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断腕(三)(1/2)
北国的秋来得向来比江南早。(. )。
苍翠的蓝天间几片黄叶飞下已经告诉你一年最悠闲的季节来临了。集市上慢慢热闹起来忙碌了大半年的农夫吟诗作画归来的读书人还有推着独轮车的小贩三三两两地向人多的地方赶。虽然在大元朝的”雨露恩泽”下大伙的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虽然口袋里的闲钱一天比一天少头顶上的税赋一天比一天重但爱热闹是人的天性。集市里非但可以看到南方各地出产的新鲜玩意遇见在朝廷严令下不敢过多来往的朋友、熟人还能听到天南地北消息。
其中一些消息虽然无凭无据却是大伙在这乱世中挣扎着活下去的希望。虽然这希望是如此之渺茫。
大都城街头最吸引人的通常是有说书人落脚的茶馆。这年头当官不需要认识字也不需要造福地方。大量读书人都没了营生为了糊口纷纷把精力转移到写评话、散曲这些平素不起眼的勾当上。虽然做这些末流活计换不到一举成名跨马观花的辉煌。但字码得好了混个一日三餐不会成问题。特别是那些描写靖康之后的段子几乎是出一段火一段把作者的名字传播得比往年间中了状元还响亮。
“鄂王墓上草离离秋日荒凉石兽危。南渡君臣轻社稷中原父老望旌旗。英雄已死嗟何及天下中分遂不支。莫向西湖歌此曲水光山色不胜悲。”几句过门唱罢弦子一收四下里立刻换得了满堂的彩。
“好!”茶客间一边喝着彩一边摆出几枚铜钱于桌子角。早就等着这一刻的小二哥手疾屁颠屁颠跑上来。一边给茶客换新水一边收钱落袖中间还不忘了扯开嗓子给说书的报一句帐,“贾老爷赏十文足色的通宝啊!“
说书人听见了立刻站起来抱拳谢赏。出了钱的茶客也起身还礼周围只带着耳朵来的闲人则兴奋地拍着巴掌将一半敬意送给那说书的另一半敬意送给出钱给人润口的茶客。
十文钱虽然称不上多但在这兵火连结的年头足色制钱已经很难见到。比起前大宋朝廷行的铁制小钱坚挺了不止一倍。比起元庭交钞就更不用说了那些标着十文、二十文乃至一贯面值的中统钞实际购买力不如面值的二十分之一。若不是官府强压着流通早就被人抹了屁股。
热闹声中说书客兴奋地红了脸团团做了个罗圈揖谢大伙捧场手中惊堂木一拍大声讲到:“话说金兀术点了百万大军分三路南下。左路由他侄儿金禅子率领兵马二十万攻泰州。右路主帅是毡罕亦是兵马二十万攻合州。中路由兀术自带把了个哈迷蚩做军师谋良户为先锋直扑健康。出兵未及半月已饮马长江震动江南。那丞相秦桧老儿计无所出一个劲地催皇帝投降。说女真鞑子人多兵微将寡啊…….”
说书先生顿了顿故意听下来喝茶吊听众的胃口。急得一干茶客抓耳挠腮正焦躁间听得又一声惊堂木响说书客高声道“就在这个时候武穆爷跃众而出当众斥曰:‘丞相若想降自己且降了吧休夸那敌人厉害。那女真兵多算了什么难道能多过我大宋百姓么。只要大宋男人肯为国出力哪怕是一人一块砖头也把他打回大漠去!”
“好啊!好个一人一块砖头也把他赶回大漠去。”下面又是一声彩掌声雷动。其实大伙都知道说书客所讲未必是历史真实。但在这士大夫争相奉北元为正朔为禽兽歌功颂德的时代有人肯替大宋英雄说句话自然能获得满堂彩。况且聪明的说书人往往采用移山添海的手法把破虏军的作为和当年岳家军比照在一起。
当说到岳武穆以数千士兵在六合拖住金兀术六十万大军而牛皋、张宪合兵破了金军右翼打得毡罕割须弃袍匹马逃命的时候茶馆里的气氛更是被退向了高氵朝。谁都明白所说的毡罕就指的是阿里海牙而金兀术和哈迷蚩说的就是达春和张弘范两个。
一些坐在临窗座位衣着相对整洁的茶客纷纷拿出钱来放到桌子角上。打赏得虽然没有贾老爷那么丰厚却也抵得上普通人家一顿饭的开销。那些挤在远处大桌子边喝茶的无业闲汉则几个人凑钱买了些茶点果子命伙计送到说书先生案前略表心意。那说书人也不客气无论多寡茶资一并收了语调渐转悲壮以岳家军的角度叙述起战场的惨烈来。
喝彩声渐渐平息人们的注意力皆被沙场的惨烈景象而吸引。从赏钱中抽足了寸头伙计悄悄地钻到打赏最积极的几个人面前小声说道:“客官要字纸么武穆爷抗金的旧事?”
