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寨夜煮酒(2/2)
支循道:“谢兄能对自身和所处的情况作出深刻的反省大晋有希望哩!”
谢安苦笑道:“我正是因为觉得没有希望而感触丛生我已垂垂老矣去日无多只好把希望寄托在玄侄身上只看他组织北府兵可知他是个敢打破成规不理门第之见惟才是用的人。可是现今形势分明此战若败当然一切休提但若得胜朝廷必会对他多方压抑因怕他成为另一个桓温威胁司马家的皇业在这种情况下玄侄能维持家族的地位已不容易遑论针对时政作出改革。唉!大晋再没有希望了。”
支循听得默然不语。
谢安忽然举手抚琴清音流水般奏起唱道:“为君既不易为良臣独难。忠信事不显乃有见疑患……”
低沉嘶哑充满忧国伤时的悲歌远远传开去。
汝阴城受到的破坏远过于边荒集城墙几不存在大半房舍被烧为灰烬只余南北大街旁二三列数百所店铺和民居仍大致保持完整亦是门破窗塌野草蔓生的凄凉惨状。
刘裕从南面瞧进月映下阴森森的长街颖水在右方里许外流过心中泛起危机四伏的感觉不知是因那太平妖人的阴影还是基于军人的敏锐直觉。
当机立断下他决定放弃入城改为绕过废墟的东南角沿颖水继续北上有颖水作方向指引纵使月黑风高亦不致迷途。他本有到城内找寻逃出边荒集的汉族荒人之心可是瞧到城内这番情景晓得纵使有荒人躲在城内必须大费一番寻寻觅觅的工夫加上对太平妖道的惧意遂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之心决定过城不入。
既打定主意再不犹豫展开身法沿南垣全东行然后折北靠东垣而去此正为他机智之处遇事时随时可躲进废墟内要打要逃都方便得多。
快要越过汝阴废城的东北角蓦地前方蹄音大作刘裕心叫侥幸忙跃上左旁一处破墙之上在三丈许高处朝北瞧去。
在淡黄的月色下里许外宿鸟惊飞尘土扬起火把光闪烁。他乃专业的采子一眼望去已知来者约数百之众该是苻坚先锋部队里的采路尖兵目的地是淮水好为苻坚大军渡淮作准备亦有廓清沿途障碍的任务。他清楚这样的队伍必不止一队而是共分多路夹着颖水推进笼罩整个颖水河区。自己如不顾一切北上或可躲过敌人主力却大有可能被对方侦骑碰上权衡利害下只好躲进城内待敌军过后方继续北行加上此时离天明只有两个许时辰天明后更难潜踪慝迹。
刘裕暗叹一口气跃往破墙之西朝东北主街的数列房舍奔去一边探察屋舍形势默记于胸定下进退之路。
当他潜入东北主街旁的一间该是经营食肆的铺子蹲在一个向西大窗往外窥看那支数百人的苻秦兵刚好入城分作两队沿街朝南开去并没有入屋搜索。
刘裕胆子极大伏在窗前细察敌人军容明白早有探子入城搜索清楚故这队人马放心入城不怕遇上伏击。
他甚至可清楚看到在火把光映照中敌人无不脸挂倦容显示出马不停蹄长途跋涉之苦正看得入神身后微音传入耳内。
刘裕大吃一惊别头瞧去登时看呆了眼睛。
燕飞从无人无我、一切皆空的深沉静养调息中被入城的蹄音惊醒过来体内大小伤势已不药而愈。
他的内功心法是在母亲传授的基础上加上自创苦练而成的。
自六年前离开盛乐减轻因慈母的死亡带来的严重打击他专志剑道孤剑只身的遍游天下四处流浪寻访高贤致力于丹道玄学力拓剑境新局到在边荒集安顿下来经过深思潜炼总在一明月当空的清夜悟通有无之道创出日月丽天大法日月为有天空为无以有照无明还日月暗还虚空虚实相辉自此初窥剑道殿堂之境。
自汉亡以来玄学冒起这是一种以老子、庄子和周易的“三公”为骨干揉合儒家经义代替繁琐的两汉经学的一种思潮其中心正是本末有无。用诸于武学则成“天地万物皆以无为本”和“自生而必体有”两大主流的心法而燕飞则是融合这两大体系创出古无先例的独门心法。虽仍只处于起步的阶段其展却是无可限量。亦正因此展的潜力使他晓得乞伏国仁绝不肯放过他。
乞伏国仁的一句话勾起他满腹的心事他不是惧怕会惹起慕容鲜卑族群起而来的追杀而是被激起对亡母痛苦的思忆。
慕容文正是害死他亲娘的元凶之一。
七年前伏国为苻秦所灭他的外祖文代王什翼犍被擒后复被杀他与娘随拓跋圭所属的部落投靠从伏国分裂出来的刘库仁部虽是寄人篱下总有点安乐日子过可惜好景不长在苻坚的暗中支持下慕容文突袭刘库仁部施以残暴的灭族手段。刘广仁当场战死被称为“鲜卑飞燕”的娘亲拓跋燕因保护他和拓跋圭身中多剑到他们投奔贺兰部的亲人贺纳拓跋燕苦撑了个多月终告不治。他和拓跋圭变成矢志复仇的一对无父无母的孤儿。拓跋圭比他好一点因为至少知道父母是谁他却连他的汉人父亲是何方神圣也一无所知拓跋燕至死不肯透露秘密而族内的知情者均在多次战争中逐一身亡。
当时仍从母姓的他不愿留在母亲过世的伤心地易名燕飞以纪念亡母。在拓跋圭大力的反对下仍不顾一切踏上流浪之路直到今天。
两年前他潜入苻秦都长安在长街刺杀慕容文然后全身而退。
此事震动北方亦激起慕容鲜卑的滔天仇恨当时慕容文之弟慕容冲和慕容永曾动全力追捕他幸好他精通潜踪慝隐之术最后逃入边荒到边荒集安顿下来结束多年流浪复仇的生涯。
乞伏国仁是从他的剑和剑法把他认出来纸包不住火今次他若能不死以后还须应付北方最大势力之一的慕容鲜卑族的报复。
不过他并不放在心上自娘亲过世后他再不把生死介怀于心。在这生无可恋完全没有希望的乱世死亡只是苦难的结束。一切随心之所指去做直至终结的来临。
月色温柔地从破窗溅进来他不由记起当他还是孩童时的一个情景在平原的帐幕里天上明月又大又圆秀美的娘亲坐在帐外一块地毡上为他造新衣哼着草原的儿歌哄帐内的他入睡。
娘亲柔美深情的歌声此刻似仍萦绕耳际他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满眼眶。自死后他从没有哭过今晚被乞伏国仁勾起心事兼触景生情再无法压抑密藏心的悲苦。
他懂事之后娘一直强颜欢笑却从没有真正快乐过。她的爱全贯注在他身上而他还不住因顽皮而惹她不快现在已是后悔莫及无法补赎。
他从来没有从娘亲过世的打击中回复过来日月丽天也不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