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7 天地两三蝴蝶梦(1/2)
云罗刚一抬头,那硕大的黑影倏地消失了,虽只短短一瞬,却也看得分明,云髻、窄腰、小袖,这种打扮自是宫中所有,而半夜三更鬼魅般到她床前窥探的人,除了她那位莫名其妙把自己恨到死的表姐,还有何人?
那影子消失后便再无动静,云罗并不慌忙,只把医书往旁边一放,只要没给皇帝抓个现行,其他都无大虑,即使闹开来,她可以装作根本听不懂锦瑟在讲什么,也可以全不知悉这本书的由来,至不济,她能当成夜半无眠看看画儿解闷吧,说不定皇帝还以为她回忆起一些什么来,只有欣喜呢。
她唇边勾起一抹冷笑,当真闹出来,也不知是谁鱼死网破,她就不信锦瑟有这般愚蠢。
她等了一会,锦瑟毫无声息,想必是退出去了,她也没有心思继续看书,这才躺下睡了。
她成天装疯卖傻,所费精力不少,夜里又是整晚整晚的耗,一个人累到极点,纵然心中有多少波涛汹涌,也很快沉沉地睡着了,仿佛穿梭于茫茫大雾之间,不辨方向,隐约看到对有个看不出形貌的人,心里明白,却暗自诧异:穆潇岂非已经死了吗?穆潇慢慢地现出身形来,望着她只是苦笑,轻轻道:“你可是怪我了?”她心头一动,默然许久,方答道:“我嫁给了你,就一辈子跟定你了,以往那些对我都不重要。”穆潇依然苦笑,他的目光温柔缠绵,恋恋不舍地停留在她的脸上,仿佛一生一世也不愿离开,可是又是那样的绝望。浓雾渐渐湮没了他的身子,接着他的脸也模糊了,她叫:“穆潇!穆潇!”那空旷的地方只有她冷清清的声音,可是慢慢又觉得那不是自己的声音,而是旷野里悲凉无限的风,呜呜的吹着。
她在这样冷酷而荒凉的声音里醒来,背心的衣裳被冷汗湿透,腻腻地粘在身上,被窝里冰凉一片,摸到满腮泪痕,一时不觉怔住了,心中百般滋味皆有,这些日子来嘻笑无常,然而笑也不是她的笑,泪也不是她的泪,只有这夜半梦里无缘无故落下的眼泪,却是藏在深心哪一重悲哀?
锦瑟退了出去,满腔愤恨无处泄,只管握着拳,长长的指甲深陷肉中,那掌心清晰的疼痛提醒她保存最后一丝理智,不使自己彻底崩溃,从而大声叫嚷出来。扶墙而立,背心里一阵阵的凉、一阵阵的麻,挨过半晌,那愤怒似将自己全身都掏空了,这才颓然松开了手,掌心里早就掐得满是血印。
一个人悄没声息地出了莳慧宫,沿着宫墙脚根下走着,北边角落上向来偏僻,往后头便是冷宫一带,连附近的花草都透着荒芜。夜深露重,虫啾鸟鸣三两声,异常凄清。她蹲在假山后头,不一会有烟火的气息从假山底下飘出来。
她一面烧着纸,一面抹泪,忽然有条人影斜刺里过来,先用袖风打了一掌,把火光扑灭了,用脚踩着那些化为灰烬的纸,灭掉最后一点零星,锦瑟涩然一笑:“大总管好强的功夫,用来做这个,不嫌大材小用吗?”
那个人转回身来,树影在他脸上摇晃,瞧不出喜怒,叹道:“你也是入宫多年的老人了,不会不明白这是大忌。”
锦瑟眼睛还望着那些灰,道:“身为人女,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一件事了,就算有什么后果,我也不在乎了。”
临止轻声道:“今天是――”
“那年春天,她就死在这样一个万花待、勃勃生机的日子里。”
临止叹了口气,不觉用手摩挲她浓黑的头:“这也是命中注定,你娘已经过世很久了,锦瑟,我劝你还是想开些,我想她在下面,一定也是希望你好好的。”
“好好的……”锦瑟无声地笑,“可是我不好啊,一点儿都不好。我每天晚上都做恶梦,梦见我娘活着受欺凌,死了也被人看不起。 []害得她身败名裂、害得我无立椎之地的罪魁祸是那个人的父亲,可是那个人现今却好端端的活着,我不甘心,死也不甘心,凭着什么我们母女俩都永沦地狱,她父女却不必付出相应的代价!”
临止道:“你这样的不快乐,可是从前的阴影再多再重也是阴影,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我们还有更长的路要走下去,老是让这些不快乐围绕着自己,这一辈子也没法活了。”
“一辈子?”锦瑟嘴角浮起冷嘲的笑,“我就没想过一辈子的事,象我这种人,无人怜惜无人睬,看不到明日的曙光,更不用妄想一辈子了。”
临止轻声道:“如果,是为了我呢?”
锦瑟望望他,冷然道:“你是个太监。”
临止的脸色变了变,没有接着说话。
锦瑟冷冷道:“我当初对你示好,原是指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你既然办不到,我们也就一干二净。临大总管,从此以后,你是你,我是我,请你不必老是跟着我。”
临止勉强笑道:“你这人狠起来真是狠,何苦非要把自己割得这般血淋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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