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税吏(二)(1/2)
“梁孝王好营宫室苑囿之乐,作曜华之宫,筑兔园。”说的便是西汉梁孝王刘武,在开封东南边所筑的三百里梁苑,紧挨着城池,时隔两百多年,除了几处做为官府公产的园子,以及一些当地富户修建的别院,昔日华美秀丽的亭台楼阁、雅致景观都像步入迟暮的鲜花,衰败凋零了,唯留下些沁人心扉的诗赋在士子们的嘴里穿唱。
“庞伯,驿所快到了,因为沿用了昔日梁苑的一处园子,所以环境比一般的驿站要舒适许多。”
“麻烦李大人了。”管事脸上依旧挂着那种习惯性的献媚笑容,道道皱纹顺着眼角蔓延开,方才打听过,他姓庞名治,看来是从小就开始服侍庞氏的老人,连姓都随了主家,资历老受信赖,旁人都喊他为庞伯,李臣也跟着叫。
既然县令老爷发了话,说看在陈群公的面子上,要好好安顿,李臣琢磨了会,干脆将车队带到了开封驿所,既僻静,离南门也不远,换平时不是持公文的兖州官吏都不得入住。
喜得庞伯连连称谢,私底下说让人多备了份薄利,等会好酬谢李大人的车马劳顿之苦。
沿路李臣暗中观察,车队的护卫颇为精悍,世道弭乱,商队又带着大笔财货过州越府,多有护卫防身也是常理,没什么可疑之处。“虽然开封离司隶的边境不远,可我还没去过洛阳呢,不知现在东都是什么模样。”
“唉,一言难尽,路过洛阳时。老汉还在断壁残垣前很是落了几把泪,永怀河洛间,煌煌祖宗业啊,那么繁荣的几世帝都,说烧就烧了。”
“这一路好走么?”
“倒遇到过几股流民,所幸对方人不多,有惊无险。”
“准备去哪里?”
“兖州被曹公治理得太平,想着多逛逛。”
两人闲扯着,小半个时辰后,就瞧见几棵硕大的槐树。当年建梁苑时栽下的,如今长得古拙粗壮,绿荫如盖,驿所就在树后,恰巧无人入住,只有三两个驿吏在门前清扫着台阶下地积水,以前打过几次交道,都认识,看见李臣就迎上来。^^
^^“李税吏,有几日没见着了。”
“辛苦了,刚才那雨真大。”随口客套了几句,李臣指着庞伯说,“县令大人的指示。让他们在驿所暂住几日。”
庞伯也是识趣,吩咐随人,“给这几位兄弟备点酒钱。”
驿吏们喜笑颜开,连连说,“客气客气。”手脚也麻利了许多,引着诸人停车下货。把马牵到马厩。
“夫人,到了。”庞伯在那辆马车前,神情卑微地躬身轻说。“总算到了,颠簸得腰痛,还不如骑马疾驶来得畅快。”那女眷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朗爽,还没等下人拿来下车垫脚用的小圆凳,自己一把推开厢门,跳了下来,身手敏捷。不像是个久居深闺,身体羸弱的大家闺秀。
满目的火红色耀花了李臣的眼,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子,乌黑的发披在肩头,只拿根头带系着,漂亮地丹凤眼,眼角呈现着上翘的弧度,显得人泼辣,眸子很亮,当望向人时。对方会觉得自己被目光刺到。
似乎她极喜欢红色。衣裳、腰带连同靴子都是娇艳的大红,民俗里红色太过喜庆张扬。又讲究含蓄为美,除了出嫁当新娘子,极少有姑娘平常时如此穿着打扮。
盯着女眷看太过失礼,李臣很快将注意力移开,正准备去和驿吏们闲扯几句,等收了谢礼就走人,才迈出几步,听到身后那女子说,“这里离扬州到底有多远?”
“夫人……”庞伯的声调拔高了几度,大概是觉得行商在外,随意泄露自己的目的地有些不妥。
“整整大半年了,也不知夫君被那小贱人迷成什么样子。”
“还得过豫州,夫人别急,有话回屋在慢慢细说。”
耳朵里听着,李臣却没停步,免得有**旁人家事之嫌,心里有些好笑,这婆娘是个没什么心机藏不住话,又好吃醋的主,一嘴一个小贱人的叫着,大概是在骂她汉子纳的新欢吧。****
不过……扬州?
