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章 白蛟西来(一)(2/2)
一定是狐精,没错,否则哪能知道旁人心里的想法!
“早前还是个骨瘦如柴的小丫头,现在总算养得白胖了。”夫人伸出舌尖,舔了舔粉色的唇,半眯着眸子,眼神媚媚的,如激滟荡漾的涟漪。
她上下打量着猎物,啧啧有声,“从哪里吃比较爽口呢?腿?还是胳膊?”
“别吃我!”红珠哇哇大哭。
小侍女还记得昔日乡里发饥荒,全家小半月没沾几粒粮,野菜都挖不到了,差点被爹娘和另一对夫妇互相换了孩子,易子而食,析骸而炊,锅里的水都烧开了,不是夫人路过,她早就入了别人地肚子。
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落得被吃掉地命运。
好吧,既然是命,那就认了呗,小红珠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良久,还没感到疼痛,她偷偷地睁开眸子,却看到夫人托着腮,正蹲在自己面前,满脸盈盈的笑意。
“果然是个傻姑娘。”夫人大笑,朝侍女地额头上轻轻弹了下,“我真像狐狸?”
“嗯……啊,不是……”红珠愣愣地说,又感到不妥,连忙改口。
“呃,狐狸。”夫人微微抬头,手指顶着下巴,“其实,当只狐狸,也比做人要轻松呀。”
外间的门嘎吱响了下,汉子粗犷的声音和咚咚咚的快步声传来,似乎听到里屋的对话,大声问道,“狐狸怎么了?阿蝉是想要条毛皮披肩?有空我亲自去给你猎一只回?”
很快,一行人走进来,个个都是身材高大的壮汉,挤得间大屋子显得窄小起来,为首的汉子见到打翻的盆子和地上的水迹,皱了下眉头,责备着红珠,“你怎么照顾夫人的?”
这人长得及其雄伟,双眉如出鞘的剑,有些不修边幅,颊上透着密密麻麻的胡渣子,却自有股男儿的阳刚锐气,只不过一见到自己的婆娘,声音就放得温柔,好像只笨拙的熊,小心翼翼地捧着易碎的蜂巢。
他眼神犀利,就这么扫了一眼,就吓得红珠直哆嗦。
“不关这丫头的事,”貂蝉摸摸小侍女的脑袋,让她先去端些酒菜来,“吕郎,军事还没商议够么?非得带回家来。”
吕布乃并州边陲之地的人,习惯了胡俗,和亲信议事,经常让家里的婆娘作陪,不像汉家世族,竖起墙,分出外院内宅,女眷轻易不得见人。
“主母。”众人纷纷抱拳,只不过目光飘忽,生怕无意中被艳光炫花眼,失了分寸。
“阿成,阿辽,大高,拘谨个什么。”吕布瞅到部将们的神情,大笑道,笑声中带着几分得意劲,如同在炫耀自己女人够美丽让你们这群家伙失态似地。
“是呀,诸君皆是吕郎的心腹爱将,就如一家人。”貂蝉附和地说道,懒洋洋地坐到榻几上,小小的伸了个懒腰,腰肢纤细,如没骨头,束在手腕脚踝的银链随着举止发出清脆的响声。
顿时,侯成张辽脸皮涨得紫红,高顺老成持重点,也是别过头,瞅着地,不敢再看。
“你们啊,”貂蝉捂着嘴浅笑,又叹,“这场合还是严姐姐来的好,我在的话,大伙都觉得约束。”
“别胡说,难道长得美就不能见人?”吕布大咧咧地坐到貂蝉身侧,酒食已上,伸手和众人饮了盏酒,记起来了什么,“对了,方才庞舒的人遣信使来报,阿严在入夏时,就被护送出长安,一路追赶,现在快入豫州了,我已派五十铁骑前去接应,说不准月底你们姐妹就能再见了。”
“严姐姐总算平安无事,妾身着实想念她。”貂蝉拍了拍掌,欢喜道,“姐姐不在,倒显得不够热闹。”
“只要你俩少吵几次,别惹得我头疼就好。”吕布捏着额头说。
自古内宅的是非就是多,就算是他吕奉先这等顶天立地的豪杰,也避免不了。听着夫君的埋怨,貂蝉轻轻吐了口气,虽然私底下总被“小贱人死狐精”的咒骂,但她真的很羡慕她的严姐姐。
那股被边塞风霜滋养出的生机勃勃,是她永远不会拥有的了。
她知道,自己倾国的美貌皮相下,只剩下些已然腐烂的东西。
“被你叫小贱人时,我总能感到快活。”貂蝉眼眸中的泛光,更加娇艳了。
“如果我打得过那小贱人,非得狠狠痛殴一顿不可。”
严苓还是穿着那身大红衣裳,握着笔,在白帛上写着歪歪溜溜的楷书,并州多壮男健女,这妇人也是马术娴熟,能挽弓射猎,只是不怎么识字,更别提琴棋书画之类的雅性了。
“才练了半个时辰书法,都听你说了十来遍小贱人了,多大的仇恨呀?”李臣端坐在她对面的席上,表情严谨,心里头却在抱怨。
又有些惊讶,他可是亲眼见到严苓开二石弓,百步远射中草丛里的一只兔子,连她都打不过,那个什么“小贱人”该长得多彪悍啊。
“有进步,但缺了灵韵,还要多练。”李臣看了看那些狗扒似地字迹,有点心疼糟蹋了上好的白帛。
刚辞了官,他又找到了新活计当这位严姓夫人的启蒙先生,按严苓的话,“那个小贱人会弹乐器,舞跳得勾魂摄魄,又写得一手好字,就是这些伎俩,才迷得她男人晕头转向,所以,她也要开始学。”
每月工钱五百钱,包吃包住,李臣准备干到抵达目的地时为止。
说起来,他的书法是当初学简雍的,下过番苦功夫,虽称不上大家风范,但当个初学者的老师还是够了。
李臣提笔写了几个字,让严大夫人继续练,背着手走出露宿的帐篷,天要黑了,穹苍上尾巴似地怪云,在夕阳残留的光辉下,变成了条发暗的橘色带子。
“真是奇怪的云。”他眺望了数眼,摇头晃脑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