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节 灵魂医师(1/2)
《都市快报》号外(通讯员金星,记者江申君):2014年8月12日下午4时13分,一辆搭载158名乘客的飞机成功迫降在大江临时起降场。根据航空管理局提供的信息,这辆客机属于大中航空公司,编码dza130,起飞23分钟后,意外遇到强雷暴天气,飞机在穿越高空强离子电流层时,被闪电击中左翼与尾翼,造成飞机左侧发动机失去动力,飞机侧身翻滚坠落700多米后,机师启动备用动力,将飞机拉升到7000米的高空,在地面航空管理指挥中心的引导下,将飞机滑翔到大江临时起降场,成功迫降。机上有3位老人、1位外国人、1名女婴、1名孕妇在消防队员打开机舱门时发现已经不幸死亡,另有5名重伤患者有2名昨晚在区医院不治身亡,其余皆已脱险。
据悉,那位外国人是一名意大利人,签证显示其是一位单飞游客,其死亡原因并不是因为在飞机翻滚过程中撞击所致,而是被一枚子弹击碎下巴,但警方尚未在飞机上找到枪支。目前,警方正在抓紧时间寻找枪支的下落,提醒广大市民枪手很有可能就潜藏在本市郊区,请大家晚上关好门窗,不要与陌生人接触,一旦发现可疑人士,即刻拨打警方电话(郭警官13098832927、尹警官18971546153)。对提供准确线索协助警方破案者,警方将给予10万重奖。
又悉,另有一位林姓女士在此次飞行事故中失踪。航空事故专家分析:在飞机侧翼翻滚时,逃生舱可能意外打开。致使这位乘客被抛出飞机。同时,警方怀疑这名失踪乘客可能是杀人疑犯。目前。警方正加强警力在飞机迫降航线相应的区域寻找这名乘客的下落,希望有知情者主动联系警方。
2014年8月13日,周二,凌晨2点,武汉市精神病院3062危重病室。
啊——啊——
杀——呀杀——
呜——呀——哈哈哈——
一阵阵癫狂的声音将我从沉睡中惊醒。
大脑条件反射出的第一句话是一个问句——我的古画到哪儿去了?
眼睛还未睁开,人却猛地坐了起来,脑袋一阵巨痛,眼帘打开的一刹那眼前金星乱舞,背景里一片漆黑。就像突然失明了,除了断胳膊、断腿、皮包、布包、矿泉水瓶子、手机、纸片……等等一大堆极速变换的幻象,啥都看不见。
这是10个小时前的空难打在我脑海里的无法摆脱的烙印。我想,无论过去多少年,这种九死一生的感觉依然会历历在目。
我重新闭上眼睛,努力让心情平静下来,然后用钟摆一样的节奏开始默数数字:
4
……
我尽量保持着一个固定的频率,从“1”一直数到“10”,然后停下来做了几次深呼吸。再将眼睛慢慢裂开一条缝,顿时,如雪的白炽灯光激光一样射到我的眼球上,一股强烈的刺痛感钻入心肺。我忙抬起一只手遮挡在眼睛上。
耳朵里听见咣的一声响。
手背碰到一个灼热的硬物。
我连忙向后挪了几尺。
等眼睛慢慢适应。我才看清那是一盏高亮度的led射灯,一盏用于手术照明的医用灯。
我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白色的金属平台上,头顶横着一个起重臂一样的铁梁。上面印着一个红十字标识,和一行字:大江市精神病院。还有一排仪表:根据英文标识可以看出它们分别负责精确测量病人的身高、体重、血压、血型、心跳速率、呼吸频率等。
铁梁的一端挂着两只熨斗似的东西。那是强制心脏重启的高压医疗设备心脏电击器。看来我的心脏曾经停止跳动,庆幸的是我又被人救活了。
我感觉自己除了肚子饿得咕咕叫外。身体的其他部位感觉都还不错。我跳下床,身上的皮肤全都被拉长,升起一阵钻心的痛,身后哧地一响,闪出一团耀眼的蓝光,一股电线烧焦的气味蹿入鼻中。
门口响起了急促而刺耳的电铃声,盖过那些鬼哭狼嚎一般的声音。
我重新倒回金属台上,回头看见身后有一台一人高的仪器正在冒青烟,仪器上插满密密麻麻的电线,就像老式话务员面前的电话转接台似的,那些电线的另一端连接着无数的圆形黑膏药,而那些黑膏药全都粘在我的皮肤上,好像我是一个靠电力驱动的机器人。
我咬牙忍着皮肤被揪起的疼痛,伸手将那些电线从身上拔掉,然后向室外走去。就在这时,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一个穿短裙的女人惊惊慌慌地冲了进来。我来不及躲闪,被她撞个正中。我身上的力量只够支撑我保持身体平衡,被她一撞顿时失去重心摔倒在地。
她惊呼了一声,连忙伸出手来拉我,突然又尖叫一声用双手捂住双眼。
我发现自己竟然一丝不挂,连忙逃命似地爬到金属平台后面的阴影里躲起来。
“你醒过来了吗?”她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请问,我这是在哪里?”想起自己的丑态,我身上冒出无数鸡皮疙瘩。
她埋下头返身走到门后,一挥手将一团东西丢到金属平台上。“把这个先穿上。”
那是一件粉红色的齐膝医用罩衣,我心里硌得慌,却也只好暂时借它挡挡羞。
“谢天谢地,醒过来就好。”女人的两只手合拢在胸前不停地摇晃,好像感谢老天保佑似的。
我仍然坐在阴影里,不敢站起来。
“你穿好了吗?”
