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死的哲学(1/2)
杜敬兰开完会回到家就躺在床上,拿被子蒙住头。林兰回来时,对他的那一通大喊大叫,更使他对人世充满了厌恶和憎恨。这种厌恶使他打哆嗦,恶心得要呕吐。
杜敬兰承认,他怕死。
很小的时候,他就常常被这个问题困扰,人为什么要死。那时候也就十几岁,可他却常常被这个问题纠缠得心慌慌的吃不下睡不着。
每个人都得死,可没有谁像他这样老惦记着这事。
那一年的圣诞节,老师叫每个学生上台表演一个节目,他朗读了美国黑人诗人克劳德?麦凯的诗:《如果我们必须死》。
当他朗读到“如果我们必须死,就要死得可贵,不负我们洒下的高贵热血……”时,他突然热泪盈眶,哽咽得念不下去。下面的人以为他是感情投入,其实那一刻,他突然感到巨大的恐惧对他的威胁。
下来他流着泪悲哀地对另一个同学说:“死都是‘必须’的,哪里来的‘如果’!”
他看儿童,就会想到,你从出生就开始进入倒记时,母亲生下你,就为你立起了一块墓碑。
他看年轻人,就会想起林语堂说过的话:“人生如同坐公共汽车,你上来,我下去。“别看你们年轻人占据着位置,可是你们终究也会给人家让位的。
人生像数钞票,中年人开始算计自己还剩下多少张。我现在50,就算我能活80岁,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还有30年。30张钞票,捏在手里薄薄的一小沓。
老年人都是惶惶不可终日。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了,也难怪老人看什么都有种悲天悯人的超脱。
我是谁,我为什么会是我?我为什么也和别人一样会感受。感受大自然,感受酸甜苦辣咸人生五味子,感受清水、血水、硷水的洗礼,感受生命中的一切荣辱、坎坷,纷繁扰攘,事故人情,感受生命带给我的种种快乐、痛苦,还有我必须要去感受死亡,只要是存在于这个世间的一分子,就要去感受死。这样的感受谁也逃不掉!
一想到他要去亲身经历那种无法逃遁的可怕的感受,他的心脏会骤然停止跳动,恐怖得喘不过气来。
我为什么要亲身经历这样可怕的折磨。明明知道这样的折磨在前面等待着我,却无可奈何地一步步走向它,别无选择!
我是讲哲学的,应该用辨证唯物论的眼光去看待这个世界,去看待生命,看待死亡。有生就有死,有始就有终,它们是辨证法的两个对立的统一。
我们来自这片土壤,终究还会回到她的怀抱中去。我们只不过是宇宙中的一个小小的细胞,一粒尘埃,一道闪电,一滴水珠,一缕风,一棵树,一片云,在这个有太阳,有云彩,有思想,有**的万象更新的生物场中走过,我们感觉了,做了,痛苦过,欢乐过,这就是我们生命的全部。最后,从哪里来的,还会回到哪里去,一切都应当顺其自然,都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在你睁开眼呱呱坠地的那一瞬间,你开始了在这个兰色的星球也好,绿色的世界也好的周游,每过去一分一秒,你离回去的时间就近了一分一秒,最后,结束了,该走了,看一眼世界,把欢乐和余韵留给她,也许还有悲壮,就像晚霞。
所有的比喻,所有的解释全是白搭。
不管从什么角度,什么眼光去看这个问题,还是不行,还是得死!
海涅有一首著名的诗句:“生活是痛苦的白天,死亡是凉爽的黑夜。”这比喻容易使人产生误解,其实人从生到死,走的是一条直线,不会有轮回。
有人把死比作归宿,这个比喻是恰当的。
别人提到死会笑,会打岔,会边吃饭、洗脚、听广播边来用嘴巴咀嚼这个字眼,会觉得那离自己很远。
杜敬兰不然。说到死他总是怀着深深的敬畏和恐惧。他不敢随便提起这个字眼,如果说出来,也很郑重,好象在告诉别人,我懂得这个字的深刻含义。
他看着街上的车轱辘会想起死,看到暴露的电线会想到死,有一次听到别人讲有个人自杀,是用筷子从鼻孔里直直地捅进去,以后他看到筷子都会想起死。( )他觉得死亡总是比对别人更多地昭示他他们的距离很近只是咫尺之遥,随时随地都会扑上来,把他拖向万丈深渊;总是在窥视着他,不停地在折磨、噬咬他的灵魂。他要不停地和来自死亡的恐惧做斗争。
他经常坐在点燃的蜡烛前,一遍遍地吹灭、点着蜡烛。他捏着软软的蜡烛,体会蜡烛由热变冷,由软变硬的过程,想象着这就是我的身体,慢慢地变凉了、硬了。蜡烛熄灭的那一刻,燃烧的灯芯轻轻一抖,化作一缕青烟,依依袅袅在空气中飘散,人的灵魂也会在死亡的那一刻飘逝而去,无法挽回,那种无可奈何的悲哀凄凉,会从心底深处一点点渗出来。没有人能够帮助他,宽慰他,连找个人诉说的机会都没有,所有的人都在嘲笑他,说他是胆小鬼,是神经病。人们认为他一天到晚不想好好活着却总想着死啊死的,太不吉利,太无聊。人们躲避他,仿佛他就是不吉利的化身。人们越是这样,他就越觉得人类的可悲,永远都在回避现实,明明是都要去履行的结局,却不敢去正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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