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庙堂(1/2)
大雪,纷纷扬扬,伴着呼啸的北风落了下来。今年的冬雪来得比往年早了许多,又急又猛,只三日,便将整个大隋的北疆妆点的银装素裹。雪厚盈尺,车马难行,先前一直在大隋境内来去如风的四十万突厥铁骑攻势不由的迟滞起来。隋高祖杨坚缓过一口气后,任命虞庆则为帅,达奚长儒佐之,尽起大军十余万,直逼气焰最嚣张的沙钵略可汗一路,欲一战以晋全功。
天色微明,京兆郡华原城外一片寂寥。没有风,雪却更大了一些,鹅毛般大小的雪花笔直的自空中掉下,摔在地上,变成薄薄一层,盖在前些天积下的残雪头上。
“吱呀~”官道旁驿站的木扉缓缓开启,头发灰白的老驿卒捶打着后腰踱了出来,将手中的门闩随手靠在门边,拿起一把缺枝少丫的大扫帚,一下一下挥扫着门前的浮雪。
一阵急促的马蹄由远而近,穿着鲜红军衣(注1)的信使裹挟着风雪,踏着雪浪而来。冲到门前勒缰下马,将马缰甩给老驿卒,闪进驿站之中。后者赶忙将扫帚丢到一边,牵着马走进驿站,先给信使端了点现成的饭食,又从马棚里选出一匹马力足的良马,揭去马身上保暖的厚毯,喂足草料之后将红旗插在马鞍旁,快步走到驿站后厨,从火上开着正旺的锅里舀了一碗稀粥直往正堂而去。
信使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赶了一夜的路,此时腹中正饥饿难当,坐在正堂抓着盘中冰凉的猪头肉和胡饼使劲儿的往嘴里塞,看老驿卒端了一碗冒热气的栗米粥进来,鼓着腮帮子含含糊糊的应了声谢。
“慢些吃,慢些吃,喝点儿热稀饭压压凉气儿。”老驿卒热情的招呼一声,将手中陶碗放在桌上,搓着手局促的笑笑,低声问道:“这位小哥儿是从北边儿下来的吧,不知道那儿情况如何?”他正好有个儿子随大军出发,本来是想问一下前线情况怎样,但这些东西显然不是他该问的,只能旁敲侧击的打听打听。
“唔?”信使三两口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又吸溜着将滚烫的栗米粥喝尽,起身抹了抹嘴巴,边走边满足的说道:“老哥哥无需担心,咱大隋兵威无双,达奚将军只靠区区两千人马便打得那沙钵略十万大军丢盔卸甲,胡狗子吃了大亏,往塞外退去了。”藏败不藏胜,自古捷报都是要大书特书的,过不了几日便会有专门的捷书发到各州郡,信使自然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难为一个老人。
“哦?那我儿岂不是就快回来了?”老者一张慈祥的脸庞皱成了一团雏菊,伸手抹了抹眼角,随着对方走出门外,又给马上挂了袋儿干粮,才挥着手送他离开。
北疆大捷,八百里加急一路送到了大兴城中。高祖皇帝杨坚接到奏报,击掌而赞,着人将近臣高熲连夜召进宫中,并专门吩咐主管宫中膳食的尚膳局夜宵多加一菜,以示庆贺。
也难怪他会如此高兴,他这个皇帝的位子来的不清不白,靠的是阴谋权术,矫诏上位。自登基以来,虽然励精图治,勤俭治国,可是全国各地仍旧叛乱不断,战火频起。不光是前朝遗臣,就连南陈和一干外族都想趁机得点便宜,朝中几个首辅大臣除了高熲尽心扶持之外,李德林貌合神离,虞庆则不堪大用,苏威八面玲珑,剩下的也是人心浮动。
这次与突厥交恶,也是高熲,虞庆则和长孙晟等几个臣子一力支持下才做出的决定。若是败了,不光会如同前朝一样对突厥人纳贡称臣,朝廷在民间的威信也会降到谷底,那些等着看笑话和顺势而起的小丑便会再次跳出来,搅得新成立的大隋不得安宁。反之,则会向世人证明杨氏大隋武夷四方,朝廷便可以携大胜之威将那些不安定的因素全部压下,慢慢处理。
杨坚将没有批阅完的奏折拿了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心思完全不在其上。恰在此时,冒雪赶来的高熲推门而入,带着一身的风雪站在门前恭恭敬敬的向他行了一礼:“臣高熲参见万岁。”
“此处不是朝堂,无需多礼。来人,给独孤搬个胡凳来,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都下去吧。”杨坚随意的摆了摆手,对高熲笑道。高熲允文允武,是他的亲信之臣,其父高宾曾为独孤信之幕僚,并被赐独孤姓。除了上朝之外,杨坚在一般场合都叫他为‘独孤’,以示亲近。
“谢陛下!”高熲又施了个礼,将满是浮雪的披风递给宫中内侍,虚坐在胡凳上。他说话时鼻音很重,想来是这风雪之夜赶路,略受了点风寒。
几个内侍将牛油大蜡挑亮,又抬了一个略小的炭盆放到高熲身前,然后才垂着手缓缓退了出去。高熲待众人离开之后,才开口试探的问道:“陛下,这么晚了宣臣进殿,可是北疆战事有结果了?”他的眼中露出一丝紧张,这次与突厥交恶,正是他和朝中一干新锐派的臣子力主,若是战败…
“恩,北疆大捷。”杨坚随口应了一声,将桌上的捷报拿起,递给身边的贴身近侍,后者双手接过,送到高熲手中。
高熲一目十行的浏览完毕,先是松了一口气,接着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达奚长儒,两千破十万?这个达奚长儒倒也长命。’他摇了摇头,心中感叹达奚长儒的好运气。
这次北击突厥,本来应该由梁士彦或者宇文忻这两位德高望重的老将担任主帅,可是有了尉迟迥反叛的前车之鉴,皇上哪还敢把兵权交给这些在民间颇有威望的老将统帅,到时候万一对方拥兵自重,未必就不是第二个尉迟迥。
念及于此,最终才有虞庆则和达奚长儒这种怪异的组合出现。虞庆则本是边境游侠儿,因为上书建议诛杀前朝皇族宇文氏受到杨坚信赖,此人对皇上忠心耿耿,又因为前面那件事受到朝中和民间不少人的厌恶,不具备反叛的条件,皇上用起他来自然放心。
可是保证不反叛还不够,这是去打仗,最终的目的是获胜,论起打仗来,这虞庆则毕竟还是差了一点。因为这样,皇上才选了前朝名将,能征惯战的达奚长儒做他的副手。不过这件事上虞庆则恐怕会错了皇上的意思,他恐怕认为皇上有借刀杀人的想法,于是暗中使计,之后才会发生达奚长儒行军总管这军中副帅身边却只有两千人,还‘凑巧’碰到了突厥十万大军。之后苦战三日,虞庆则以道路难行为理由,未派一兵一卒增援。就是现在,从自己手里这份捷报之上,高熲仍能看出虞庆则浓浓的不甘之意。
‘唉,此事之后,虞老弟和前朝一干重臣必成水火之势,今日他仰仗陛下对他的宠赖,他日一旦失势,恐怕无一人在一旁帮衬,必不得好死。’高熲对虞庆则暗暗做出评鉴,将手中奏折递还给内侍。
“这件事,你怎么看。”杨坚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其中必有蹊跷。”
“哦?细细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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