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憧 憬(1/1)
“大兵团”不得不解散化整为零,“三面红旗”(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中的“大跃进”这面旗帜在老百姓的苦不堪言里降下,大炼钢铁鸣鼓收兵,从村里抽走的青壮年劳力陆续返乡。大鸿父亲杨武登回村当村支书,杨安邦贬为六生产队队长,张汉文摇身一变当上队里的会计。人们重新回到入社(农户把解放后土改所分到的土地,除规定的自留地外全部交人民公社,以生产队为基本单位经营核算。)时的模式下生产生活,幸存者为着填饱肚子的劳动积极性和热情,就象冬季里陡然变暖了的天气。
皎洁的秋月下,老天在川南盆地虽收敛不少的闷热,偶尔还恩赐一阵凉爽的晚风,但一入夜就进屋里睡觉仍是睡不着的。大黄桷树下那院坝的四角上,焖燃着四堆青草,冒出青草香味儿的浓烟,象天敌一样将垂死挣扎的秋蚊子,驱除领地并筑起一道来犯者不敢轻易逾越的屏障。
满院子的男女老少坐在院坝歇凉,男人们似乎忍痛割爱地放弃了谈论川戏的永恒话题,兴致转到大兵团打烂后的憧憬上,女人和娃儿们自然当了最好的听众。杨大汉儿叹道:“唉,大兵团就差没象三国书上说的人吃人了……现在总算熬出了头。幺爸,你是在外见过大世面的,现在又是大家的主心骨村支书,你说说,现在大家真的有了望头吗?”杨武登说:“这还用说?共产党把蒋介石的八百万军队都打垮了,难道还填不饱大家伙儿的肚皮?这几年我在钢铁厂跑采购到过不少地方,看见有些地方耕地收割打米磨面都用机器。特别是抽水机,一个人守在旁边闲着,它就能把水抽几十丈高,上百成千的劳力用水车也抵不过它。我想过几年日子好些了,村里在黑滩子回水沱上修一道石河堰,拦上河水除灌溉外还用来发电打米磨面,到了那时,大家就过上‘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好日子了。”
众人兴奋得一阵议论,树林爸说:“可眼下这日子昨过?”杨武登说:“村里抽去大炼钢铁的劳动力很快就会陆续回来。现在上面的政策好,只要大家扭成一股绳,还愁地里长不出好庄稼?现在恢复了自留地,大家抓紧种下一些赶急的瓜菜,俗话说瓜菜半年粮嘛,还愁饿肚皮?”杨大汉儿说:“幺爸,我还有一点不明白,杨安邦张汉文在大兵团坏事做绝,怎么还让这两个混蛋当队长和会计?”“大兵团的事儿不是哪一个人的错,我们农民嘛该干啥的还得照样干啥。你我都是解放前帮地主的放牛娃,箩筐大的字儿不识几挑,谁会拨算盘珠儿?”“大兵团时,张汉文抄了我们的家,难道这事也河沙坝上写字儿抹了?”“凡事得向前看,过去的‘结’还没解,总不能又去打上一个吧?张汉文的脑袋瓜比你我转得快,他会闲着?”“唉,罢了。不过,幺爸,这往后的日子要是真象你刚才说的那样,我杨大汉儿什么都认了。”“要相信上面,要相信我们自己,明天的日子总会比今天的日子好过。”
明天,究竟是什么呢?在今天里谁能真正说得清楚?人们心里总是憧憬着明天,似乎它是一个永远做不醒的梦。这梦,无论终归是美梦还是恶梦,可它毕竟是一种希望,是今天里的一切的万能诱发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