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局 (六 上)(1/2)
迷局 六
数十名左翼军士卒在百夫长的带领下哆哆嗦嗦走过旷野。四下里听不到人声也很少有秋虫的鸣叫偶尔远处传来一声悠长的咏叹那是月夜里的狼嚎。
随着狼嚎声田野里冒出几盏淡蓝色的小灯笼滚动着滑过草尖轻轻打个旋仿佛有人提着灯笼在行走。当士卒们打火把冲过去蓝色的灯笼又消失不见。脚下的泥地中只有几片惨白色的碎骨。
“见鬼夜里也不让人安生!”巡夜的士兵喃喃地叫骂表达着自己对环境还有身上任务的不满。
鬼蜮一样阴森的城市偏偏是泉州的北方门户。守在这里的士卒可谓是倒了八辈子霉非但城内没有油水可捞还要时刻提防着破虏军打过来。即使没有敌军的威胁田野里那些鬼火也让人受不了。太阳一下山就星星点点冒出来就像有几万人打着灯笼聚会一般越看心里越渗得慌。
“是死在蒙古人屠刀下的冤魂啊!”百夫长放下火把双手合十为亡者的灵魂祈祷。也祈祷冥冥中的神灵张开双眼保佑自己这伙人平安熬过今夜执行完该死的巡城任务。至于明天怎样心中不敢去管。
所谓的城已经是一堆瓦砾了。兴化、仙游、蒲田皆如此。昔日万顷粮田已经全部荒废为野地。闻名遐迩的兴化稻和蒲田瓷也断了产。原来万船云集的兴化湾不再有片帆入港。只剩下沙滩上腐断的桅杆和烂在船坞中的海泊还记得附近港口曾经的繁华。
这里曾经是闽南的粮仓。自盛唐以来百姓陆续修筑了延寿陂、南安、太平、木兰四陂构成了灌溉莆田南北洋平原的四大水系使原来木兰溪下游的大量滩涂、盐碱地变成了万亩良田。宋初陈家子从安南带回占城稻种使得兴化境内百姓再无饿殍之色。
这里也曾经是大宋的银库。每年往来泉州的海船通常都会到兴化湾转一转补给粮食、淡水顺便采购些兴化特产的瓷器、漆盘填补未满的船舱。同时带给当地人沿海各国的特产。
一切繁华在消失于两年前那个瞬间。蒙古人大举来攻背后泉州城的蒲寿庚带着闽南百姓寄予厚望的左翼军投降。兴化军百姓不愿意将辛苦建立的家园交给强盗在陈氏父子的组织下自为国守土。怎奈百姓愿意为国效力官员却想着保存自家荣华。不久大将林华投敌通判曹澄孙开城降元闽广宣抚使陈文龙被捕绝食而死
未己文龙之子陈瓒(史书中记载陈瓒为文龙之叔但据小说家田中言为文龙之子)杀林华复拥其城。索都大怒星夜来攻。陈瓒率阖城百姓坚守孤城七个月。最终兴化城再度被索都和蒲寿庚联手城破。陈瓒被车裂索都下令屠城三个时辰从此兴化成为鬼蜮。
没有风云飘得也很慢。浅灰色的云层后慢慢浮出半轮血月。月光打在人脸上泛起淡淡的青黄。
“头儿我觉得这月色怎么如此渗得慌!”一个提着灯笼的小卒凑到百夫长耳边低低的说。
“怨气重赶快走吧。到妈祖庙附近顺便烧柱香!”灯影下百夫长脸上的抽搐清晰可见带着麾下匆匆跑下原来是外城墙的土坡。隐隐的他心中也觉得不踏实一时却又说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妥当。
也许是当时跟在蒙古军身后杀人杀得太多了吧。很多士卒叹息着想心中充满了悔恨之意。左翼军是蒲寿庚兄弟的私军这几年蒲家踏在宋室宗亲的血迹上崛起左翼军一直充当着蒲氏兄弟手中的钢刀杀人无算。只是最近这把刀砍错了地方嘣出了几道豁口。
