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九十八)（1/2）

一大早,客厅又吵又闹,不知道简妮醒了没有。（. ）把非凡交给黄妈带，我扭头朝二楼的楼梯走去。刚拐弯,傻眼了。简妮正静静地坐在楼梯中间的一个台阶上，神情冷漠地看着客厅发生的一切。她手中,仍然抱着咏薇的遗照。

那是一张温柔娴静的照片。

“简妮！”拾级而上，空气的微微涌动,搅动了扶住膝盖，默然望着一切的简妮。她缓缓抬起头来，看见我，眼中有一丝欣喜，“阿姨，那个女孩最后怎么样了？”

没想到,这个时候了，她还记得不久前我跟她讲过的“女孩和富人的故事”，对于那个悬而未决的结局，她始终念念不忘。残酷的现实，纯洁的心灵，太需要童话故事了。

“他们有没有像灰姑娘和王子一样，过着幸福的生活？”她的大眼睛里完全是灰蒙蒙的东西，似乎我再给个否定的回答，那汪清泉就会倾泻而下。此时此刻，即便没有美好结局，我也不忍心再次给她零碎不堪的心，再撒上一把盐。

“他们像灰姑娘和王子一样，过着幸福的生活，”我摸摸她的小脸，安慰着伤心的简妮，“他们还有自己的女儿，儿子……一家四口，非常幸福。”

简妮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那笑容，只在脸上停留稍许，旋即消失，“阿姨，我妈妈死了。”她的表情如此痛苦，痛苦得不想把伤心分给他人一点点，只是独自倔强地守着，守着。听她这样说，我甚至不知道怎样去安慰她。告诉她，我就是她妈妈，看着她痛苦这么长时间而不去相认的妈妈？抛弃她这么多年却从来都不看她一眼的妈妈吗？世界上有没有这么狠心的妈妈呢？

“简妮！”一个声音从背后传过来，回头看看，竟然是林。他正一级一级走来，沉重而坚毅。他一双有力的臂膀钳住简妮的肩膀，试图把她塌下去的双肩重新捋直。

“简妮！好好看看，在你面前的这个人是谁？”他双手托住女儿的小脸蛋，“她是你的妈妈，快看看，她是你日思夜想的妈妈呀……”听到妈妈这个词，简妮低垂的脸颊，再次缓缓抬起来，“妈妈？”她不是在叫妈妈，而只是在本能地重复着，重复着这个相当陌生却又无比熟悉的字眼。 []

看到她不信任的眼神，我竟失声痛哭起来，为自己当初不负责任的抛弃行为而痛哭，为给简妮带来的伤害而痛哭。

“简妮，我真的是你妈妈啊。你出生于2007年12月24日，滨海妇幼保健院。出生时很小很小，只有四斤二两，早产40天，在重症监护室住了十天。你爸爸为了保你平安，所以你的小名叫安安。你一出生，就跟妈妈分开了，所以你从来见过妈妈。还有，你出生后不久，就被爸爸送去国外姑姑家抚养，直到三岁的时候才回滨海……”

我缓缓地说着，说着，简妮渐渐地抬头看我，眼神中仍有很多异样。大概是受骗的次数太多了，她现在任何人都不相信，包括她的爸爸，还包括突然出现在她眼前的、不知是真是假的妈妈。

“ 2007年 7月 21日星期五阴有雨亲爱的宝宝，你知道吗？你已经在妈妈的肚子里有18周+5天了。在这四个月里，我几乎一天一天地盼着你长大。宝宝，你知道吗？当知道的到来时，妈妈既惊又怕。实在不敢相信你已经在我的肚子里生根发芽并茁壮成长了。一直到这个月，妈妈的肚子微微凸起，才确实相信你的存在。

四个月，你究竟长什么样子？我猜你一定时隔聪明漂亮而又乖巧的好宝宝。

这个月，妈妈又感觉到你的力气大了很多。16周刚开始的时候，你像顽皮的小鱼一样，在妈妈肚子里游来游去；而现在，你已经会用小胳膊小腿让妈妈感觉到你的存在了。

妈妈每天都会带你去海边散步，想着你每天都在长大，妈妈就兴奋得睡不着。

每天最幸福的事，就是晚上躺在床上，听你心跳的声音。”

“2007年 11月 29日星期四 多云亲爱的宝宝，不知不觉你已经34周了。还有6周，你就要从妈妈的肚子里蹦出来了。此时的妈妈，既兴奋又忧虑。兴奋的是，你在一天天长大，看着你越来越有力气，妈妈莫名地兴奋。忧虑的是，你一旦从妈妈的肚子里出来，就不再是妈妈的宝宝了。想到这里，想死的心都有。

宝宝，你能原谅妈妈吗？原谅一个狠心抛弃你的坏妈妈吗？

妈妈赢了妈妈的妈妈，却输了你！

对不起！

世界上最狠心的妈妈 ”

我默默地念着当时留给简妮唯一一样东西：宝贝日记。那里，记录着我在雅园生活的点点滴滴。留给简妮的，是原本，而我自己留的，是自己闲下来手抄的。

“2007年 12月13日星期六晴 宝宝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生了，这几天，她在我肚子里踢得厉害，静静地躺在床上的时候，甚至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她的小脚丫，划过肚皮的痕迹……以前，我还希望她长得多漂亮或者长大后会有多出息，但现在我只要求她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别无他求……我的宝贝，以后无论妈妈走到哪里，都会记得，我曾经有一个孩子，一个被妈妈抛弃的孩子……”

“2007年 12月20日……”

见简妮没有作声，我一直说下去，说到自己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林紧紧地抱住我，简妮并没有因为爸爸在跟前显示出任何多余的信任成分。显然，她不相信任何人，包括自己的爸爸妈妈。不知什么时候，黄妈已经悄悄地把那两本厚厚的日记本拿到简妮面前，并按照我说的日期，翻到那一页，相同的、跳动的字符，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直到她的鲜艳的嘴唇微微开启。

“像那个女孩一样，妈妈把简妮卖了吗？”

“嗯。”

“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