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王教头私走延安府 九纹龙大闹史家村(1/2)
话说故宋哲宗皇帝在时其时去仁宗天子已远东京开封府汴梁宣武军便有一个浮浪破落户子弟姓高排行第二自小不成家业只好刺枪使棒最是得好脚气球。
京师人口顺不叫高二却都叫他做高球。
绑来迹便将气球那字去了“毛傍”添作“立人”改作姓高名俅。
这人吹弹歌舞刺枪使棒相扑顽耍亦胡乱学诗书词赋;若论仁义礼智信行忠良却是不会只在东京城里城外帮闲。
因帮了一个生铁王员外儿子使钱每日三瓦两舍风花雪月被他父亲在开封府里告了一纸文状府把高俅断了二十脊杖送配出界放东京城里人民不许容他在家宿食。
高俅无计奈何只得来淮西临淮州投奔一个开赌坊的闲柳大郎名唤柳世权。
他平生专好惜客养闲人招纳四方干隔涝子。
高俅投托得柳大郎家一住三年。
绑来哲宗天子因拜南郊感得风调雨顺放宽恩大赦天下那高俅在临淮州因得了赦宥罪犯思量要回东京。
这柳世权却和东京城里金梁桥下开生药铺的董将仕是亲戚写了一封书札收拾些人事盘缠赍高俅回东京投奔董将仕家过活。
当时高俅辞了柳大郎背上包裹离了临淮州迤逦回到东京迳来金梁桥下董生药家下了这一封书。
董将仕一见高俅看了柳世权来书自肚里寻思道:“这高俅我家如何安得着遮着他?若是个志诚老实的人可以容他在家出入也教孩儿们学些好;他却是个帮闲破落户没信的人亦且当初有过犯来被断配的人旧性必一肯改若留住在家中倒惹得孩儿们不学好了。”
待不收留他又撇不过柳大郎面皮当时只得权且欢天喜地相留在家宿歇每日酒食管待。
住了十数日董将仕思量出一个路数将出一套衣服写了一封书简对高俅说道:“小人家下萤火之光照人不亮恐后误了足下。我转荐足下与小苏学士处久后也得个出身。足下意内如何?”
高俅大喜谢了董将仕。
董将仕使个人将着书简引领高俅迳到学士府内。
门吏转报。
小苏学士出来见了高俅看了来书。
知道高俅原是帮闲浮浪的人心下想道:“我这里如何安着得他?不如做个人情他去驸王晋卿府里做个亲随;人都唤他做小王都太尉他便欢喜这样的人。”
当时回了董将仕书札留高俅在府里住了一夜。
次日写了一封书呈使个干人送高俅去那小王都太尉处。
这太尉乃是哲宗皇帝妹夫神宗皇帝的驸马。
他喜爱风流人物正用这样的人;一见小苏学士差人持书送这高俅来拜见了便喜;收留高俅在府内做个亲随。
自此高俅遭际在王都尉府中出入如同家人一般。
自古道:“日远日疏日亲日近。”
蚌一日小王都太尉庆生辰分付府中安排筵宴;专请小舅端王。
这端王乃是神宗天子第十一子哲宗皇帝御弟现掌东驾排号九大王是个聪明俊俏人物。
这浮浪子弟门风帮闲之事无一般不晓无一般不会更无一般不爱;即如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踢球打弹品竹调丝吹弹歌舞自不必说。
当日王都尉府中准备筵宴水陆俱备。
请端王居中坐定太尉对席相陪。
酒进数杯食供两套那端王起身净手偶来书院里少歇猛见书案上一对儿羊脂玉碾成的镇纸狮子极是做得好细巧玲珑。
端王拿起狮子不落手看了一回道:“好!”
王都尉见端王心爱便说道:“再有一个玉龙笔架也是这个匠人一手做的却不在手头明日取来一并相送。”
端王大喜道:“深谢厚意;想那笔架必是更妙。”王都尉道:“明日取出来送至宫中便见。”
端王又谢了。
两个依旧入席。
饮宴至暮尽醉方散。
端王相别回宫去了。
次日小王都太尉取出玉龙笔架和两个镇纸玉狮子着一个小靶子盛了用黄罗包袱包了写了一封书呈却使高俅送去。
高俅领了王都尉钧旨将着两般玉玩器怀中揣着书呈迳投端王宫中来。
把门官吏转报与院公。
没多时院公出来问道:“你是那个府里来的人?”
