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 (六)(1/2)
宛城某大剧院内,明亮灯光照在纹路漂亮的壁纸上,仿佛笼出了一朵扶桑花,朦胧间泛出微茫,是叫人沉迷的淡紫色。[ ]
剧院的化妆台上,胭脂、水粉、眉笔、唇红……横七八竖零乱地摆放着。一位模样清秀柔美的年轻女子正端坐在镜子前,拿着那眉笔,细细地描眉。
她的动作轻柔和缓,细细描绘的眉间,好似笼着一团青烟,透出一丝柔弱无助,乍看之下很是招人心怜。
她穿着白色的舞裙,身材发育得完美匀称,花边繁琐的领口隐隐露出浅白色的抹胸,肤如凝脂,楚腰弱柳,一双眼眸在灯下明亮闪耀,整个人好似一只静立湖畔的白天鹅。
“维仪,今天四少会来吗?”坐在旁边那个化妆镜前的女子笑问道。
楚维仪已经将细眉描好,又拿着唇线,细细地沿着自己诱人的唇形画了一圈,顿时,那饱满的红唇变得娇艳欲滴,“他最近忙,估计不会来了。”
“即便不来,心中肯定也记着你呢!”另一名女子也笑着打趣。
楚维仪笑得极甜,娇嗔道:“你们就知道拿我开玩笑!”
“嗳,还害羞了?谁不知道四少最疼的就是你!我瞧他上次给你买的那块表,上面镶的钻石都能将人的眼给闪瞎了!一定花了不少钱吧?看一个男人爱不爱你,就看他舍不舍得为你花钱,我看四少啊,是真的对你上心!”
楚维仪笑着说:“四少向来对人大方,你们就知道他没送更贵重的东西给别人?”
“四少可不比那些花花大少,对不喜欢的女人冷淡着呢,按说那位康小姐长得也不错吧,怎么不见他心动呢?我看四少啊,是弱水三千只取你这一瓢。”
楚维仪听到别人说叶智宸只宠她一人,心中顿时像是抹了一罐蜜:“你们再取笑我,我可不理你们了!”
“啧啧,生气啦?现在就端架子不理我们了,等到嫁到叶家,成了四少奶奶,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岂不是更不记得咱们这些贫民女了?”
……
化妆室里几个女孩子说说笑笑,像是一窝小鸟,正说得高兴,场监已经寻了过来:“楚小姐,一会就该你登场了。”
这场监是个极其圆滑的人,现在对她的态度已经有了很大的转变,别说像以前那般骂她了,如今每次见到她,都是客客气气,笑容可掬的。
楚维仪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叶智宸,在南方九省,没有人不敬畏他。他有着叫人仰视的权势,倨傲闪耀的地位,更有着过人的胆识与智慧。所以甭管你是谁,也不管你是在白道上混还是黑道上混,都不得不给他几分薄面。
这就是现实,如果你没有一点身份地位,那你就注定被人踩在脚下,可是若是有天你得了靠山,大家又都将你捧到天上去了。
她自己不过是一介舞女,在社会上不仅没有丝毫地位,还被许多人取笑说身份低贱。古代的妓女被称卖笑,她虽然不卖身,卖得却是自己的舞姿,都是供人取乐罢了。
她出身贫寒,自小便被父母卖了,一开始是被卖到大户人家当丫头,几经周折又被转卖给了舞团老板,她经历了太多别人不曾经历的苦难,一开始也想过离开,有朝一日能够过上自由的生活。可是十几年来,无情的现实告诉她,那不可能。
她以为她这辈子,顶多能被哪个男人看上,然后娶回去当个小妾,万万没想到,上天竟然会安排她认识叶智宸,这无疑给她晦暗惨淡的生活,注入了无尽的希望!
