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相认(1/2)
自从上次清明拜祭父母后,苏芳容的精神一直不大好,动不动就落泪。连看到被风雨打残的荷叶,都会忆起兄长幼时苦读的情形,便忍不住掉几滴眼泪。
直至这日到了自己生辰,本该高高兴兴的日子,她却依旧高兴不起来。
一大早,便已经有小丫鬟端了两碗寿面和一笼生煎包出来做早餐。
这是大、奶奶多年的老规矩了,要端两碗寿面出来,可是大、奶奶又不吃,只肯吃其中一碗,另一碗寿面和小笼包经常被原封不动端下去,赏给底下的人吃。
一旁的贴身丫头劝道:“奶奶,趁着时间早,赶紧吃碗面垫垫吧。等会那些交好的夫人、小姐、太太奶奶们都该来给您贺寿了。到时候您只顾着招呼客人,怕是顾不上吃东西。”
苏芳容道:“你们全都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几个丫头面面相觑,终究还是不敢违背主母的意思,退出起居室。
苏芳容拿起筷子挑起一根面,却还是倒胃口的放了筷子。
当年素来身体不好的丈夫赵之涵病危,夫家想娶个身家清白样貌周正身体健康能生养的女子给丈夫冲喜。
当时的赵家虽然也是富户,但却远不如现在风光,疼女儿的人家不会让女儿去守寡,想卖女儿的人家却又看不上赵家拿出来的钱财。
偏偏母亲病了,家里拿不出多余的钱再去买汤药。婆婆当时去东邻家相看人家姑娘,可却嫌弃人家姑娘长得“五大三粗”,没相看上。什么五大三粗,不过是穷苦人家的女儿长得比娇滴滴的小姐结实罢了。赵母给儿子挑冲喜媳妇也这么挑三拣四,惹得大伙不喜,生怕闺女嫁给赵家受婆婆的气,更没人想结这门亲了。
苏芳容思量一晚上后,厚着脸皮找了西邻家的大婶,托那大婶去赵家给自己说亲。在大胤,哪有姑娘家自己找媒人给自己说亲的?这事说出去,真是丢死人了。大婶知道她的难处,不但没取笑她,反而可怜她,悄悄帮她把事儿办了。
苏母原本不同意,说自己就是病死了,也不要女儿卖命得来的钱买药吃,她已经卖了一个儿子,说什么也不能再卖女儿。可是听女儿一番开解后,便在无奈之下同意了。若是自己真的就这么病死了,剩下女儿孤零零的一个人,还不知道要落到什么境地去。赵家家境殷实不说,那长子赵之涵竟还走了读书人的路子,有秀才的功名傍身。倘若嫁入赵家,运气好的话,赵之涵那病歪歪的身子渐渐有了起色,女儿就是赵家长房的大、奶奶,日后再生几个孩儿,那就是一辈子平安富足。若是运气不好,赵之涵就这么死了,女儿虽说要守寡一辈子,但不管怎么说,赵家总得护她周全,保她一世平安。既然这家人走了读书人的路子,可见不想只是做商贾。那读书人家规矩多,但是规矩多有规矩多的好处。赵之涵若是能好起来,必然继续考功名,那为了自己的前程,就算以后做些荒唐事,也不会让女儿这个正妻的位子受动摇。若是赵之涵死了,赵家总不能让守寡的长嫂受了苛待。
几日后,赵母来芳容母女租住的小院里做客,说是向苏母讨教生煎包的做法,实则是来相看人家姑娘,结果一眼就看中了文静娴雅,容貌秀丽,细腰丰、臀的芳容。苏母那一日强打精神,收拾得利利落落的接待了赵母。赵母看母女两个都知礼守节,不似一般妇人那般粗俗浅薄,又听说苏父生前是个教书的秀才,心中十分满意。等细细看了芳容给苏母做的新鞋子,只觉得这姑娘女红不是一般的好,当下对芳容十二分的满意。只是末了又多问了一句:“家中可还有什么亲戚?”