如果是河对面的破虏军打过来会不会放过我们呢。胆小者一边忏悔一边四下观望。破虏军第一标就在不远处的高盖山下上个月为了争夺福清一带的控制权双方已经交过手。破虏军一天之内左翼军五千精锐杀得丢盔卸甲。从那一刻起兴安州(兴化军的别称)的所有将士就明白此地“归还”给大宋是早晚的事。双方战斗力的差别是羊与狮子的差别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
那惨烈的一战至今还刻在左翼军士卒的脑海里。
上个月初蒲寿庚听说有一支破虏军越过闽江攻克了福清。大怒立刻派了五千精锐重甲迎战。虽然知道对方的实力很强大但蒲氏兄弟并不认为麾下的左翼军会输。整个福建左翼军的装备是最精良的。牌头(十夫人长)以上都是披着牛皮甲百夫长以上都是细铁柳叶甲内衬牛皮。这是蒙古人才有的重装备放眼投靠大元的各支新附军只有富家天下的蒲家左翼军才能装备得起。
两支对自己战斗力都抱着极大信心的军队在福清城外撞在一起。开始的时候破虏军见自己人数少慢慢地退向了城墙在两军之间留出了开阔的缓冲区。左翼军五个千人队就在万夫长黄谦的率领下冲了过去。
蒲寿庚对大伙不薄每月的饷银能按时放战死者的家属还能得到重金抚恤。抱着士为知己者死的念头五千左翼军冲得毫不犹豫。
就在他们距离对方还有一百余步的时候半空中突然飞起一道白光。犹如闪电般直直地劈进了冲锋的队伍里。金铁之声交鸣无数个重甲兵惊诧地看到自己一向信赖的铠甲就像纸糊的一般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血泉水般从破口出喷出来在地上飞溅。
那是弩没有雕翎的弩是它让一百步的距离成为生与死的分界。在重赏的刺激下蒲家左翼军的冲击奋不顾身。但铁甲却挡不住弩箭的窜刺。那种被称为破虏弓的弩左翼军中的高级将领也见过蒲家还试图仿制这种利器但试了几个月觉造价实在太高只能放弃并且认为以破虏军的财力不可能在军中过多配备。结果到了战场上将领们却现对方的士兵几乎人手拿了一把钢弩。
“第一排射后退装弩。第二排射后退装弩第三排上前五步射!”在机械的口令下五百破虏军前后移动掀起一道道起伏的人浪。每道浪花涌起都有整整一排左翼军倒下。
四百五十把钢弩交叉射击出一块死亡区域。区域中没有任何生命能挺直身躯。平素的严格训练让破虏军士兵配合默契得如一台杀人机械尽管很多士兵看着前方的血腥场面胃肠里翻江倒海但他们还是跟随着营正的命令机械地装填、射击、后退、前进。
前排的左翼军被射翻倒地。后排的士兵刹不住脚步踏着袍泽的身体前冲。几步之后再度倒地。别人的战靴再度踏上他们的身体趟过血河冲向死亡的怀抱。来不及害怕也来不及犹豫。
五十步终于有人趟过了五十步血河看清了对面破虏军将士的面目。“冲啊夺回福清城每人赏银二两。斩一级每人赏钞半贯!”千夫长黄谦大声喊道挥舞着钢刀冲在最前排。
即使不能杀入福清他也要把城下这伙弩手歼灭。转眼间麾下五千多弟兄倒了一千有余巨大的损失已经让他失去了理智。
对面那个穿着军官服色的年青人笑了笑放下弓用力一扬手。
几十个铁疙瘩从弩手背后飞起冒着轻烟落到重甲步兵的脚下。没等他们反应过对方扔了什么东西“碰”一声巨响无数尸体飞向了半空。幸存者猛然从狂热中清醒丢掉武器如浪花般退回。哪里还来得及将后背暴露给对方是战场上的生存大忌。
血在地上飞溅成河。愤怒的弩箭追逐着面前的每一条生命。伴着战鼓的节奏破虏军的弓弦声清脆而整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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