那是一个何等优秀的男人,强大耀眼似天上星辰,在军政商三界,没有任何人敢对他不敬!她深信,他会为她甫然打开另一个世界,那是一个光彩夺目,富丽堂皇的世界,她向往了太久。
在不久的将来,她一定要远离这个鬼地方,她要站到他身边的位置,沾染他身上的万丈光芒,只要有他宠着她爱着她,就再也没人能够欺负她!
她笑吟吟地勾唇,弯下腰去,将舞鞋上的带子系好,莲步轻移,盈盈的身形便朝着化妆室外走去。
舞台上有一束灯光打下,她在哪里,那灯光就跟在哪里,灯光在她周围形成一个圆圈,她自然是整个剧场的焦点。旁边的舞者,无疑都是无关紧要的配角。
场上有美妙的乐曲在回响,她在音乐中,足尖一点,抬手,回旋,开始舞动。
她的身子,轻盈似流云霁月,舞姿曼妙得似雨蝶翩飞,柔软的腰身,似灵动的绸缎,她不断地旋转着,轻盈似风,远远看去,像是在台上幻化成了一道白虹。
待到数十圈旋转结束,她放缓了速度,和着那音乐的旋律,不断地跃动着玉足,一双皓腕柔软地摆动,她是天鹅,大家心目中的绝美白天鹅,众人的神智皆在那曼妙动人的舞姿中迷失。
那音乐时快时缓,她便踩着那音律翩然飞舞,直到乐音忽而转为低沉,渐渐趋于无形。舞动的人影也越来越缓,好似一朵临风绽放的白莲,终于,渐渐凝止。
一曲舞毕,全场掌声雷动。
她轻轻地一弯腰,笑着谢幕,一身闪耀,华丽退场。
可是,终究是有些失望吧,在舞台上的昭然美丽,她总希望被他收入眼底,因为,她最想做的,是他心里的白天鹅。
下场后,大家依旧众星拱月般地围着她,赞叹:“维仪,你今天跳得简直好极了,太美了!”
她早已习惯,笑着说“谢谢!”便走回化妆镜前卸妆。
装卸到一半,门外忽然传来导演兴奋的声音:“叶夫人,您来了,可真是稀客啊!”
楚维仪心神一慌,手中的卸妆棉已经掉在了地上,她想自那纸袋中在抽出一张来,却像是失去了力气一般,连手也在颤抖。
叶夫人微笑着朝她走过来,一面走,一面对她身旁的人说:“你们瞧这孩子生得多好,舞跳得这样美,人却更美。”
楚维仪半边脸是素颜的,另一半脸还残留着脂粉,红白分明,乍看之下不伦不类,奇怪极了,哪里还能算得上美?
她站了起来,低垂着头,手紧紧地抓住化妆台的桌角,仿佛一放手就会支撑不住倒下去。叶夫人依旧笑容满面,“真是惹人怜爱,难怪我们家老四喜欢你。”
闻言,楚维仪脸色一变,心中恐惧到了极点,这是她第一次见叶夫人,看她真人比报纸上还要雍容华贵几分,高雅的气质从骨子里透出来,涵养自那柔美的笑里便能看出,楚维仪心中暗叹,不愧是宛军第一夫人!
楚维仪不知道,她今天是为的什么来这里,不过叶家地位显赫,她知道自己与叶智宸的事,必定不会被叶夫人看好,故而紧张不已。
“夫人,她叫楚维仪。”
导演笑着介绍,一见她在发呆,连忙自她背后轻轻推了一把。
楚维仪这才回神,低声说:“夫人,您好!”
