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2)
七月流火。在索伦河两岸坦荡的草原上,数不清的黄白的毡房帐篷纵横交错,酷似天上的云朵贴附在在绿色的草地上。大轱辘横七竖八,搭桩立在官府规定的远离赛场的地方,车上用白桦树皮围起的椭圆形的车棚子,从远处看,活象簇簇蘑菇群。
从闲散在草丛中吃草的许多奶牛,哈木就猜测到,今年参加那达慕盛会的牧人最多。那是远道举家而来的牧人,为了喝茶方便,连奶牛也赶来了。可见终年生活在寂寞山林和空旷草原上的人,对每年一度的盛会是期盼已久。看那牵牛赶马的牧人,满载各种兽皮山货驾车而来的猎手,大有喝干商贩带来的所有美酒的决心。
按照老规矩,离场地最近,依山傍水的荫凉之地,扎着许多华丽整洁的大帐篷和毡房,这理所当然的是专为外来宾客、朝廷官员及王公贵族安排的宿地。环境幽雅,秩序井然,浓荫遮日,河风习习。四周都有兵丁把守,出入之人,服饰华贵,仪表雍容,仆役成群。不象旗民商贾居住之地,凌乱嘈杂,人畜不分,怪味熏天。
明日盛会开始,哈木奉图海之命,布置场地,分配营地,安排好赛事程序等,忙得他一身臭汗,疲惫不堪。当他刚刚坐下,想喝口奶茶,润一润要冒烟的嗓子时。又一件更重要的事让他心绪不宁,那就是图海严令,今年的摔跤冠军必须由索伦部拿到,并予以重赏。此事让他颇费心思。他十分清楚,各官吏之间,各部族之间,对荣誉的重视程度,似乎这是衡量官员政绩、部族强弱的分水岭!
几天前,他下令索伦部的所有摔跤手云集河边营地,进行残酷的训练。
尽管如此,他还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没有十足的把握。这主要是因为科尔沁副都统阿日泰领来的几名高手,更要命的是随行来的竟然还有准葛尔部的台吉巴雅尔。据说这个西域跤王进京朝贡之后,直接去了科尔沁,显然是约好前来夺冠。
前门要拒虎,偏偏后门又来了狼!卜奎副都统满迪又招来几名虎背熊腰的满洲汉子。桂冠只有一个,大家都红着眼盯着它,这难免使人隐约感到超出一般竞技的范围,简直是在斗气,争面子。
哈木在这里胡乱揣摩,另一座大帐中,满迪也**着心思。昨日,随身的一名骁骑校向他禀报,在窥探索伦力士摔跤时,见一名叫巴特热的跤手,连续摔倒八名对手后,一掌击倒一头闯进跤场的三岁牤牛。满迪听了不觉目瞪口呆,他是练功的人,知道单靠蛮力是根本做不到这点的,此人内功十分了得。自己的手下怕是无人能比,儿子瓦力格虽说功夫不弱,可充其量只是条蛮牛,与绝顶高手对垒,实无胜算。所以听到这个消息,恰似给他发热的头上浇了一盆冷水,夺魁之心凉了半截。
他神情沮丧,自斟自酌起来。
酒至半酣,心情逐渐平静下来。想想科尔沁的几个高手,还有夺魁呼声最高的准葛尔跤王巴雅尔,心中一动,直起肥壮的上身,两眼发直。良久,一丝笑纹展现在那满是疙瘩肉的脸上,就象草丛中的喇叭花越张越大那样,不一会儿,他便变得笑逐颜开,眼泪鼻涕竟然也流了下来。
他想起了比夺魁斗气更重要的事。他和黑龙江将军萨尔胡进京朝见皇上后,萨尔胡神情神秘地说:“黑龙江边陲重地,自从索伦部进驻以后,朝庭免去一大支出,又为大清开辟出新的富庶之地。这都得益于索伦部呵!同属边围部落,可准葛尔就不同了,时时让皇上忧心。”
是呵,凭心而论,大清朝稳如泰山,坚如磐石,除去当今天子之德,满洲八旗雄猛剽悍之外。朝野皆知,蒙古和索伦铁骑名震四海,被人誉为长胜之师。乾隆皇帝亦承认他们是大清的左膀右臂,数次传谕务必善待蒙古和索伦各部,而且官员们发生争执之时,朝庭明显袒护索伦部官员。遇到有功绩者,必有赏赐,其良苦用心,当然无需赘言。