“怎么算?”几个茶客四下瞅瞅低声问道。
“一文一份只收咸亨制钱!交钞按市面行情三十文折一文!”茶伙计利落地说道。几个茶客心照不宣把手伸向自己的口袋摸出钱来放到伙计的手心里。片刻之后另一个伙计借着来给大家上点心的功夫悄悄地把一叠朝廷几个月前明令禁止流传的报纸垫到了盘子底下。
茶客们收报纸入袋又听了一会儿书陆续离开座位回家看报。也有个别胆子大的把买来的报纸放到桌子下偷偷扫上几眼然后快收起来若无其事的继续听书。
“怎么样什么消息?”有人不愿意花钱买报纸却按耐不住心中好奇陪着笑脸凑上前询问。
偷看报纸的人伸出大拇指比了比然后佩服地说道“牛副统制牛皋只带了一个营兵马就把女真人的溃兵挨个山头清理个遍半个月内连胜七场斩数千级俘虏了一万多…..”
“那金兀术呢他就能咽下这口气?”
“他当然咽不下他又引兵来战过一次被岳爷爷挡住了没取得任何战果!”手中有报纸的人卖弄说道低头向桌子底下扫了一眼又继续说道:“好像不对哈这下好了罗霄山下又乱了西门爷夜袭吉州嘿嘿烧了某人粮库!”
呼啦听众围上了一大群。吓得正在买弄的茶客匆匆站起来藏起报纸跑了出去。
“西门彪百人闹吉州破虏军一战定安福!好啊离赣州不远了么?达春这个杀才他不是跟朕上奏说把贼兵赶离江西了么!”御书房忽必烈抓起报纸重重地摔在桌案上。
“陛下莫急想那西门彪和林琦两支流寇当时的确被达春大人打得落荒而逃。但眼下江西空虚他们偷偷转了回来也非不可能之事!”呼图特穆尔上前几步捡起报纸轻轻擦去刚刚溅上的茶渍。
这份报纸得之不易是他派了亲信家丁伪装成市井闲汉在闹市中费劲辛苦才买来的。今年夏天忽必烈准了叶李、赵孟頫(赵匡胤十一代孙)、孔洙(孔圣人后裔)、胡梦魁、万一鹗等人的联名上书把坊间流传的各种报纸全部查禁了。此举让呼图特穆儿好生不满在呼图特穆儿眼里查禁报纸的事情实属徒劳。民间向来有与官府做对的习惯你越禁他私下流传得越厉害。倒是呼图特穆尔等忽必烈器重的大臣从此少了一条了解民情和前线战况的渠道。
“如卿所言达春斩草不除根之举没有半点过错了。”忽必烈瞪了呼图特穆尔一眼忿忿不平地说道。
“他也是不得已啊西门彪跑去了荆湖南路陛下亦未允许擅离自己的辖地!”呼图特穆尔不看忽必烈的脸色又替达春解释了一句。
忽必烈从呼图特穆尔夺过报纸继续看里边的旧闻不再继续关于达春的话题。董文柄去世后他身边就缺了个既能理解圣意又能提出合理办法解决困局的人。汉臣中留梦炎是个庸才、叶李是个沽名钓誉的假清高、赵孟頫本事名气都大却贪婪到刮金佛面的地步。那个孔洙更不堪枉顶了圣人之后的名号既贪又色还没有什么真本事。蒙古诸臣除了伯颜只有一个呼图特穆尔比众人强一些其他人不是心胸窄就是眼界窄个个不堪重用。
这种身边人才凋零的情况让忽必烈感觉到形神俱疲每临上朝前都有一种躲在寝宫内不出门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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