叶夫人笑着点一点头,楚维仪却觉得她那笑有些遥远,有些捉摸不透。
等到乘着汽车到了外面的咖啡厅,楚维仪正襟危坐着,眼睛更是飘忽地不敢看对面的叶夫人。
面前的咖啡热气腾腾,萦绕着白色的雾气,盘子里的蛋糕缀着樱桃,红艳艳的,像是断了线的珊瑚珠子。
叶夫人优雅地喝着咖啡,将杯子搁下时,与盘子轻触,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楚维仪本就将全身神经绷得死紧,那一声响,竟然吓得她浑身一颤。
终于忍不住,她准备发问:“夫人,你今天找我来是要……”
叶夫人淡淡一笑,突然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楚维仪不明所以,怔怔间回答:“十八了。”
叶夫人依然笑得优雅,说:“十八,真是如花似玉的好年纪。像你这样冰雪聪明的好孩子,我很喜欢,今天找你来,想必你也明白为了什么。”
楚维仪放在下面的手顿时绞在了一起,垂着头,低声道:“夫人有话请明说。”
叶夫人轻轻叹了口气,说:“你与老四的事,我都听说了,老四那孩子,从小就脾气倔,认准的事情,就是他父亲拿他也没法子。可是这一次,无论如何我不能答应他这样胡来。”她看了看楚维仪,接着道:“楚小姐,我并不是嫌弃你,也不是瞧不起你的出身,可我们叶家的儿媳妇,一举一动都是万众瞩目,老实说,你只怕担当不了这样的重任。”
楚维仪震动地抬起头来,即便早有心理准备,可是听闻叶夫人这番话,她还是犹如万念俱灰了一般,她脸色苍白着,正欲开口,叶夫人又道:“实不相瞒,老四已经有未婚妻了,两个多月后,他们便要结婚。楚小姐还年轻,又聪明漂亮,将来一定会找到更好的男人。我这样说,楚小姐你明白了吗?”
无尽的凉意袭来,虽然早就到了春天,楚维仪却觉得仿佛处在冰天雪地中一般。他竟然已经有了未婚妻,而且眼看就要结婚,这一切,她却浑然不知,一直像个傻瓜一样被蒙在鼓里,想一想,还真是可笑啊!
该说的话叶夫人都已说完,起身离开前不忘劝告她:“楚小姐,女人在美丽,青春也就是那几年,我劝你莫在浪费时间,你与智宸真的不合适。”
待到叶夫人一走,楚维仪顿时泪如雨下,一张柔美的脸庞如泣如诉,仿佛一朵遭到凌虐的花。
她以为叶智宸会给她带来繁花似锦的生活,却不想一切都只是幻梦一场,浮世般的过去涌上眼前,她站起来发疯般地奔出。
隔了几天,叶智宸去找她,她并不见他,最终叶智宸急了,便冷声质问她为何变得这样冷淡。
楚维仪眼泪哗哗淌下,瘦小的肩膀不住颤抖:“你居然还问我,你都要结婚了,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他见她神色始终郁郁寡欢,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就知道一定是出手忙事了。在他的再三逼问下,楚维仪终于道出几天前叶夫人去找她的事情。
他再问她母亲对她说了什么,她却未语凝噎,晶莹的泪珠在眼眶中来回打着转,一张美似娇花的脸庞,顷刻间更显得楚楚可怜,那酸酸楚楚的眼神,几乎能叫所有男人为之心碎。
叶智宸脸色阴沉着,愤怒间大掌一拍,直将桌上的茶盏拍得跳了起来:“真没想到,母亲竟会做这种事!”
看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楚维仪,他心中一时怜惜,安慰她道:“别担心,我不会离开你。”
楚维仪伏在他怀中哭,眼泪就沾染在他胸前的衣襟上,慢慢的在上面晕开一朵水花,脸上,却似有笑意浅浅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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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叶夫人刚刚送走女客,坐在沙发上正想看会杂志,突然听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及近,她抬头一看,阴沉着一张脸的叶智宸已经站到了面前。
看他这副样子,她已经猜到了原因,却犹是淡定从容,“你这样火急火燎地赶回来,为的是什么事?”
叶智宸黑眸中是一片冷然,“母亲,听说你去找维仪了,为什么?!”
因为楚维仪受了委屈,他心中的愤怒也一时难平,与楚维仪分开后,便径直回了家。
除了心疼楚维仪,心中亦有自尊心在作祟,堂堂的男子汉,居然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这叫他怎么能冷静?
