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烟骤起(1/2)
沉非并没有把解药藏在很隐秘的地方,沉璧很容易就在他床头的矮柜上找着了那只小木盒,刚取出药丸,沉非就跟了进来,她的表情不免有点慌张。
不过,沉非也正心烦意乱,所以没看出她的异常。
“璧儿,我昨晚一时性急,没顾及你的感受,是我的错。但你也看到了,战事一触即,留你在军营,的确不大安全。”
沉璧不自觉的挪了几步,不想却被走上前的沉非堵在死角,她将攥着药丸的手别至身后,底气不足的嘟哝:“我不想去北陆,那不是我的家。”
“你想去哪儿?说出来,或许能行。”沉非温和的问,唇角噙着的亲昵笑意仍与往常一样。兄妹俩对视了好一会,沉璧鼓起勇气,正想将之前没来及说的话和盘托出,却听他轻描淡写道:“只是不要让我听到程怀瑜的名字。”
沉璧噎了一下:“为什么?”
“羽翼丰满的小鸟总向往展翅离巢,可我舍不得看到你受伤。当我承诺要给你世人为之羡慕的一切时,你给我讲了个故事,告诉我只要能在我身边,你宁愿什么都不要。如今,你还是这么想的吗?”
“我当然不希望和你分开……”
“璧儿,我的世界只有你。”秀澈的凤眸静静看着她,毫无波澜的眼底,渲染着丝丝缕缕的伤怀。
沉璧怔怔的无法成言,腰肢忽而一紧,身子已嵌入沉非的怀抱。沾了露水的战袍贴着她的脸,凉凉的,依然带着一股她从小就熟悉的馨香。
他的轻叹呵在她耳畔。
“如你所说,荣华富贵诚然过眼如烟云,但,再是烟云,也必须从你手中流逝,因为,它们本就是你的。程怀瑜,他不配得到你。”
“我……我听不懂……”
在沉璧的印象中,沉非的拥抱从来都是舒适而温暖的,不像现在,衣料下的每块肌肉都紧绷着,有力的臂膀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他能给你的、不能给你的,我都不会让你失望。又如果,他并非真正的南淮太子,至多算个被蒙在鼓里的替死鬼,你也愿意吗?”
感觉到怀中柔软的身躯骤然僵直,沉非的唇角动了动。
“哥,你还知道什么?”她的颤抖不易察觉,连带着气息都变得微弱。
“无论他初衷如何,你若跟了他,最终都会变成幕后操纵者的一步棋……”沉非停顿片刻,自嘲一笑:“不过,你前后从未对那场无缘无故生起的大病起疑,眼下大约也会认为是我信口雌黄。有些事,与其问我,不如先问问你自己更相信谁。”
沉璧半晌没有回答,就在沉非以为她有所动摇时,娇柔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相信自己的选择。我想和他在一起,不因为他是南淮太子,不因为他是晚雪公子,而是一个从不与我相让、喜欢和我对着干、脆弱的时候也会流泪的普通人。我想保护他,就像哥哥想保护我一样――如果灾难真有如期而至的那一天,我还是会在他身边,哪怕避无可避,总胜过追悔莫及。哥哥的养育之恩,沉璧无以为报,但求成全。”
一字一句的倔强,不失坚定。只是,说话的人不知不觉间已双颊濡湿。
“很好。”沉非深吸一口气,放开沉璧,手指滑过香腮,漠然蘸起她的一颗泪,轻轻弹掉:“你我之间,竟只剩了养育之恩吗?若我告诉你,除非我死,否则断然不会让你有别的选择,你是不是就该盼着再也不要有报恩的机会才好?”
“不!你明知我绝无此意……”沉璧慌乱摇头,泪珠成串滚落。
世上最深的伤,莫不来自最亲的人。她从没想过会和沉非针锋相对,也从没想过,他会说出这么决绝的话来。
透过朦胧的泪眼,她看不清沉非的表情,依稀见他将要抬起的手紧握成拳,在离自己咫尺的地方缓缓放下。
帐外适时响起一阵骚动,马蹄声夹杂着急切的叫喊。沉非侧过脸,由远及近的脚步停在门帘外。
“报告将军,北营失火……”
话音未落,平地骤然起惊雷,地面随之抖动,沉闷的“轰隆”巨响滚滚而来,震得灰尘四处飞扬。
谁都能分辨得出,那是攻城的炮声。
牛角军号庄严而雄浑,瑟瑟秋风却为之平添了几分难言的悲怆。
沉非神色一凛,再也顾不上说什么,抬手去掀门帘。
“哥,不……不要走!”