听了只言片语,李臣摸了摸下巴,不停动着心思,正是他想去地地方,现下的局势,就算有足够的旅费,路上也不怎么太平,如果能跟着一支全副武装的商队走,可以避免许多麻烦,安全上总比和雉娘两人一骑来得有保障。
真是个从天而降的好机会,若能抓住,必将事倍功半。
但就算他开口,对方也不会接纳,没哪个行商地车队会随意带着外人上路,别看现在庞伯满口奉承,等出了开封管辖的范围,他个小税吏连个屁都不算。
“我在开封城当税吏,不就是为了攒去扬州的钱么?”走到拐角无人处,李臣停了下来,暗自琢磨,“如果能想个法子,混进车队,就能省许多工夫。”
谢礼是盒枣糕,足足小半斤重。这里面透着送礼的学问,不会连着几次都送贵重之物,否则活像个冤大头,还会把别人的贪心勾起来,导致壑欲难填,平白地多招惹是非,而且送这种精致吃食,显着有股温情,容易拉近关系。
那庞伯倒是个八面逢源的人精。
如这种人,不是有求于你,或者施以重恩,极难求他办点事。“我上哪给人家恩情?”李臣头疼。
天黑后关城,瞅着太阳快沉了,想着没必要再回西门,李臣提着食盒打南边入了城,路过酒铺时刚准备买点甜米酒。回家后配着枣糕享受一番口福,里间却有人在喊他。
“本家大兄弟,来喝几盏。”
李顺和那几位门卒刚收了班,正在吃酒呢,方才得了笔外财,席上地菜肴格外丰盛,连酒都开了一满坛。
“好咯。”李臣也不客气。^^^^
刚进去坐下,有人就抽着鼻头问,“唷,啥好东西。闻起来一阵甜香。”
“商队送的吃食,正好和大家一道吃了。”
“就知道吃。”李顺边责怪边给李臣倒了杯酒,又凑到他耳边,“那匹素刚卖了,一共四百钱,按先前说好的,你拿一百走,就搁在我家,随时去取。”
“嗯。难道我还信不过顺子哥。”
半斤重的糕点没小会工夫就被消灭了个干净,边说边聊,酒过三旬,汉子们脸上都漂着红晕,男人一喝醉就喜欢谈婆娘谈风流韵事。当兵吃军饷地没多少机会碰女人,一来二去话题扯到了曹州牧的身上。
“州牧大人那叫个真风流呀,我听人讲,哪怕行军打仗,他帐里都缺不了妇人。”“啧啧,这才算爷们。”
这曹孟德处事严厉公明。行事雷厉风行,千好万好,就一点,好色了些,他又是个潇洒人,不像那种道德先生,招妓都支支唔唔地说些“子曰,食色天性也”之类的话,寻欢作乐从不避嫌。遇到合心意的第二天直接装车带回家养着。
别的官吏也就是偏房多了些,他丫地直接开后宫了。
时间久了,这事连军中底层都传了遍,不过大伙儿都是羡慕和敬仰,“醉卧美人膝,醒掌杀人权”,男儿大丈夫正当如此嘛。
“听说曹纯将军要来开封军营里选拔勇士了,百里挑一,说啥要满营皆弓马娴熟的精兵,号虎豹骑。只要能进去。一日三顿肉绝不含糊,小兵的俸禄都比得上一营之长。好多人摩拳擦掌呢。”说完婆娘,又谈前程,李顺醉醺醺地关了门,神秘兮兮地讲。
“按我说,李顺大哥的武艺准能选上。”旁人起哄道。
“虎豹骑虎豹骑,名头威风,还不是得拿拼?别咱看守城门的职卑,总比冲锋陷阵来得安稳。”李顺摆摆手,“咱还想着日后学曹州牧,多娶几个婆娘呢。^^
^^”
李臣正不雅地脱了上衣,露着肚皮躺榻几上醒酒,听着众人地谈笑,突然一把坐起来,人也清醒了大半,“有法子了!”
“一惊一乍的,莫非你也想进虎豹骑?”李顺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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