧,孕育着那段情爱最后的纪念,还得面对情人的憎恨,娇儿的重病……
是为生父和师父的遗愿,也是为江山的稳固、百姓的福祉,却又几分在想自己?
无情也好,痴傻也罢,他所心仪的十一,从来都是那个有着自己信念的十一,从未改变。就如,他也从来只是那个进可提剑杀敌,退甘平淡自守的韩天遥。
世事阴差阳错,他终于在自己和旁人的争夺算计中失去了她,或者说,自以为彻底失去了她,宁愿以恨来彼此铭记,一手将她推到了步步为营的宋昀怀中。
他低低地叹息了一声。
十一仿佛没有听到,同样在宁献太子坟前摆了祭品,上了香,扶碑静静地坐着,竟一句话也不曾说。
也许,她其实在说。她在将她所有的委屈,在静默间一一说给她的询哥哥听。她的询哥哥才是最了解她的一个,哪怕被她放弃抛弃,也不曾想过伤她,更不曾想过用恨来还击她,更遑论如他这般,给尽她羞辱和难堪,令她忧虑生疾,直至产下不健康的孩儿。
仿佛有所感应,维儿忽“呀呀”两声。
新换的乳母窥一眼垂头坐于墓碑边的十一,惶恐地安慰着,惟恐他哭闹,惹得贵妃劳心费神,指不定也会和上一位那样,被冷淡,被责怪,直至被赶出皇宫。
韩天遥在旁听得维儿声音,心头说不出是暖意还是湿意直往上冲,忽道:“把孩子抱来给我瞧瞧。”
乳母完全不认得他,一时傻眼,只看向剧儿等人。
剧儿等早就发现韩天遥在此,但如今他与十一、凤卫显然越走越远,故而见十一不理会,便也不敢上前见礼,都将他当作了透明人。见韩天遥开口,剧儿等面面相觑,再不敢接口。
十一侧头望向韩天遥,点过胭脂的唇微勾,慢慢浮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凭什么?”
韩天遥盯着她两鬓的零星雪色,许久才轻笑道:“听闻小皇子身体不大好,想是贵妃生他时一路奔波招惹了邪气。可我这样的大恶人,自然神鬼都要退避三分。指不定我抱上一抱,小皇子便好了?贵妃莫非不敢,怕我伤了小皇子?”
剧儿等便觉这南安侯是不是活腻了,连嘲带讽的,惹十一翻起脸来,纵然她身体不济,附近尚有大批扈从跟随保护,每人一刀都能将他砍成肉酱了。
韩天遥的笑容也微微泛苦。时至如今,他的确已找不到理由去抱一抱维儿,抱一抱他的亲生儿子。
所有的路都已在军营那晚被他亲手斩断,她如此骄傲,只怕至死都会记恨他的侮辱和作践。哪怕相府密室曾救过她,但眼见她与宋昀面临绝境彼此相拥时流露的情意,他已不敢期待她会心怀感激。他等着她羞辱回来。
但十一凝视他半晌,忽笑了起来,“维儿是皇子,怕你伤他?我便不信,你不打算要你韩府上下那么多性命了!”
她向乳母示意,乳母这才上前,战战兢兢将维儿交向韩天遥的臂膀。
韩天遥顿了顿,飞快站起身来,小心将维儿托到臂腕间,用他温暖宽大的手掌拢住那小小的身子。
或许觉得周围的蓝天白云、青山碧竹新奇,或许觉得揽他的怀抱是从未历过的坚实有力,维儿眨着黑眼睛愣愣地看着韩天遥,居然没有哭泣,只是“啊啊”两声。他的小手挥舞着,不时蹭到韩天遥的面颊和下颔。
韩天遥从没抱过这般柔软幼小的婴孩,但看维儿依于自己臂腕,又觉得是如此地自然而妥贴。仿佛这小小孩儿天生便该依在他身畔,在他跟前读书识字,练武习剑,慢慢长成跟他一般高大的少年。
维儿带着奶香的嫩白小手触到韩天遥的皮肤,他竟有难以言喻的快慰和欣喜直涌上来,眼底却莫名地湿了。
他低眸定定看了半晌,才抬起头来,面色已恢复原先的沉静如水,只微微笑道:“小皇子看着健康乖巧,想来是个有福之人,何况皇上又那等疼爱,贵妃其实不用太过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