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突围(上)(1/2)
“您说什么!”斛律云惊呼一声,猛地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带得肩上的伤口钻心的疼。他也顾不上多礼了,急声说道:“将军,弟兄们已经守了八天,胡狗也在城下丢下了近万人,眼看着胡狗越来越少,为什么要现在突围呢?”
说完,他向周围的同僚看去,这些天他与众人一同作战,一起讨论军情,早已经熟悉了。而此刻,这些往日对他笑脸相迎的豪爽关陇汉子,却一个个侧过脸去,躲开他探求的视线,将自己的脸藏在看不到的阴影中。
面对这生死抉择,斛律云索性也豁出去了,据理力争:“将军,先不说咱们在野外能不能打得过骑射之术高明的突厥人,就算突围冲出去了,往哪里走?向南?”
他掀开营帐一脚,指向远处烽烟未尽的城墙,大声道:“咱们守了八天,前四天日日都有大批胡人的马队南下,虽然无法判断准确的数目,但只是目测,恐怕也不止五万人,现在中原也一定是一片烽烟。邻近光禄城的九原,安化,永丰三县,就算没有被敌人攻破,也应该处于和我们一样被重重围困的情况。”
他放下手中的帐帘,大步走到帐下,插手躬身道:“以五百轻骑兵,对五万随时可能遭遇之敌,再加上无处补给,即使这五百人皆为万夫不当之勇士,也迟早被敌人一口吃掉。将军,您要三思啊!”
“唉~”李林再次长叹一声,无力的挥了挥手,低声道:“惠泽,你跟他说吧,本将,不想再提了!”说完从案几下面拿起一个酒坛,垂着眼睛自斟自饮起来。
主帅议事大帐中饮酒,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斛律云赶忙走到脸色苍白的徐福威身前,大声问道:“徐将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嘿!”徐福威长叹一声,将头深深埋在两膝之间,手指抱在头顶,指甲死死的扣着头皮,还未说话,眼泪便滴滴答答的掉了下来。
“我对不起兄弟们啊!”徐福威嚎啕着说道:“军中粮草已尽,若是再不突围,不用胡狗攻城,只需再过两日,所有人都会疲饿而死。”
“粮草已尽,昨日不说还有百车粮草么,出什么事情了么?走水了?”斛律云惊声问道,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只有人不小心失火把粮草烧掉了,因为他记得昨天夜里李林升帐议事的时候,负责辎重补给的徐福威只是埋怨滚木将尽,箭矢不足,至于粮草,则是拍着胸脯大打保票。只一日便成了这样子,除了失火之外,他找不出任何正当理由。
“是有千余袋,不过都是枯草和石子!”边上的花木力虽然同样一脸戚戚然,不过还是强打精神说道:“是杜刁儿,一定是他,只有他有机会将军中粮草换成稻草和石子。”他说起杜刁儿的时候咬牙切齿,恨不得啖其肉,挫其骨,显然是心中已经恨极。
“杜刁儿?他为什么要将军中粮草调包?”斛律云诧异的问道,他对那个一脸和气的护粮队长史有一些印象,却没想过对方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千余袋粮食并不算多,冒着被杀头的危险,将军粮中饱私囊,这个杜刁儿倒真是狗胆包天。
“我来说两句!”具装甲骑校尉王双忽的从位子上站了起来,拍着无人的帅案,愤声说道:“咱们都被杜刁儿这条狗卖给了突厥人,他想借着这百余车军粮,护他博陵杜家之平安。当然了,这里面一定有其他地方官员在里面,若是没人在中间穿针引线,这杜刁儿不敢,也没有机会做出这等事来。”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几步走到还在低声啜泣的徐福威身边,一把拉着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顶着鼻子喝骂道:“哭哭哭,有什么可哭的,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你要是真有心,就好好想想咱们的军粮是在哪被人掉了包,万一东子冲出去活了下来,我还指着他给咱们报仇呢!”
“报仇?”徐福威被他一阵吼,猛地停止了哭泣,他喃喃自语两句,转身死死盯着斛律云,说道:“胡家小子,你记住,调换咱们弟兄粮食的,是九原张通那个王八蛋!”
他犹如困兽一般在帐中转了好几圈,有些神神叨叨的回忆道:“不错,一定是他。我记得这一路上我就没离开过粮车,也没进过城。直到到了九原以后,那个叫张通的县令向我乞求,说路途不靖,让我们护粮队带着他们县里聚集起的民壮一起上路,我听他言辞恳切,就答应了下来。”
他越说眼睛越亮,转身走到斛律云身前,瞪着通红的眼睛,继续道:“于是,我们就在城外驻扎了下来。驻扎第一日,夜里便总有蟊贼窥视,那狗贼杜刁儿劝了我好几次,说粮草乃行军大事,万一有失,万死难辞其咎,还是进城更稳妥些。我不疑有他,就听从他的建议,将所有粮车都移进了城内已经腾空的郡兵大营。进城后不久,张通便和当地豪强乡绅齐来邀我去城内的英雄楼接风洗尘。我本不愿去,又是那杜刁儿说那张通乃是太原王氏的佳婿,我若不去,则未免落了人家的面子,容易遭人构陷…”
“是了!”边上的花木力接过话来,继续说道:“我记得您那晚去了之后,营里来了不少当地的郡兵,他们带着美酒活猪,说是乡绅豪族赠来****的。大伙赶了那么久的路,天天吃干粮喝清水,一看有酒肉可以吃,便都没有忍住。除了狗贼杜刁儿带着本部兵马守在粮车那里滴酒未沾,剩下的人都吃了不少酒,当时谁都没想过在自家人的城池里还有人敢行那偷鸡摸狗之事,想来,应该是那一晚,那些来****的人将百多车粮草调换成了他们的稻草加石子!”
“这些人,好大的胆子,难道就不怕皇上查下来,把他们满门抄斩么?”任青伶听得遍体生寒,忍不住开口问道。
“问斩?不可能的,因为谁都没有确凿的证据指认,那些粮草就是杜刁儿和张通换走的。”徐福威怆然一叹,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哭还是笑,对任青伶解释道:“咱们说那些粮草是他们换走的,人证呢?物证呢?没有人亲眼看到,分析地再头头是道也不过是咱们的一面之辞。再者说,城外那么多突厥人围在那里,你以为是干什么的?那是帮给他们送粮食的‘好朋友’清理门户的,他们等在那里,就是要将我们全都杀掉,以确保没有人找那些给他们提供粮草的人的麻烦。”
“啪!咣当!”雄阔海将马扎一脚踢地飞了出去,恨声道:“这帮狗贼,居然把粮食送给胡人,他们就不怕百姓戳他们脊梁骨么?”
“戳脊梁骨?那些世家大族好多都是从秦汉一直延续到现在,自有其一套生存之道,寻常百姓在他们眼里,和猪狗无异。”一直未说话的赵熊接了一句,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自己本身也是出身于陇西赵氏偏枝,那里和羌胡之地接壤,对于这些世家大族的这些生存手段了如指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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