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新案（2/2）

而作为祭田，肯定也不会是紧靠着河的水田，这样的话，李岩估计着，他们的这一百三十五亩田的价格，大概要在两千两银子左右。

李岩摇了摇头，叹息道，一片价值两千两的田地，的确能值得打上二十几年的官司，一般的农家，奋斗一辈子，连这十分之一的钱也挣不到。

“旧时的田籍，还有当年能作证的老人，难道都没有了？”李岩继续问着，不过他也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果不其然，那个书吏回答道：“回大人的话，当年县里闹了一次兵变，虽然很快平息了，不过这县城当时也被破了，当时的老人也因为逃难，没几个回来的，县衙的档案也被一把火烧没了……”

“当初这案是怎么判的？”李岩问道，他还要仔细查问一下，至于怎么开始查这个案子，也要等详细了解之后，才能判断。

这书吏也是县衙的老人了，对这件案子也了熟于心，没有翻卷宗，他便回答道：“启禀大人，陈家本来是个大族，但经过那次兵祸，族人几乎都不在了，只有陈志过了两年才回来，虽然他手上没有地契，但是因为墓碑还有界碑上都留有田主姓名，加之陈志手上还有系谱，他又找了两个证人担保，当时的县尊便把这片田判给了他，后来又盖了印，将这份田契在田籍簿中给登记上了。”

“那么为什么会又反复呢？”李岩又问道，这肯定有什么原因，不然这个案子也不会拖个二十多年了。

“回大人话”书吏又说道：“这事过了三年，原告的陈言也迁回了本县，他回来后，就递了状子，声称墓中的陈福来是他的祖父，他要夺回这份田产。”

“他有什么证据？”李岩问道，这陈言肯定也有什么证据或者势力，不然县令是不会那么容易推翻自己已经结了的案子。

“没有没有田契，他也是只有族中谱系。”书吏却摇了摇头，这样说道：“两人身上虽说都没有地契，只有族中谱系，但陈志有证人啊，所以第一次判案就已经断了陈言输。”

这会李岩更奇怪了，都这样了，这个陈言是怎么翻身的。他问道：“那这个案子是怎么几经反复，整整又拖了这么二十几年？”

书吏也是叹息了一下，无奈的说道：“麻烦就麻烦在这里，证人虽然帮着陈志作证；但是陈志家富裕，而陈言贫寒；这样子，谁都知道，这证人是怎么回事，肯定是拿钱收买的。”

思索了一下，书吏又说道：“但陈言是读书人，平时也作一些诗文，跟着一帮士子交好，他还有着秀才的功名，帮他说话的也有很多，所以他又重递了状子到了府中；府中便发下来让县里重判，这下子，结果就反了过来；只是陈言毕竟没有证人，所以等到原任知府离任后，陈志重递了状子，这坟和田就又断回给他。”

李岩听着连连摇头，久讼不决乃是常见，但这个案子，能来回多少次，当事人也能这么坚持，也的确算是个奇葩了。

书吏接着说道：“就这样，刚种了一年地，输的一方再来打官司，结果又是反过来；为了这片田地，这些年中来回反复了三四次，县里闹过，府里也闹过，最后甚至闹到布政司衙门；每次判出来的结果还都不一样；这官司现如今，当年作证的几个证人也在几年前就已经死光了，从那时开始，这个案子就再也没判过，就是一任任的给拖下来，田也是给荒着。”

“原来如此。”李岩算是彻底明白了。

他拿起状纸看了起来，回忆着书吏的一番叙述，李岩对于这个案子大体就有数了。

这个案子的确是不好判！

官司打了二十几年了，当年能站出来作证的，按照规矩，还要是那时再往前上溯五年的成年人；这么些年，当初能出来作证的老人，就算活着，最年轻的也都要七八十岁了，可惜这些人没一个活这么长时间的，早就死得一干二净；而现在能拖出来作证的，当年也不过十几岁二十岁的样子，说出来的话，根本无法让人信服；原告陈言和被告陈志虽然还都活着，但是也都有五十六十了，这样也不可能给他们用刑来求个实证。

也难怪后来的几任知县都这样拖着，没有人证物证，要想判的让人心服口服，让原告和被告都不再上诉，难度可想而知，随便判的话，那名声可就丢大了。

再加上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终审定案的说法，只要不肯认下判案的结果，就可以继续上诉；县里不行去府里，府里不行去布政司；这还不行，还有北京城里的登闻鼓；而且现在官员流动得又快，前一任判下的案子，下一任也许会顾及前任脸面，不去改判，但是也有可能会重新审理一番；不过李岩可不想丢脸，让后来人耻笑，他要判就要判个心服口服。

这时谭纵听说这个难缠的案子，也赶了过来，看见了高顺，不知是谁，不过还是点头打了个招呼；此时他也在旁边紧锁着眉头，他旁听了一会也感觉很是头疼，这根本断不清的案子嘛；他上前半步，正想提醒李岩不要贸然接下，先拖着再说，就听着李岩吩咐书吏说道：“明天开审此案，你去通知陈言和陈志二人，本官要先看看人，将事情问个明白再说。”

那个书吏闻言便是一愣，明明都跟这位年轻的知县说了，这个案子没法儿断，怎么这个小李大人还不知道好歹，真以为外边夸几句“青天”，就真是包青天了，再说你脸也没那么黑啊，虽然腹诽着，但他却是立刻低头应诺，一点也不拖延，心里则是在想着，吃点苦头也好，这样才会信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