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1/2)
巴特热收敛笑容正色道:“敝人虽然说小有波折,今日能衣锦归乡,算起来还是幸运之人,可是我索伦至今还有许多将士远在青海,马里雅苏台爬冰卧雪,守卫边关哨卡,数年不能与家人团聚。”奎林听出巴特热有埋怨朝廷不体恤索伦将士的意思,想想也确实是如此,相比之下,满州八旗大多驻防繁华闹市,或是鱼米之乡。杭州将军一职人人争先,恨不能头破血流,可塞外大漠南北却无人问津,甚至躲闪不及。
阳光映射在洁白的雪上,耀人眼目,松木和桦木都扮上了彩花般的树挂,晶莹剔透,桦木和白杨在冰清玉洁的世界中亭亭玉立,四季翠绿的松树不屈不挠,不受蛊惑,依然故我,凛然屹立,显得一尘不染,傲视一切。
低矮的灌木丛内和幼嫩的小树林中,狐狸和狍子来回穿梭,一两只雪狼在远处疑惑地望望这支缓慢行驶的兵马,拖着尾巴缓缓隐在树丛和萋萋蔓草之中。
双喜临门,又是走在故乡的路上,那种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的喜悦让巴特热心情格外畅爽。随着坐骑轻轻地颠簸,他闭目在马上悠晃,思绪又开始激荡。他想了许多,当然也想到了师妹,想到了单鹏飞父女。欣喜之余,又稍许不安,师妹为人好胜逞强,刁钻蛮横,江湖习气太盛。不过凭心而论,说到才学武功相貌,一点不低于那些名门闺秀。然而,不知为什么,从见面相识开始,尽管有短暂的怦然心动,同时也产生出一种预感,她的优点固然叫人钦佩,可毕竟不是同路人。她一往情深虽有不小的诱惑力,也曾使自己心潮涌动,辗转难眠,但还是缺少能叫他魂牵梦萦的魅力,虽然说临别时她已流露留恋忘返的藕断丝连之情。
红艳的脉脉含情和率直,让他当时觉得十分唐突,甚至很荒谬,过后细想起来又感动不已。一个书香门第的女子,有此胆魄,如此执着,实属罕见。一个柔弱无助的女子,在境遇所迫,万般无奈之中钟情一个自己仰慕的男子,绝非是轻浮的举动。她是在羞愧中惨遭杀害的,如果说他内心有所不安,那么多半是对红艳的怜悯和愧疚。
相比之下,敏日娜是秀外慧中的一个,这也并不是由于他与敏日娜早已相识的原因,也不单是她几千里之遥,进京伴随自己,含辛茹苦,千方百计地搭救自己的关系。最重要的是在他的感觉之中,他们两人的姻缘仿佛是冥冥之中就注定了的……
前面一名骁骑校飞马来报,说呼伦贝尔副都统图海派人来迎接的人马赶到。巴特热听了大喜,他没想到索伦兵会到三百里之外来迎接自己,自然十分激动。
“参见副都统大人。”领队前来的副参领塔尔干迎上来参见巴特热,喜气洋洋地说:“图大人已经准备好一切,令卑职来此恭候大人。”
“有劳各位。”巴特热笑吟吟地寒暄几句,发现前来的将士几乎见不到熟悉的面孔,大多都是十**年的青年。“塔参领,索伦部这几年一定很兴旺吧,怎么,敝人看不到熟悉的人呢?”
