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让人无处可逃 (十二)(2/2)
江城默却显得兴趣怏怏,隽永的眉峰耸起,说:“乱世成殇,当局政府说是民主共和,内阁却如同走马观花,总统隔不上多久便会换上一届,军阀连连混战,各自拥兵自重,割据一方,乌云蔽日,最终苦的还是百姓,弄得民不聊生,如若哪一支军队不是想着争权夺势,而是想着抵御外国列强,我一定毫不犹豫弃文从戎!”
陈学安对他一番想法很是钦佩,只是时下的局势,并不是他们的意愿能够控制。
“江兄说的有道理,眼下你还有母亲需要照料,实在不宜从军。”说到这里忍不住玩笑,“况且,江兄去了上海这些年,一定有遇见叫你心动的如花佳人。”
江城默听到这里,唇角不觉微浮,笑容温润而又和煦,忆起苏盛薇如画的眉眼,一颦一笑皆活灵活现地浮现在眼前,这两个月来,他梦里依稀萦绕的也是她那一抹倩影,如若不是母亲需要照料,他恐怕早就回上海去找她了!
“怎么,江兄还真的有心上人了?”看到江城默眉眼中渲染开来的绵绵情意,陈学安心下明白,一时之间也很是高兴,笑道:“那哪天有时间,你一定要带嫂子给我见见!江兄才华出众,未来的嫂子也一定清雅美丽、学养不俗!”
江城默眉睫皆展,眸中的笑意更深,在他心里,苏盛薇的确是世上难得的女子。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她便是他一生的梦。
旁边一桌的人正在议论局势,断断续续的声音飘过来,几人先是谈宛乾两军在清绥的那场战役,说着说着便说到了近两个月来备受关注的叶苏联姻。一个说:“清绥这一仗失败,依照现在的形势,的确对宛军不利,叶家在这个时候选择与苏家联姻,可谓明智至极啊!”另一个人说:“可不是吗?叶家手握半壁江山,而那苏家在上海可谓是最显赫的人家,财势足以广交自固,以苏家在商界的影响,又能让江浙财阀支持叶家,这桩婚事也算是众望所归了。”
他们七嘴八舌,讲个不休,江城默本来不想听,可是一句一句,便如同冰冷的小蛇一样,嗖嗖往耳里钻,他坐在那里,直如晴天霹雳一样,手中的热茶也险些没洒出来。
“我听说那苏小姐生得美,跟画里走出来的人儿似的,说她一笑倾国也不为过。”
陈学安喝着茶,一时未留意江城默的表情,等到再寻他说话,发觉他整个人都混混僵僵的,这才错愕地问,“你这是怎么了,一脑门子的汗?”
江城默心中苍茫到了极点,只说:“没事,我有点事,恐怕得先走一步了。”
陈学安见他面如死灰,有些担心:“不如我叫辆黄包车送你回去吧?”
江城默说:“不用了。”失魂落魄般地抓起桌上的药,便转身走下茶肆。
走得不远就能看到衣衫褴褛的乞讨者,他们纷纷用渴望的眼神盯着路过的人,在这军阀混战的年代,虽然每天都有人能够一步登天,却有更多人每天饿死街头,好似只有无忧无虑的孩童还能天真浪漫的嬉笑。
“卖报,卖报!”恰好有卖报的人经过身边,对他说:“先生,买一张报纸吧,今天的报纸不仅有最新战况,还有叶苏两家联姻的新闻!”
其实那则报道就在最头版的位置,上面用大幅版面刊登着叶智宸与苏盛薇的照片,内容自然是两家联姻的事。望着那张攒起笑颜的熟悉脸庞,就像是鬼使神差般的,他掏出三文钱买了一份。深情空洞地看完整篇报道,他的胸口宛若被人重重一击,连五脏六腑都震碎了一样。
他那沉霭的黑眸里掠过一缕悲戚,拳头亦被攥得死紧,骨节分明的手泛起骇人的苍白。悠然黯淡的瞳光里,带着太多的复杂的情绪。
他心里像是有一柄尖刀在那里搅着,更似有一只手,在那里生生撕裂着,那种滋味,第一次令他难受得无法控制。
他不敢相信,就在两个多月以前,他还收到她的信,信中能够看出她对自己的切切深情。她说她上叶家周旋婚约一事,还叫他一定要等她,原本他正高兴母亲的病情有所好转,准备月底便回上海去,他决定即便苏家发对,他也要勇敢地向她求婚。
为什么,到最后她还是选择了叶智宸?
也怨不得江城默会有这样的满腔悲愤,原来两个月前,他收到苏盛薇的亲笔书信,看的时候恰巧被王语蓉撞见,王语蓉乘父亲叫走他之际,将那信的内容偷偷看了。
王语蓉爱慕江城默多年,对苏盛薇本就极为嫉妒厌恨,若要她眼看两人好合百年,那是绝对做不到!看完那封信,她顿时诡计暗生,恰巧江城默母亲病重,他要回奉承去,走之前他修书一封,托王家的管家交给苏盛薇,而后便匆匆离开。
王语蓉撕了江城默给苏盛薇的回信,因着她爱慕江城默,没事的时候经常偷偷临摹他的字,时间长了,竟能将江城默的字迹临摹得一模一样。故而她模仿他的笔迹,重写了那样一封绝情的信,又威逼管家与自己统一口径,就说江城默回到老家,为了达成母愿,已娶一乡下女子为妻。
此时此刻,两人皆不知诸多事情,只因为王语蓉在背后捣鬼,几番误会,而叫彼此阴差阳错,这大概便是有缘无分,造化弄人,即便相知相爱,却注定不能相守,从此,这一段刻骨铭心的初恋,却只能铭刻在内心深处最隐蔽的角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