稍有心计的官员都不难看出,二十几年来,满洲八旗官兵大都驻守各省和京师要地,养尊处优。蒙古和索伦官兵却终年东征西讨,耿耿忠心地为江山社稷风餐露宿,尸横遍野。大清朝的疆土有多远,蒙古和索伦的马蹄就踏多远。然而,皇上也多次向臣下暗示,可用并不都是可信,用有尺度,信有分寸。另外,索伦与蒙古人生性狂悖,勇猛善战,也不可不防。除了恩威并施而外,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让他们相互猜疑,在维护大清王朝江山永固方面争功取宠,死命效力,才是一举数得的好办法。
想到这里,满迪一腔忧闷之气烟消云散,气爽神怡。开始分析目前蒙古和索伦双方的实力,琢磨这如何在看热闹的过程中,恰如其分地趁着双方两败俱伤之机,让儿子瓦力格出其不意,乘虚而入。
时值正午,烈日当空,草丛中蝉倦花萎,人人都昏昏入睡,只有他精神飒爽,狂喝烂饮。
入夜时分,哈木领着巴特热走进一座大帐。
“卑职叩见都统大人。”巴特热目光炯炯,望着坐立不安的图海。
“咹。”图海少有地打量着索伦部的这位后起之秀。好一会儿,才沉重地说:“满洲和蒙古武士纷至沓来,看样子执意要与我索伦勇士一决雌雄。按常理说,那达慕盛会上比赛技艺,胜于负是平常不过的事情,可如今则不同。我索伦身为东道,不能示弱,另外,蒙古和满洲勇士分明视我索伦无人,欺人太甚!所以,你务必仔细,倘若失手,便是我索伦部的罪人。”
图海言毕,双目威严地盯着巴特热,三分是激励,七分是恐吓。
“回禀大人,为我索伦部的荣辱,卑职不惜肝脑涂地,只是面临众多高手,实无稳操胜劵的把握。”巴特热犹豫再三,还是表露了自己的担忧。图海脸上立时流露出不悦的神色,他正要发作,抬头见哈木不住地使眼色,又恢复了常态。他的圆滑,思考问题的周密,在索伦人中是无人可比的。多年官场的磨练,不仅造就了他与权贵之间善于貌合神离地周旋,懂得了不能因小失大所必需的忍气吞声。狡黠使他拓展了视野,坎坷为他的练达扫平了不少障碍,索伦血统的气质保持着他顽强的毅力和果断;世事的凶险和变化又让他养成了遇事三思而后行的好习惯。
这些特点使他在多半生的戎马生涯及仕途的角逐中,屡次逢凶化吉,虽然升迁不算最快,但也顺利。迄今为止,他袍加九蟒,官拜二品,头戴双眼花翎。平心而论,这可不单单是全靠战功才能得到的。——这不,关键时刻,他那超常的智慧又闪起耀眼的火花。
“不错,年轻人。近几日来,大批高手涌入,虽然说何人都可以参赛,但本官不是没有一点办法。为使我索伦不丢颜面,本官可以寻找些借口,阻止他们参赛!”图海装出一付无可奈何的样子。
“大人,此举不妥。”果然,巴特热急了,愤然说道:“历来草原盛会,断无此理。我索伦勇士功名素著,是靠生命换来的,如何能低附与人?恳请大人万万不可有此念头,让人耻笑!卑职愿与所有索伦勇士竭力抗争,不辱使命!”
图海听了巴特热的一番慷慨陈词,脸上顿时绽现出如其所望的笑容,得意地斜睨了哈木一眼,神情亢奋地说:“好,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本官险些为一念之差而坠了索伦的威名,想我索伦多少年来纵横南北,金戈铁马,何时畏惧过?别看今日强敌临近,有此忠勇之士,何所惧哉!哈……酒来!”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