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年虚度(2/2)
枫叶滑过白衣,少女专注的练剑,束好的丝在一次次腾挪跌宕中飞散开来,张扬清媚。一旁的男子不时出言指点几句,慢慢的,眼眶有些湿润。
璧儿,将来有一天,你会怪我吗?
一套剑式行云流水般舞完,少女利落收剑,两鬓的碎掉下了一些,梢上的汗珠闪闪亮。
“不错,璧儿很有天赋。”男子由衷称赞。
“真的吗?”少女喜形于色,秋水流转的双眸晃荡着阳光:“哥,我还想再练一会,不如你先回去,替我多留几块糕。”
“当心累着,回头又该求青黎帮你揉胳膊。”
“不累,我真的不累。”
男子无奈,不放心的嘱咐了几句,被她连笑带推的哄走了。
少女目送他的身影走远,回头继续练剑,相同的招式,这一回却不如方才柔美,直透着一股凌厉的杀气。
练到一半,她手腕蓦扬,剑身笔直飞向不远处的一丛灌木。丛中传来细微动静,两名男子轻轻跃出,显然已经藏身许久。其中一人接了剑,显得有点狼狈。另一人自始至终都无甚表情,一双深沉的眸子将她望着,隐隐透出探究与关切。
“璧儿,是我。”接剑的男子率先出声。
少女一言不的打量着对方,良久,朱唇轻启:“你是谁?”
终南红叶染上第一场霜时,天义门的光棍们又在奔走相告一个令人扼腕的消息。
风左使的那个美人小妹自恃功夫学到了家,留了封书信,独自下山闯荡江湖去了。
此事在外患连连的天义门,无异于投入沸腾粥锅的炸弹,风左使一急之下,招呼也不打的找人去了。将近一年未露面的门主依然音讯全无,像是人间蒸了一般,打着质疑门主身份的旗号前来挑衅叫嚣的各派掌门扑了空,都领着徒子徒孙在终南山脚下安营扎寨耗上了,但是谁也不能保证一旦有人领头,他们就会肆无忌惮的冲上山,毕竟玄宗密室的绝学孤本是每个武林中人都梦寐以求的。所以说,风小妹的出走后果很严重。
可是又有谁知道,风小妹会去哪里呢?
又逢岁末的燕京,越王府门前的广场空无一人,再也找不回往昔的歌舞欢庆。
六皇子意外病逝,或是出于悼念,熹帝并没有动他生前的府邸,不过,相隔大半年,府上的奴婢们走的走,散的散,越王府逐渐变成一座人烟罕至的死宅。
是夜,府内忽然亮起一盏灯,灯火飘行在回廊间,犹如鬼火粼粼。
白纱拂过满是灰尘的地板,幽光给一张秀美绝伦的脸庞平添了几分虚幻和神秘,沉璧举着烛台,静静的走过一处处院落,最后停在一扇门前。
推开“吱呀”作响的门,灯光照亮的是一间卧室。她走到床边,慢慢坐下,伸手抚过光滑的锦被,闭上眼,仿佛还能从飘满浮尘的空气中闻到他的味道。
她环视着收拾齐整的屋子,似乎没有一样可以带走的东西。于是,她又去了书房,书房,应该是他生前呆得最多的地方了。她轻轻坐进紫檀木椅,摩娑着椅背,仿佛它的主人还像从前一样拥抱着她。桌案上还摊着一本未读完的兵法书,她小心翼翼的把书合上,抱在胸前――她只想找一样还留有他最后气息的东西。
干涸的眼中不再有泪,忘忧蛊呵,据说能忘记一切不开心的事,可是忘不掉幸福,他曾给的幸福,那么多,多得她视而不见,多得她以为任何时候只要她回头,他就一定还在原处等他。
她的喉间出一声类似哽咽的低叹,正要起身离去,衣角却被挂住。她回过头,看见书桌下还有一只箱子,挂住衣角的,正是箱子的锁扣。她蹲下身,打开了箱子。
沉重的铜箱出锈蚀的声响,岁月的烟尘扑面而来。
她呆呆的看着箱子里的物品:一只兔八哥造型的粗瓷杯、一把扎得整整齐齐的青丝,一只干瘪的麦秆,一方粉色丝帕,一张写着“臭头阿慕”的素描,还有一个圆盒子……
她颤抖着手拿起盒子,似乎早已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打开来,果然是一只已经干裂得不成形的月饼,隐约可辨中间那个“慕”字。
胸腔似被什么狠狠击中,撕心裂肺的疼。一瞬间,再也透不过气来,大颗泪水滴落在月饼上。
慕容轩,阿慕。
早在她看到郑伯的时候就应该知道,只是没有勇气承认,傻的那个人,究竟是她,还是他?
他一路陪着她,哭着,笑着,等着,爱着,还对她说,遗憾没有把最初的最好的留给她。
就连告别都怕伤了她,所以一声不响,所以犹带微笑。
红尘万丈,恋无可恋。
她总当自己一无所有到没什么好再失去,总当他无所不能到不需要她来操心,割不断的绵延岁月,她始终忽略了,她还有一个他。
他一直将她保护得很好,其实,她什么都知道。
从被咬定栽赃叛国,到群雄策反天义门,与南淮朝廷的挑拨都不无关系,为的就是让他腹背受敌。怀瑜工于心计,应该早查明了天义门主其实就是慕容轩,只是连青墨都瞒了过去,引蛇出洞在前,落井下石在后,手段一贯的高明。
此间往生情缘,早已幻化成风。
她却再没机会让他知道。
我其实早已爱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