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离歌(1/2)
“他们,可曾亏待于你。 []”
沉非将妹妹裹进自己的披风,不善的眼神扫过被士兵赶作一堆的二十来个山民。
“没有,是他们救了我。”沉璧将脚伸进马儿厚实的鬓毛下取暖,被沉非现,干脆将她抱坐在臂弯,大手覆住她的脚丫。
传至掌心的凉意令那双俊秀的眉头微微皱起,他看着怀中的小人儿,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沉璧这些年虽然长高了不少,可也没了孩童时的婴儿肥,再加上前后一折腾,瘦得直教人心疼。
“放了他们。”他冷冷的调转马头,一刻也不想多留。眼前呈现的种种荒芜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居然让沉璧苦熬了一年才获救,仅此一遭燃起的无名火让他好不容易才压下杀念。
“你们不能带走我的……”人堆里传来黑蛋的叫嚷,一嗓子没喊完,就被他娘捂住嘴。
沉璧叹了口气,抱住沉非的胳膊:“哥,把他们都带出去吧,给他们一亩半分地好生安置,总胜过在这里风餐露宿。”
沉非略一沉吟,还未话,黑蛋便大声道:“我出去了,就要和他们一样!”说着,抬手指向披甲执戟的士兵。
黑蛋的爹娘抖抖索索的想拉他一起跪下,他却倔强的站着不动。沉非冷冷的盯着他瞧了一会,见他梗着脖子毫无惧色,眉峰挑了挑,朝身后的副官吩咐道:“愿意从军的壮丁便留下,其他人等都送往山脚青溪镇入籍。”
“喳!”副官领命。
沉非提缰策马。
“哥,你这马……”沉璧从士兵的着装上判断不出来历,倒觉得沉非的坐骑有几分眼熟,通体雪白,四蹄溅墨,就连神气都像极了……
“雪球?”她不禁脱口而出,抬眼对上沉非询问的目光,她摸摸马头,迟疑道:“这匹马好似很名贵呢!”
“你怎么知道?”沉非转念一想,心中已有计较。
“我……”沉璧犹豫了一下:“哥,你现在……”
后半截话没出口,忽闻一声轻唤。
“沉璧?”颤抖的声音压抑着惊喜,带着隐隐的不确定,似怕希望落空,所以不敢太贸然。
沉璧回过头,一袭紫衣跃入眼帘。落日悬在峰峦间,久久徘徊不去,清俊的男子周身笼罩着浅金色光晕,隔着纷飞的落叶看去,就像彼岸的花,朦胧不清。
她一时间有些恍惚,直到他往前走了几步,语气带了些焦灼:“沉璧,是你吗?”
几百个日夜的碾转祈祷,终在这一刻成真,韩青墨竟怀疑自己的眼睛。他一再睁大眼,视线却一阵紧一阵的模糊。
终于,他看见她翕动着嘴唇,小声的、委屈的问:“如果说是我,你会不会又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不会……”他险些语无伦次,勉强稳下心神,艰涩的说:“对不起……”
曾经活蹦乱跳的女孩儿此刻像只小猫一样蜷缩在别人怀中,清澈如水的目光夹杂着一丝疲倦,流落在外这么久,想必也吃过不少苦头。自她出事的噩耗传来,他就没有一天不活在自责中,如果不是因为当初的逃避,如果他一直和她在一起,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可是……再没有可是……
“青墨,谢谢你。”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更好的表达。或许,他的付出还远在她想象之外,但他不想敞开的心门,她无论如何也进不去,千言万语,便只剩了寥寥几字。
“对了,我的哥哥,沉非。”她勉力笑着,眼角余光瞥向他曾被游笑愁种下剧毒的手腕,可惜他的腕间被窄袖包得密不透风,什么都看不到。
“少侠对舍妹的关照,沉非他日必将还报。”沉非的眼风在两人之间扫了一圈,淡淡的虚礼:“还望告知江湖名讳。”
“敝姓韩,无名无字。”
“韩公子,幸会!”沉非勾了勾唇角,眼底却毫无笑意。
他如何不认识他?一年前的天义门右使,韩青墨。
只是对方从未见过自己的真面目,最多擦肩而过,礼貌的点头。
韩青墨生性淡然,四海漂泊,除非接到门主令执行任务,大多数时候,也很少露面。大概是承袭绝情剑的原因吧,无欲无求,才能将剑术练至上乘。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遗世独立的人,却因坚持扶助南淮平定内乱而不惜与门主决裂,他离开终南山时,带走了座下十余名亲信,都是江湖上叫得出名号的人物。
尽管慕容轩绝口不提,内情也不难猜到,得知了真相的韩青墨十有八九会选择程怀瑜,有时候,人与人之间,就像上辈子谁欠了谁,情义两字,等同于负担。
不过,私心里,他更希望韩青墨效忠的只是南淮。
所以,不到兵戎相对的那一天,他还不想与他为难。
他抱抱拳,示意借过。
“怀瑜……他还好吗?”
问话的是沉璧,沉非愣了愣,低头看向她,她兴许没留意她的双手像要把他干燥的衣角攥出水一般,近乎恐惧。
但韩青墨只是垂下眼帘,静静的侧身让开。
沉璧咬着唇,神智迷茫,她甚至不敢再多问半个字,生怕问出个让自己崩溃的答案。
可是当她扭转头,远远的,却看到一名疾行而来的白衣男子,广袂随风轻扬,如浮动在水面的潋滟月影,飘逸而空灵。
梦里出现过很多次的场景,她顾不上多想,身形一动,就要跳下马去。
却没能如愿以偿。
挣不脱的怀抱,沉非在她耳边低声说:“璧儿,你忘了答应过我的话吗?等我能够接你走的时候,必须离开。”
“沉璧……”转眼间,人已近前,依旧翩翩公子,依旧眉目如画,喉间却似哽着什么,叫出她的名字,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只这一声,却似一颗水珠,落进沉璧的心湖,化了开来,柔肠百转。她傻傻的望着他,直到沉非抬手抚过她的脸,才觉自己已经流下眼泪。
一滴,两滴……无休无止。她摇摇头,不知为何而哭,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是失而复得的欣喜,还是无能为力的悲哀?
“哥,让我过去……他还需要我……”找不出更好的理由,她将哀求的目光转向沉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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