苏芳容正待回答,却被母亲一声咳嗽将她与赵母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苏母道:“家中只有我们母女二人,没有旁的亲戚了。”
苏母想法很简单,苏清痕早已不知被卖到哪去了。她做梦都想见到儿子,可是她心里清楚,天大地大,她这辈子可能都再也见不到儿子了。赵家挑媳妇这么多讲究,若是说出还有一个贱籍为奴的哥哥,说不定这门亲事就做不成了,即使做成了,怕是芳容日后嫁到赵家也不好做人。何必为了一个再也见不到的儿子,再影响了女儿的幸福。清痕那孩子最疼妹妹,想来即使知道了芳容今日的难处,也不会怨怪她。
这门亲事就这么做成了。赵母虽然心高气傲规矩多,待媳妇也严厉,倒也不是坏人,知道苏家的境况后,除了明面上的聘礼,还拿自己体己银子送了苏母不少贵重金银玉器首饰和药材,算是解了苏家的难处。
临出嫁前一晚,苏母拉着女儿哭了半宿,来来去去就是一句话:“芳儿,你以后一定得好好的,不然真是对不住你哥哥当年那么为你。”
苏芳容亦是陪着母亲掉了半夜的眼泪,最后还是苏母怕女儿出嫁时眼睛太过红肿不好看,这才给芳容眼睛做了冷敷,好歹劝她睡下了。
第二天,左邻右舍和村中姐妹皆来捧场,苏芳容家中虽然寒酸,但看上去却不失热闹喜庆。
如此,便算是终身有了归宿。也不知是她的运气还是赵之涵的运气,婚后不久,赵之涵的身体一天天好转,虽说和一般人比终究体弱了些,但总算是健康起来。赵家老爷子经商很有一手,眼光也毒辣,须臾两三年,在生活境况越来越糟糕的大胤,竟然赚了几万银子。赵老爷没有被白花花的银子蒙了心,发现世道越来越差后,便暂时收手,卖出不少铺面庄田等产业,一家人安安稳稳坐吃山穷的过日子。
公公当时的说法是,“等这几年的混乱过去了,咱们东山再起”!
六年前,苏母看着生活幸福的女儿,带着对儿子的牵念,抱憾离世。
现如今天下大定,公公已经又开始带着小儿子做起了老本行。
赵家的蒸蒸日上,越发衬出自己家世不好,娘家无靠。不,自从娘去世后,自己已经没有娘家了。
自己生东哲的时候伤了身子,不好再生养,而丈夫的身子却一日好似一日。长房这么多年都只有东哲一个孙子,婆婆担心丈夫的子嗣,又不愿像别人家那样从丫头里抬姨娘,便从娘家的远房亲戚里挑了两个出身良家的侄女做贵妾。如此,生下的孩子也体面一些。
赵之涵是个软弱性子,一切但凭母亲吩咐,不敢有丝毫违抗。她怕犯了七出,又怕惹婆婆不喜,于是也装得高高兴兴的,欢迎两个姨娘进门。赵家上上下下都夸她贤惠大度,却不知她暗地里流了多少眼泪。
两个贵妾,娘家都是得靠的,虽说妾的娘家不算正经亲戚,可不管怎么说,人家腰杆子也比她硬。两个姨娘一个比一个能生,如今也都是有儿有女的人。她如今唯一能仰仗的,不过是丈夫的疼爱。那两个姨娘,赵之涵不过偶尔过去点个卯,为的只是应付婆婆。可性子这么软弱的丈夫,依旧无法让她觉得靠得住。若是哪一日,赵之涵不想再听家里安排考科举了,或者公公婆婆不再指望丈夫考科举了,她这个正妻随时可能下堂。贵妾是可以扶正的,那两位可是一日都不安生的在谋算正妻的位置呢。若自己真的成了下堂妇,东哲就再也不是赵家的长子嫡孙,再也不会受到公公婆婆那么多的宠爱了。
如果不是处境如此艰难,她当日见到哥哥时,又怎么会吓成那样?赵家不是没有和入了贱籍的亲戚断过亲!这事如果传了出去,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小事也会弄成大事,何况这根本不是小事!
心纠结成了一团乱麻。苏芳容悔恨、不甘、内疚种种心绪交织在一起,忽然爆发一般,将面前的寿面扫到了地上。瓷碗落地,声音分外清脆。
外面一个小丫头匆匆进来,却不是如苏芳容所料那般收拾碎碗碟,而是对苏芳容急急行了礼:“奶奶,威北侯递了帖子来做客,身边还带了女眷。大爷已经出去迎客了,让奶奶也准备一下接待女客。”
威北侯?苏清痕?想起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苏芳容便有些揪心。可是……丈夫什么时候结交上了威北侯?
威北侯不是传统勋贵,反而更像个隐士,他的种种行为,比那些勋贵更得老百姓喜爱。关于其人其事,坊间无不是津津乐道。因此,对于他的到来,赵家上下无不是又好奇又有些惊喜。不知这位着意藏着行踪的威北侯,为何会突然来登赵家门庭。须知赵家可还高攀不上这位大名鼎鼎的侯爷呢。威北侯此番只是乘了一辆普通的马车过来,全身上下半点架子也没有,明明是武将出身,可人往大门外一站,却是一身清华,但又不失威势,一张脸生得极为英俊,一路走来惹得从管事妈妈到小丫头无不想要偷看两眼。
这号人物突然指名道姓来见赵之涵,长房从上到下无不觉得十分有面子。只是么……有人看着看着威北侯,就突然犯起嘀咕来:这张脸长得和大、奶奶倒是很有些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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