所以想也未想,他便怒火冲天地返回到家中,这件事,他一定要问个清楚!
叶夫人显得雍容平静,淡然道:“我是去找过她,怎么了?”
叶智宸怒吼道:“母亲,你怎么能这样做?你知道这样对维仪的伤害有多大吗!?”
“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关键时候当断不断,你可曾想过,这样对两家又会造成怎样的伤害?”叶夫人严厉地斥道。
叶智宸冷笑,“我早就说过,那个婚约是你们强加在我身上的,并非出自我本意,是你逼我太盛,别怪我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我这就找那个苏盛薇说个清楚,我不要娶她,我要告诉她,我爱的是楚维仪!”
叶夫人将手中的杂志用力拍在桌上,怒道:“你这个混账!你有什么不满,就当着你父亲的面说个清楚,我不想管你的事,你父亲自然治得了你!”
叶锦远远便听到这儿传来的争吵声,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叶夫人素来雍容淡定,如今生这样大的气,可想不是什么小事。
“这是出什么事了?”她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叶智宸,焦急地问道。
叶智宸胸膛还在起伏,气极反笑,“我心意已决,从此以后,你们谁都不要逼我!”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叶锦冲他的背影唤了一声:“四弟!”可是他现在简直像头发怒的狮子,哪里还能理会她?
调转过视线,只见沙发上的叶夫人也气得脸色发白,“这个老四,我看他简直中了魔障了!”
苏盛薇对这场争吵浑然不知,这日又是晚上十一点钟才睡,虽然睡的晚,但是心里有事,第二天照例早早就醒了。
她坐在梳妆镜前,看着自己眼下那两晕淡淡的黑眼圈,没有办法,只得用薄粉将那憔悴掩盖下去,再次抬头,看到的就又是自己光彩明媚的脸庞。
她知道在叶家,叶司令与几个儿子都忙,平时经常在外出务事,除了叶夫人习惯早起,叶锦与叶萱起码都要睡到十点钟才会起床,而这会叶夫人应该在小客厅中练习茶道,她不便打扰,只得继续等在房中。
她坐在那里,将心事想了一遍又一遍,觉得一切都像过电影似的,在眼前从头细放了一遍,尤其是在想到江城默时,忆及他那温柔的眸光,她的心简直揪在了一处,总觉得难安,好不容易挨到近十点,方才从房间走了出去。
她没想到叶智宸会派人来接他,刚走到廊前,何继楠已经迎面走了过来,他虽然是一身戎装,人却是十分斯文和气,见到苏盛薇彬彬有礼一笑:“苏小姐好,我是四少的近身卫戎何继楠,上次与苏小姐已经见过一面,四少派我来接苏小姐。”
这几天她在叶家,不曾再见到叶智宸,她知道他军务繁忙,正暗暗着急,却不想他先来找自己了。她知道这是好机会,想也未想,便随着何继楠走向了停在外面的汽车。
她虽然早有准备,可是心中多少有些忐忑不安,不过她胆色终究过人,坐在汽车上,很快便镇定下来。
汽车一直往前开,约莫半个小时过去,苏盛薇才察觉到不对劲,原本她以为他们是在街上的咖啡厅见面,怎想车子径直穿过了闹市,朝着城东一直往前开,又驶上了一条宽敞的柏油马路,两旁的参天大树将阳光完全掩映,叶缝间漏下针尖般的光芒,隐隐晃动下,似星辉般闪耀。
苏盛薇看着眼前陌生的环境,心中不安,忍不住问:“我们这是要去哪?”
何继楠回答:“苏小姐不要紧张,一会就到了。”
汽车又往前开了一段,总算停了下来,早有听差上前来替她开了车门,原来汽车停在一幢十分宏伟的白色洋房前,楼前是西洋式的花圃,时值春季,花叶葳莛茂盛,十分好看。
苏盛薇想,这里应该是叶智宸在宛城一处独住的官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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