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踩碎自己的心(2/2)
“唉呀,你早些将话讲明白嘛,急得我们一身汗,一会儿――你可得伺候我们沐浴啊……”一句话,将小宫女窘得面容通红,出凡这面容轻侧,“我说桑缇没事吧,你看你……”半晌无人接应,再一回首,程子越早已迈步前方,何处还见人影?
迷香药性已过,桑缇身体虚弱到极致,只是半闭着眸子假寐。程子越大步走进来,见着她如此模样不忍心扰着,只静静立在一旁,目含隐忧。
桑缇却突然睁眸来瞧他,笑容惨白如同天边的云朵,“你来了?”
“睡得好吗?”他微笑着坐下。
“不好,整日整夜都在噩梦中,又总是醒不过来,那种感觉,难受极了。”她的声音低低的,仿似费尽了许多力气。手指轻轻一点,“子越,你坐远一点,不要离我这样近。你的伤原本就未好,若染了霍乱可怎么办?”
“我倒宁愿染疾的人是我。”程子越摇头,轻抚上她的额尖,“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你若是在这里陪着我,就不难受。”她又是一笑,然而十足十的病态里,她这般强颜欢笑的表情更引人心疼。
“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你。”他轻轻地叹气。
“不要说责备自己的话,我明白你心底里的想法……这不怪你。”她轻咳了一声,苍白的唇更无血色。
殿外的脚步声此时才踱步入内,仪表堂堂仿似盈了满室春光。“桑缇妹妹,阔别一年,可还记得我?”
“出凡先生?你也来了……”她掩嘴轻笑,精神却十分不济,恍惚得厉害。
“唉,别多说话,让我来瞧瞧。”他说着,又覆了轻纱在她腕间,脉搏跳动羸弱无力,气血虚患,丹田郁结……“药都喝了吗?”
“都喝过了。”滟婕妤答。
出凡先生沉吟着,“加重凤尾草剂量五钱,干杨花十朵,申时三刻再服一次。”
“没问题。”滟儿满口应着。
三皇子一方,早有人将出凡的话记录下来,煎药的宫女同样加了剂量。出凡闻声,不由得回头望去,三皇子依然躺于床榻,面色颓唐,目无神采。然而精神状态却较昨日好上了许多,灵妃娘娘一直看护着,未离半步。
又过两日,便是倾月公主出丧之期。
皇室葬礼繁琐复杂,含了招魂、报丧、设奠、沐浴、袭尸、小敛、大敛、朝夕哭、筮宅、卜葬日等诸多环节,一一行进下来,费时匪短。灵妃娘娘全程在此,只哭得昏天黑地,数次晕厥,不省人事。
另一悲痛欲绝之人则是赵恕,虽无嚎啕大哭之音,只堪称大悲无泪、大痛无声。他沉默着与倾月公主送行,行走的每一步皆是小心翼翼,仿佛再重一点,便会踩碎自己的心。
来时路,去荒芜……这世间经此一役,恍然苍白,来路与去路,皆无了光照,陷入万劫不复的黑暗里。
远至皇陵,赵恕恳请守陵十日方归。
桑缇得闻此事,依是病中,问滟儿,“那么陛可下应了他的要求么?”
滟儿摇头,“没有。”
沈桑缇苦笑,“唉,神旨帝亲眼瞧着倾月公主因为赵恕而亡,如何会放得下那样的心结,让赵恕如其所愿?真是可惜了……”
“是啊,如今赵恕日日里将自己锁于房内,衣不解带,食不下味。”
“他有何打算么?”
滟儿目光浅浅淡淡如同院外的丁香,“不得而知。”
光阴如洗,岁月如梭。又过了五日,沈桑缇与三皇子皆恢复得不错,各自搬离此处。三皇子府尚需重新修缉,便居于灵妃娘娘殿内。沈桑缇自然是回到怜星殿,继续与滟儿的主仆生活。
程子越在出凡的帮助下,腿伤恢复愈快,寻常走动早已不成问题,便日日里去怜星殿探视桑缇。两人皆非那般聒噪之人,言语不多,然而即便是静静瞧着对方,空气里亦酝满了情意如海。
只是今日――程子越的表情与往常十分不同,她便依入他怀中,“有什么事,尽管说吧……”
“太子殿下幽禁期已经结束了。”程子越说,“再过几日,他便又可同往常一样,以储君的身份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耀与风华。”
“嗯,真是值得庆贺啊。”她眨了眨眼睛,依然细细瞧着他的眸,指尖不安分地伸出来,挑起他一丝头发。
“就是这样?”
“应该怎样?”
“……”他默不作声。
她笑笑,“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太子殿下对我恩重如山,而你……程子越,还记得那日我与你说过的话吗?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此言当真?”
她的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似乎有巨石重重砸过,指尖发凉,冷意四侵。突然绽开笑意来,“子越,这……是我的肺腑之言。”
他环住她,“无论是与不是,今生你都无法再逃出我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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