高俅施礼罢答道:“小人是王驸马府中特送玉玩器来进大王。”
院公道:“殿下在庭心里和小逼门踢气球你自过去。”
高俅道:“相烦引进。”
院公引到庭门。
高俅看时见端王头戴软纱唐巾;身穿紫绣龙袍;腰系文武双穗条;把绣龙袍前襟拽起扎揣在条儿边;足穿一双嵌金线飞凤靴;三五个小逼门相伴着蹴气球。
高俅不敢过去冲撞立在从人背后伺侯。
也是高俅合当迹时运到来;那个气球腾地起来端王接个不着向人丛里直滚到高俅身边。
那高俅见气球来也是一时的胆量使个“鸳鸯拐”踢还端王。
端王见了大喜便问道:“你是甚人?”
高俅向前跪下道:“小的是王都尉亲随;受东人使令送两般玉玩器来进献大王。有书呈在此拜上。”
端王听罢笑道:“姐夫真如此挂心?”
高俅取出书呈进上。
端王开盒子看了玩器。
都递与堂候官收了去。
那端王且不理玉玩器下落却先问高俅道:“你原来会踢气球?你唤做甚么?”高俅叉手跪覆道:“小的叫高俅胡乱踢得几脚。”
端王道:“好你便下场来踢一回耍。”
高俅拜道:“小的是何等样人敢与恩王下脚!”
端王道:“这是齐云社名为天下圆但何伤。”
高俅再拜道:“怎敢。”
三回五次告辞端王定要他高俅只得叩头谢罪解膝下场。
才几脚端王喝采高俅只得把平生本事都使出来奉承端王那身分模样这气球一似鳔胶黏在身上的!端王大喜那肯放高俅回府去就留在宫中过了一夜;次日排个筵会专请王都尉宫中赴宴。
却说王都尉当日晚不见高俅回来正疑思间只见次日门子报道:“九大王差人来传令旨请太尉到宫中赴宴。”
王都尉出来见了干人看了令旨随即上马来到九大王府前下了马入宫来见了端王。
端王大喜称谢两般玉玩器入席饮宴间端王说道:“这高俅踢得两脚好气球孤欲索此人做亲随如何?”
王都尉答道:“既殿下欲用此人就留在宫中伏侍殿下。”
端王欢喜执杯相谢。
二人又闲话一回至晚席散王都尉自回驸马府去不在话下。
且说端王自从索得高俅做伴之后留在宫中宿食。
高俅自此遭际端王每日跟随寸步不离。
未两个月哲宗皇帝晏驾没有太子文武百官商议册立端王为天子立帝号曰徽宗便是玉清教主微妙道君皇帝。
登基之后一向无事忽一日与高俅道:“朕欲要抬举你但要有边功方可升迁先教枢密院与你入名。”
只是做随驾迁转的人。
绑来没半年之间直抬举高俅做到殿帅府太尉职事。
高俅得做太尉拣选吉日良辰去殿帅府里到任。
所有一应合属公吏衙将都军监军马步人等尽来参拜各呈手本开报花名。( )
高殿帅一一点过於内只欠一名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半月之前已有病状在官患病未痊。
--不曾入衙门管事。
高殿帅大怒喝道:“胡说!既有手本呈来却不是那厮抗拒官府搪塞下官?此人即是推病在家!快与我拿来!”
随即差人到王进家来捉拿王进。
且说这王进却无妻子只有一个老母年已六旬之上。
牌头与教头王进说道:“如今高殿帅新来上任点你不着军正司禀说染病在家见有患病状在官高殿帅焦躁那里肯信定要拿你只道是教头诈病在家。教头只得去走一遭;若还不去定连累小人了。”
王进听罢只得捱着病来;进殿帅府前参见太尉拜了四拜躬身唱个喏起来立在一边。
高俅道:“你那厮便是都军教头王升的儿子?”
王进禀道:“小人便是。”
高俅喝道:“这厮!你爷是街上使花棒卖药的!你省得甚么武艺?前官没眼参你做个教头如何敢小觑我不伏俺点视!你托谁的势要推病在家安闲快乐?”王进告道:“小人怎敢;其实患病未痊。”
高太尉骂道:“贼配军!你既害病如何来得?”
