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兄弟君臣第一节 步行至黄昏(一)(1/2)
阳头初初冒起的时候,泛黄的雾气在阳光的照耀下慢慢升腾着,逐渐消散。似乎才湿润起来的土地,又恢复了半死不活的贫瘠模样,歪脖子杨树上刚冒出半黍嫩黄的--吾读#小¥说&网--悠地坐在门前,一见有人过往,就拍着皮包着骨的大腿,骂着“灾祸、灾祸。”
每次听到,崔雉娘心里就堵得慌,几次夜里都梦见她男人死在了哪处旮旯,尸骨归不了祖坟,喂饱了吃人吃得眼睛都绿了的野狗。
边想边走,走走停停,太阳狠烈,小媳妇像在蒸笼里蒸过一般,脸蛋儿红扑扑的,微张着嘴吐着热气,腋下的衣裳湿透了,轻轻就能拧出水来。
县城土黄色的围墙就在眼前。
雉娘回头望了望,来时的路上空荡荡的,也不知那怪人听见了她说的话,吃了那饼没。
她摇了摇头,把这点萍水相逢的小小挂念抛开,穿过县门,朝东角的来宝酒家走去。
大半篮子老姜很快换了一小油纸包的盐,青涩涩的颗粒,舌尖舔舔,咸与苦的味道就在味蕾中流窜,雉娘轻皱着眉头叹了口气,这种糙盐吃多了烧肠胃、烂肺腑,在往年连普通农家都不用,只有些大户人家买来漱口。
来宝酒家的掌柜姓丰,奔五十的人了,他正盘腿坐在后堂的条凳上,脱了鞋子抠脚底的老皮,解释似地说,“听说又乱起来了,打南边的精盐现在都运不过来,别说姜,我昨天拿现钱去官盐铺,啧啧,足秤的官铸五铢,都买不到手。”
这是大实话,年景一不好,油盐粮米比绢绸都来得金贵,雉娘清楚掌柜店里不少这点姜,纯粹是怜惜自家老老弱弱的,赶别处还没得换。
“下次来我给婶子绣个荷包。”雉娘感激地说。
“我说崔家媳妇,”掌柜琢磨着问,“有小三年了吧,你家男人现在也没个音讯,说句不好听的话,这兵荒马乱的,谁家没个长短,遇点灾事?至少也立个牌位,敬点香烛,他在阴间也好有些钱财使唤鬼差,你也能……”
“他还活着的。”雉娘打断了话,声音尖尖的,她抓着衣角站起来,又局促不安地说道,“院里猪叫得慌,该喂了,我去帮忙把猪草锄好,等下就走。”
抠狠了点,扯到了嫩肉,老掌柜吸了口冷气,眼睛仍盯着雉娘的背影。
倒不是他临老又活泛了心思,想寻个偏房,这年月都过得苦巴巴的,谁架得住屋里头多添口人?
只是他家小子再过年就满十六了,世道乱,早点成家取个媳妇,生出孙儿来继承香火,他忙活了大半辈子,也就圆满了。
雉娘这姑娘他满意得紧,长得漂亮,手脚勤快,人也懂礼数,虽说命硬,死了丈夫,又大上一岁,好在没有生养,而且找个小寡妇当儿媳,也省了媒婆钱和彩礼。
自家谈不上什么大户,但至少有家酒铺,口袋里活钱也有些,嫁过来总比守着寡,还得养活婆婆要好。
可她就是不松口,也不知姑娘家家怎么想的,就这么倔傲,放着美日子不要,唉……
老掌柜打着自个的算盘,百思不得其解。
……
***里的两口猪哼哼地埋着头,在食槽中拱来拱去。牲灵倒不知什么疾苦和忧愁,吃得欢乐睡得甘甜。
崔雉娘从水缸里舀了勺水,把手冲干净,挎着空提筐从偏门走了出去。
“快响午了,留下来吃口?”掌柜婆娘正在灶台前忙碌,她隔着窗棂对心目中的准媳妇喊道。
“不了,我还赶着去拾把茅草,晚上要用的。( )”雉娘回答。
世道不太平,天老爷也跟着怪异起来,方才还闷热得催人一头大汗,这会儿就变了脸,布了乌云行了阴雨。
初春的雨水湿濡得像男人劳作后,顺着脖窝子流下的潮汗,小媳妇微弯着腰,努力朝前倾着身体,护住篮子里来之不易的糙盐,用别扭的姿势小步跑着。
平芜上的风帮凶似地刮了起来,卷起烂草和灰土,让天阴仄仄的黯淡无光。
疾风吹冷雨浇的,饶是精壮的汉子也得避让三分,可不知打哪来的怨愤之情,让雉娘咬着小白牙,硬挺着朝家的方向赶去。
记得尚未出阁时,娘亲老摸着她的头,唠叨着,“你身子骨打出娘胎起就弱,性子又倔,活像头犟驴,宁可挨鞭子也要赌气,以后得寻个知冷暖,懂得疼人的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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