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此去经年 2风飘飘云飘飘水飘飘(2/2)
秋晓珍重无比地捧着他给她的校徽婆娑着轻抚着白色校徽上是红色的草体字:北国艺术学校。早在四年前秋晓就知道了它。那时候她只是一个十二岁的躲在墓园一角画水粉画的哑女孩那时候她的水粉画里就只有横笛而吹的他她画了他四年知道了他的名字知道了他的学校他们终于走到一起。
“哦望尘望尘呀!”秋晓收回对那枚校徽的凝望直勾勾地看着钟望尘这就是她的心上人。曾经那样急切地想走进他的世界曾经那样迷恋那个世界的陌生与神奇这一刻终于如愿。
钟望尘递给秋晓一张纸。
那是一张“北国艺术学校”话剧班的招考简章。
秋晓的眼睛湿润了:“我一定要考上。你相信吗?我一定能考上!”
他们终于走出了那片槐树林。
它本是夹在青云山的两座不高不低的土坡之间的走出树林就又上了坡往下走就是一溜儿铺了青石的台阶一级一级走下去是一条宽阔无比的大道有1o2电车的牌子。
钟望尘和秋晓就是在这里坐上车的。
那1o2无轨电车就像是拖了两根又粗又黑的长辫子的大姑娘吱吱咛咛款身摆动只是四站路的工夫就到了站前。
秋晓是第一次到这地方来。
这个地方名叫站前有大大的广场有火车站里传出来的汽笛声有流水一般的车流人流。
秋晓也是第一次看见蒸汽火车那长舌巨龙一般的喘着粗气的怪兽从东往西开过来真是地动山摇雷霆万钧啊他们朝它欢呼呐喊它则朝他们鸣笛放汽把他们年轻的呼喊遮得断断续续。他们看了东来的又看罢西去的看了一辆又一辆舍不得离去。
大连火车站的候车大楼是当年的日本鬼子修筑的在那些流寇一般落荒而逃的建筑专家里有一个叫江口洋介的他本该是秋晓的外公可惜秋晓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望尘也不知道其中的奥秘。
他们就这样默默地看着这座灰色的造型雄浑、优雅别致的建筑物像是看着一堆陌生的、冰冷的石头。与生俱来的亲切感是没有的体己的情怀也不存在更不会被那扶桑国的设计师的建筑理念所打动。
只是匆匆地看了一眼。
与此同时秋晓看见了有轨电车。
大连的有轨电车实乃大连一绝。它也是殖民地的产物。当初日本人侵占这座城市时是按照东京的样子拷贝出了一个小东京的大连。大连的中山广场就是日本太阳旗的翻版而城池中的几个有名有姓的大型建筑物从高空俯瞰而望竟是“大日本”三个字的显赫拼积。
“我要坐――哪个……”秋晓怯怯地用手指着那绿色的、轰隆隆乱响的东西它碾过湿漉漉的铁轨哐当哐当车轮飞转;它也是拖着一条粗辫子的只不过这样的粗辫子有点像幕府时代的将军是在头顶上双折双回打着一个弯扣的环绕在电缆线上并且不时地闪烁着灼人的蓝色电火花;而无轨电车上的辫子则更像是长在东北二人转里红袄绿裤的小媳妇的头顶上平直乌黑地垂下来身子都走远了辫子还拖得老长。
钟望尘笑了一字一板地教她:“那是‘电摩’又叫‘有轨’哦――有――轨――电――车――”
秋晓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我就要――坐――有――轨――电――车――”
大连的有轨电车有三条专线。2o1路是由站前开往春柳方向的经过五一广场、兴工街等十几个站台一直过了沙河口属于西路;2o2路是从兴工街开往黑石礁的经过解放广场、星海公园又是十几个站台属于南路;2o3路也是从站前出一路往东开过了世纪街过了胜利桥过了三八广场一直开过十几站通到一个莫名其妙的名叫寺儿沟的地方。这种有轨电车和东京街头的车型仿佛一母所生都是几百年沿袭下来的粗粗笨笨的样子有着厚重的门窗和木质的长条靠背椅中间大量留空是供乘客站立的地方从头顶悬下无数上吊环一样的套索任人伸手抓住。
这一趟车上乘客稀少三三两两散坐于空旷寥落之中。
竟让秋晓感到无边的寂寞和迷茫。
这从未见过的从未体会过的竟是一种说不出又道不明的恍惚。
难道只是因为坐上了这样一节车厢就有了那样轰轰隆隆地响动着却不知道要驶向何处的凄迷?那么古旧的感觉那么沧桑的心绪竟是在空茫的心里抽搐着辗转着碎成一地散落在铁轨之上是揪心撕肺的痛。
只有那些风是一团一团地钻越了车窗来来回回地在车厢里巡游着。窗外似乎在下雨飘过来云烟一样的雾烟雾一样的云分不清谁是谁的谁又不是谁的――难道只是因为这些飘落的穿梭只是因为这些穿梭的飘落只是因为风急雨急或者雨急风急心里就有了好不了的落寞
和绝望?
“望尘不要$不要离开我。”
车窗落下来了风飘飘云飘飘水飘飘全都关在了窗外。
窗玻璃上却辉映着两个紧紧拥抱着的年轻的身影。
他们就这样一直坐着从起点到终点从终点再到起点;从早晨到黄昏从黄昏到深夜再也舍不得分开再也舍不得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