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 禅院钟声闻杀人(1/2)
二月十九母后皇太后驾幸大相国寺,这一日正是观音诞辰,各大佛寺办有浴佛斋会,太后为免扰民,仪驾从简,并不大张其事。太后跪在后殿的千手观音之前,闭上眼睛,喃喃细语。太后年纪未满五十,圆圆的脸,皮肤白皙,相貌并非很美,但眼角嘴边都还没有什么皱纹。贵为太后,人间圆满,但是她近来却总象是有着心事重重,不知道是在忧虑着什么。低低祷告良久,方扶着祁侍御之手缓缓起立。
今天这样的日子,住持自是大忙,但太后何等身份,再忙百倍也要来见驾接待的。这位京都皇寺的住持白眉白须,甚是慈眉善目,母后皇太后这是初次出宫理佛,却为不扰民而一切从简,住持对她极为感激,一再拜赞:“太后仁慈,泽被苍生。”住持身后还立着一名红衣僧人,虎背熊腰相貌粗豪,行路间风从云行,虽然披着袈裟捻着佛珠,却不象是一般的和尚。住持只介绍说是罗汉堂座闻晦,太后只觉那个僧人略有眼熟,她知道大相国寺乃是赦封皇寺,不少身份特别之人看破红尘都在这个地方出家,一时想不起来,便也不问。
闻晦却在不住打量她,好象有些话要说,住持事务繁忙,不一会儿便行告辞,留闻晦待客。闻晦踏前一步,深深合掌礼拜:“太后万安。”太后疑惑地看了看他道:“大师有礼。”闻晦单刀直入道:“母后皇太后,可还记得二十三年前故人往事?”
太后神气剧变,直退几步,尖声道:“你、你……你是谁?!出去,赶快出去!”闻晦原欲再说,见太后如此,不觉愣住,当下合掌为礼,默默地退了出去。
太后依旧神情失常,经闻晦这一句话,竟是气息粗重,坐立不定。祁侍御上前问道:“太后何事烦忧?”太后怒目视她,道:“走开,都给本宫滚!”
她烦乱地走出禅房,寺中为她单辟了清净小院,这院子一半落在山上,浓荫如盖,寒潭似玉,清幽僻雅若离尘,外院香火热闹已极,犹自阵阵传入后院,但已象是隔了两番世界。她失魂落魄般在碧潭前默立良久,不禁深深叹了口气。宫人们静悄悄地立在远处,因为太后刚刚了火,都不敢近前,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偶有飞虫扑至面上亦端然不动,太后见此厌恶地一皱眉头。
当初先皇在日她仅为良媛,几乎是可怜被无视的,按制虽也有两名宫女侍奉,但谁都不看好在这仅受过一次召幸的良媛身边的前途,因此这些宫女们攀关系打交道,总是尽着可儿往旺枝上飞,谁都呆不到长久,唯一一个小太监张华与她共守清苦多年,却享不了富贵,她当上太后没多久,张华便因恶疾请辞。皇帝给她换了一个锦瑟过来,倒也伶俐乖巧颇得她欢心,可是没多久锦瑟又给调走了,如今她身边,竟没一个说得上话的人。
权势富贵到极点,终归还是一场难言的寂寞。
二十三年故人往事……二十三年故人往事……
太后心里,别的全非大事,那皇后失宠,云妃过逾,虽说都是烦恼,可毕竟还都比不上横亘在她心头多年的那件沉事。
远在二十三年前的往事,远在她那唯一一次的受幸之前,早该是被时光岁月冲洗得了无痕迹,可是为甚么,她常常会从梦里惊醒,常常会有难言的心跳,无边的恐惧压迫着她。二十三年,那么久长的岁月,太多的知情人,也早已死的死走的走风流云散,从无有人向她提起,如今至贵为太后,这件往事更应被遗忘到天边,为甚么、为甚么,那个叫闻晦的僧人,偏偏突兀地提起,他安的甚么心,他究竟知道些什么?!
院子外头人声如沸,香雾缭绕,那积沉檀香盘旋着一拨一拨地飘进院子里面来,碧玉般深潭上似乎也淡淡起了一层白雾,与潭中湿漉漉的水汽揉合在一起,仿佛慢慢地生出一种幻像来,雾中绰约有人,明眸皓齿,临风举袂,她在袅袅轻雾之中对她望着,绝美的脸上有一种复杂莫明的表情。[ ]
大相国寺的钟鼓齐鸣,把外面世界的喧嚣硬生生压下去,钟磬鼓鸣满满地回荡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那幻像陡地消失,太后这才仿佛从噩梦中醒过来一般,接连倒退数步,以双手蒙住眼睛,低声道:“不过是假的……那不过是幻觉。”忽然她如有所感地回过头来,全身僵硬不动。
这个院子乃单辟出来供太后临时驻跸,戒备何等森严,外面纵有万千香客也无可能蒙混得进来。然而太后分明见着白衣少女缓缓向她走来,香拂金阶,步步生莲,记忆中早就淡忘了那张脸,然而那双眼眸,便如千尺碧潭般既深且寒,和记忆之中一模一样。这是那个幻像,这是那个幻像!太后一动不动地立着,心头却清楚地知晓,眼前不再仅是幻像,她是真实的,非常非常真实地向她一步一步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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