“这个——”塔尔干苦笑了一下,说:“朝廷这两年来不断调兵去驻守马里雅苏台,图大人只好派那些老兵前往,所以只能征召青年补充空缺。”
“这怎么可以,索伦部的青壮年征召以后,生计如何维持?”巴特热惊问。
“到了都统衙门,图大人自会详叙。”
“咹?”巴特热觉得塔参领怪怪的,转眼见奎林伸长脖子听他们谈话,不觉笑了笑,知道塔尔干不好在外人面前说什么,便转移了话题。又问:“敝人遭受这场风波,图大人一定费心不少。”
“这还用说么?”塔尔干感叹道:“为此事,图大人几次上书,这是关系到整个索伦部的兴衰呵。”
“皇上到底是英明君主,不然,敝人也许冤沉海底,哪里还会有今日这样衣锦归乡的荣耀。哈……”巴特热颇有感触地说,想起仕途的艰辛,笑声中不乏悲凉的意味。
一路上,说说笑笑,走马观花似的走了两天,第三天晚上到了索伦部副都统衙门。
图海接报,率领索伦部佐领以上的官员出城十里迎接。
附近的索伦部众及城内的商贾,闻信也都赶来,看看这个为索伦扬名四方的青年副都统。
福生利商号的掌柜孙浩早已站在前面,自恃独具慧眼,发现巴特热并接济过巴特热而神气十足,尤其是一见索伦部官员对自己一反常态,异常客气,就更加趾高气扬。站在人群中指手划脚,谈天说地,弄得不少别的老板掌柜悔之不及,埋怨当初没有给巴特热做点好事,不然今日……
“恩师在上,巴特热何德何能,敢劳大驾相迎。”巴特热一见两鬓霜染,又苍老许多的索伦部副都统图海,慌得滚鞍下马,倒身要拜。慌得图海与左右急忙扶住巴特热,巴特热也省悟到身份,只好见了常礼。
奎林头一次来索伦部,瞅着一队队异装着扮的索伦兵,一个个剽形身影暗自称奇。
“巴特热,京城一别又有几年的光景,你暴躁的习性虽然没有改变多少,可比以前还是老成多了。”图海打量着英姿勃勃的巴特热,摆着辈份,小声说道。不等巴特热回话,转身环视左右又高声说道:“巴特热为我索伦扬眉吐气,又是皇上特简官员,我等出迎十里是理所当然的,此外,尽管时值隆冬,婚典不宜太隆重,但也要少有的庆贺一番。”
“谨遵大人吩咐。”
“巴都统当之无愧。”
“……”
众人一呼百应,喊声震天。
孙浩也尖着嗓子叫嚷,等巴特热见过众官员,向自己走过来的时候,乐得他心花怒放。
“掌柜的一向可好?”巴特热旧事不忘,和颜悦色地问。
“呵……托大人的福,马马虎虎还对付个温饱。”大概是意识到太做作了一些,孙浩忙又补上了一句:“当然,还是有结余的。(. )”
“敝人也没什么可答谢的,就将皇上赐给的三百两白银送给掌柜的,权做谢意,还望掌柜的笑纳。”巴特热微笑着说。
“这……”孙浩大吃一惊,见巴特热出手如此豪阔,一时呆在那里。围观的许多掌柜或老板们眼睛瞪得几乎冒血。
夜晚,巴特热和图海做茶余饭后的闲谈。
与几年前桂林相比,图海又苍老了许多,灯光下,那一脸的老褶象百年的榆树皮,沉陷的眼睛开始混浊,眼角松驰,挂着一脸倦意。
巴特热从头到尾讲述了与满迪冲突的经过,图海听过后久久不开口,仿佛心中有无穷的顾虑。
“大人,莫非在下有什么不对的么”巴特热忍不住问。
“这倒不是,”图海手持胡须,深思着说:“为人刚正不阿,乃我索伦人本色。不过,似你这样同满官硬顶,与我索伦有弊而无利呀。”
“大人不是让在下不惧邪恶,驱恶扬善的么?”
“这是不假,可也要审时度势才行,有朝一日失去了立足之地,还谈什么驱恶扬善?不要忘了,大清要我索伦的只是俯首从命,为其驱使,不然,何以善待索伦。”图海怕巴特热不明白,话已经讲得**裸了。
“大人是为朝中的奸佞之徒而担忧吗?”
“何止如此?”图海望着还是比较幼稚的巴特热笑了,他知道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让巴特热明白了的。
“大人,在下还是刚入官场,许多事情愚昧无知,大人不指点谁指点呢?”巴特热诚恳地说。
图海想了想,说:“俗话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大清朝就是这样,别看当今皇上登基二十几年来朝乾夕惕,踵事增华,如今是囊括四海,有如磐石之固。不过,暇不掩瑜,这些年来,朝廷少了的是从前的那种励精图治的豪气,多了的却是安富尊荣,藏垢纳污的俗气。朝臣中多半是那獐头鼠目,脑满肠肥的浑噩之人,这些人不想治国安民之道,只图高官厚禄,香车宝马,终日里醉生梦死。以此下去,疥癞之疾就会聚沙成塔,国事就难以收拾了。皇上纵然是有为君主,无奈朝臣昏馈无能,养痈遗患,世风如此,你不能径情直遂,反倒累及索伦。记住,覆巢之下,岂有完卵,难道就你一人岿然独存么?”
“谢大人金石之言,真是鞭辟入理,启人茅塞。”巴特热虽然不完全明白,但还是再三致谢。
“还有,”十分老练的图海料定巴特热不可能完全诚服,加重语气又说:“索伦部连年征丁,孤寡人家日益增多,田亩无人耕种,牛羊无人牧放,更苦的是家人常年不得团聚,目前已经是怨声四起了。”
“是呵,如果四海安宁,我索伦将士也就免去征战之辛,离别之苦了。”巴特热点头道。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