王进又告道:“太尉呼唤不敢不来。”
高殿帅大怒∶喝令:“左右!拿下!加力与我打这厮!”
众多牙将都是和王进好的只得与军正司同告道:“今日是太尉上任好日头权免此人这一次。”
高太尉喝道:“你这贼配军!且看众将之面饶恕你今日!明日却和你理会!”王进谢罪罢起来抬头看了认得是高俅;出得衙门叹口气道:“我的性命今番难保了!俺道是甚么高殿帅却原来正是东京帮闲的圆社高二!比先时曾学使棒被我父亲一棒打翻三四个月将息不起。有此之仇他今日迹得做殿帅府太尉正待要报仇。我不想正属他管!自古道∶“不怕官只怕管。”俺如何与他争得?怎生奈何是好?”回到家中闷闷不已对娘说知此事。
母子二人抱头而哭。
娘道:“我儿“三十六着走为上着。”只恐没处走!”
王进道:“母亲说得是。儿子寻思也是这般计较。只有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镇守边庭他手下军官多有曾到京师的爱儿子使枪棒何不逃去投奔他们?那里是用人去处足可安身立命。”
当下母子二人商议定了。
其母又道:“我儿和你要私走只恐门前两个牌军是殿帅府拨来伏侍你的若他得知须走不脱。”
王进道:“不妨。母亲放心儿子自有道理措置他。”
当下日晚未昏。
王进先叫张牌入来分付道:“你先吃了些晚饭我使你一处去干事。”
张牌道:“教头使小人那里去?”
王进道:“我因前日患病许下酸枣门外岳庙里香愿明日早要去烧炷头香。你可今晚先去分付庙祝教他来日早些开庙门等我来烧炷头香就要三牲献刘李王。你就庙里歇了等我。”
张牌答应先吃了晚饭叫了安置。望庙中去了。
当夜母子二人收拾了行李衣服细软银两做一担儿打挟了;又装两个料袋袱驼拴在马上的。
等到五更天色未明王进叫起李牌分付道:“你与我将这些银两去岳庙里和张牌买个三牲煮熟在那里等候;我买些纸烛随后便来。”
李牌将银子望庙中去了。
王进自去备了马牵出后槽将料袋袱驼搭上把索子拴缚牢了牵在后门外扶娘上了马;家中粗重都弃了;锁上前后门。
挑了担儿跟在马后趁五更天色未明乘势出了西华门取路望延安府来。且说z茧p军买了福物煮熟在庙等到已牌也不见来。
李牌心焦走回到家中寻时只见锁了门两头无路寻了半日并无有人。
看看待晚岳庙里张牌疑忌一直奔回家来又和李牌寻了一黄昏。
看看黑了两个见他当夜不归又不见了他老娘。
次日两个牌军又去他亲戚之家访问亦无寻处。
两个恐怕连累只得去殿帅府告:“王教头弃家在逃母子不知去向。”
高太尉见告大怒道:“贼配军在逃看那厮待走那里去!”
随即押下文书行开诸州各府捉拿逃军王进。
二人告免其罪责不在话下。
且说王教头母子二人自离了东京免不了饥餐渴饮夜住晓行。
在路一月有馀忽一日天色将晚王进挑着担儿跟在娘的马后口里与母亲说道:“天可怜见!惭愧了我母子两个脱了这天罗地网之厄!此去延安府不远了高太尉便要差拿我也拿不着了!”
母子二人欢喜在路上不觉错过了宿头“走了这一晚不遇着一处村坊那里去投宿是好?...”正没理会处只见远远地林子里闪出一道灯光来。
王进看了道:“好了!遮莫去那里陪个小心借宿一宵明日早行。”
当时转入林子里来看时却是一所大庄院一周遭都是土墙墙外却有二三百株大柳树。
当时王教头来到庄前敲门多时只见一个庄客出来。
王进放下担儿与他施礼。
庄客道:“来俺庄上有甚事?”
王进答道:“实不相瞒小人母子二人贪行了些路程错过了宿店来到这里前不巴村后不巴店欲投贵庄借宿一宵。明日早行依例拜纳房金。万望周全方便!”