整个世界似乎都被撼动,未知的恐惧席卷了所有意识,沉璧扑上前死死拽着沉非的袍袖。怀瑜的承诺,青墨的嘱咐全被抛到九霄云外,当生离死别的时刻突然降临,她原来做不到预想的那么冷静。血脉相连的依恋,本是与生俱来。
“哥,我错了,我不应该说那句话气你,我……”沉璧于混乱中忽然记起一事,她擅作主张的扔了泻药,青墨还不知情,却也难保其他伙房的食物没有被动过手脚。
情急之下,更不知从何说起。
她不明白怀瑜为什么会急于宣战,他或许是担心药效作而她还留在营地,可是,她的计划甚至还没来得及展开,慕容轩一旦迎战,便无可挽回了。i
六千铁骑面临的仅仅是断粮问题,若论短线突击,南淮军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最大的可能,是两败俱伤。
可怕的念头就此扎根,沉璧完全失去了主心骨,唯有下意识的拉住沉非。
“璧儿……”沉非狠下心掰开妹妹的手,将将转身,却被她从身后抱住。铺天盖地的炮火中,隐约传来她的哭泣。
“来人!”支撑帐篷的竹架吱呀摇晃,时不容缓,沉非当机立断的唤来静候多时的守卫。
“你们放开我!”薄凉的衣料一点点从指缝滑走,沉璧被两名守卫带往帐篷外,再难接近沉非一步。她使出吃奶的劲胡乱挣扎:“沉非!要么你和我一起走,要么我和你一起死!我告诉你……”
“你什么都不要告诉我,就当什么都没生过。有你这一句话,就够了。”
缓步走向她的男子取下头盔,被风吹散的长依依如浮云,一弯淡雅的笑容浸润着晓阳薄雾,秀美无双。
“傻丫头,你不妨静下心来仔细想想我说过的话,所有的答案都在里面。如果我能活着回去见你,我自会向你证明一切。如果不能……你就全忘了吧,江南也好,漠北也罢,只记住,离程家远远的。我比谁都希望你能安然无恙的活着。这一点,不用怀疑。”
“既然你也这么想,为什么不能和我一样?我不是可以任人安置的布偶,我也会担惊受怕,也会恨自己无能为力。”沉璧早已泣不成声,她徒劳的挥舞双手:“哥……我不要再等一个七年,我要你……”
马车门合上,落锁。
“璧儿,不要怪我。( )”
渐抿的薄唇透着隐忍,血色全无。沉非握紧啸风刃的兽头铜柄,大步疾行而去,战袍在空气中掠过浅褐光影,寂寂寥寥。
小队人马沿江畔疾行,慕容轩亲自挑选出的随护全副武装严阵以待,对沉璧的哭闹维持着训练有素的缄默。而车厢显见一番精心布置,边边角角都包上了软垫,撞墙上吊的机会一样都不留下,沉璧哭累了也只能呆坐。她渐渐想起青墨还在北营,那火也不知是不是他放的,但是眼下还没见着他的人,沉非匆忙赶去,若是当场撞上,怎会让他顺利脱身,又或者,他奋力突围,难保不会让沉非受伤……她愈惶恐不安,直到令人心惊肉跳的炮火余震被另一串极不合拍的马蹄声取代。她以为是反悔的沉非,欣喜若狂的趴在窄小的窗口眺望。
一袭玄衣不期然的跃入视线,深红衣袂卷着薄薄的橘色晨曦,迎风翻飞,艳丽如花。漫天尘沙中,模糊可见一张英挺倨傲的容颜。
沉璧愣住。
“星卫听令,停!”马鞭甩出清脆的回响,短促有力的命令不失威严。
卫队一阵骚动,有眼尖的提醒充耳不闻的领头者:“大哥,是王爷……”
话音刚落,来人的坐骑形同一团白影,飞快掠过马车。
拉车的马匹嘶鸣扬蹄,沉璧猝不及防的跌倒,脑袋“咚”的撞上车门,停摆的思维重新运转。
正前方,端坐马背的男子神情冷峻,黑羽战麾缓缓垂地,王者霸气浑然天成。
盔甲摩擦作响,众人纷纷俯身行礼。
慕容轩不紧不慢的策马近前,蓝眸逐一扫过自己的部下,少顷,薄唇挑起一抹邪肆的笑:“你是何人?”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