庄客答道:“既是如此且等一等待我去问庄主太公。肯时但歇不妨。”
王进又道:“大哥方便。”
庄客入去多时出来说道:“庄主太公教你两个入来。”
王进请娘下了马。
王进挑着担儿就牵了马随庄客到里面打麦场上歇下担儿把马拴在柳树上。
母子二人直到草堂上来见太公。
那太公年近六旬之上须皆白头戴遮尘暖帽身穿直缝宽衫腰系皂丝条足穿熟皮靴。
王进见了便拜。
太公连忙道:“客人休拜。你们是行路的人辛苦风霜且坐一坐。”
王进子母二叙礼罢都坐定。
太公问道:“你们是那里来的?如何昏晚到此?”
王进答道:“小人姓张原是京师人。因为消折了本钱无可营用要去延安府投奔亲眷。不想今日路上贪行了程途错过了宿店欲投贵庄借宿一宵。来日早行房金依例拜纳。”
太公道:“不妨。如今世上人那个顶着房屋走哩。你母子二位敢未打火?”
--叫庄客--“安排饭来。”
没多时就厅上放开条桌子。
庄客托出一桶盘四样菜蔬一盘牛肉铺放桌上先烫酒来筛下。
太公道:“村落中无甚相待休得见怪。”
王进起身谢道:“小人母子无故相扰此恩难报。”
太公道:“休这般说且请吃酒。”
一面劝了五七杯酒搬出饭来二人吃了收拾碗碟太公起身引王进母子到客房里安歇。
王进告道:“小人母亲骑的头口相烦寄养草料望乞应付一并拜酬。”
太公道:“这个不妨。我家也有头口骡马教庄客牵出后槽一喂养。”
王进谢了挑那担儿到客房里来。
庄客点上灯火一面提汤来洗了脚。
太公自回里面去了。
王进母子二人谢了庄客掩上房门收拾歇息。
次日睡到天晓不见起来。
庄主太公来到客房前过听得王进老母在房里声唤。
太公问道:“客官天晓好起了?”
王进听得慌忙出房来见太公施礼说道:“小人起多时了。夜来多多搅扰甚是不当。”
太公问道:“谁人如此声唤?”
王进道:“实不相瞒太公说老母鞍马劳倦昨夜心痛病。”
太公道:“即然如此客人休要烦恼教你老母且在老夫庄上住几日。我有个医心痛的方叫庄客去县里撮药来与你老母亲吃。教他放心慢慢地将息。”
王进谢了。
卑休絮繁。
自此王进母子二人在太公庄上。
服药住了五七日。
觉道母亲病奔痊了王进收拾要行。
当日因来后槽看马只见空地上一个后生脱着刺着一身青龙银盘也似一个面皮约有十八九岁拿条棒在那里使。
王进看了半晌不觉失口道:“这棒也使得好了只是有破绽嬴不得真好汉。”
那后生听了大怒喝道:“你是甚么人敢来笑话我的本事!俺经了七八个有名的师父我不信倒不如你!你敢和我叉一叉么?”
说犹未了太公到来喝那后生:“不得无礼!”
那后生道:“叵耐这厮笑话我的棒法!”
太公道:“客人莫不会使枪棒?”
王进道:“颇晓得些。敢问长上这后生是宅上何人?”
太公道:“是老汉的儿子。”
王进道:“既然是宅内小官人若爱学时小人点拨他端正如何?”
太公道:“恁地时十分好。”
便教那后生:“来拜师父。”
那后生那里肯拜心中越怒道:“阿爹休听这厮胡说!若吃他嬴得我这条棒时我便拜他为师!”
王进道:“小官人若是不当真时较量一棒耍子。”
那后生就空地当中把一条棒使得风车儿似转向王进道:“你来!你来!怕你不算好汉!”
王进只是笑不肯动手。
太公道:“客官既是肯教小顽时使一棒何妨?”
王进笑道:“恐冲撞了令郎时须不好看。”
太公道:“这个不妨;若是打折了手脚亦是他自作自受。”
王进道:“怒无礼。”
去枪架上拿了一条棒在手里来到空地上使个旗鼓。
那后生看了一看拿条棒滚将入来迳奔王进。
王进托地拖了棒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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