“啊啊……好了。请问我身上的衣服呢?”
“你的衣服上全是血。烂得都不成样子了,给你做电击手术。又缝针,衣服给护士清走了。”
“我还有个背包。里面有衣裳。”
“哦,对了,我去帮你取,你别动。”她转身出门,一会儿又回来,将背包放到平台上。
我拉开拉链,在里面翻了一下,的确没有看到那幅心爱的古画,我觉得自己倒霉透顶。难受得咬牙切齿。我将那套换洗的衣裳穿在身上,那是一件黑色短袖体恤和一条灰蓝色牛仔裤。但凡出差,我都指着这样的面料和颜色穿,不易脏,一星期不见水也看不出来。现在,这身衣裳可帮我大忙了,要不然我连这间小小的手术室都走不出去,还怎么去找我的古画。
我在手术台下找到我的沾了血迹的休闲运动鞋,蹲下身套在脚上。系好鞋带。然后检查背包里的其他东西:平板电脑在,但显示屏和基座已分了家;尼康相机在,打开相机简易包,除了握柄那儿有些划痕外。外观完好,打开电源,看看镜头。按下快门,一位身着粉红罩衣、模样可人的女医师出现在液晶屏上。——相机还是好的。还别说。小日本的东西质量还真不赖;剩下的就是些小东西:充电器,usb数据线。手机都还在;打开夹层,一个一个地翻检:编辑证,身份证,机票,几张用来报销的发票,工资卡——这可是我现下最值钱的东西了,里面还有七千多块,另外还有一张古画出版社食堂的饭卡,但这已经没多少意义了,我已经知道自己被解雇了,再回去也是徒增一笔车费。等到明天给那位虚伪的李总编打个电话,把我拍的盘龙城文物照片上传到他的电子邮箱,让他把我的工资结清,打到我卡上,我与出版社的关系也就算是两清了。
我想着这些事情,心里直发酸,想哭,可我并没有哭,我不在乎,对于这种无情的局面,我必须接受,因为我是一个孤儿。碰到这种情况,我最好的方式就是把心门关上。我知道这种做法不够积极,不够正能量,可我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自己不受伤。但如果有人对我好,我也一定会巴心巴肠加倍报答。我不知道这是否属于一种孤儿心态。就像曾经拯救我的婉儿,虽然她像鬼魅一样时隐时现,我很怕她,但当她遇到危险,被警察围捕时,我一样会奋不顾身让她逃走。
当人经历过一次空难、与死神面对面后,对生命的认识都会有所改变,对死亡或许会看得更开,起码我就是这样。我感觉自己的神经似乎比以前粗大了好多倍,心理也变得强大起来,以致想起婉儿的时候依然能保持心跳正常。
你想想,死都死过了还怕什么。
回想林小婉在飞机上递给我一张冥纸身份证时,我竟然被吓蒙了,真是可笑。——很显然,林小婉是要告诉我她就是婉儿,她不是鬼魂,她就是一个大活人。
如果当时我将这层窗户纸捅破,证明她跟婉儿根本就是同一个人,那她一定能告诉我那幅古画的秘密,解开我的身世之谜。(. )
现在好了,这位最有可能接近真相的解谜人离奇地失踪了。我无意中找到了她,却又无意中把她弄丢了。
还有就是,小婉怎么会有一把枪?
那只强壮的胳膊到底是谁的?
为什么要勒住小婉的脖子,置她于死地?
我想,这些人:小婉、拥有粗胳膊的人、死去的保卫部副部长谭文虎、还有那两个蛮横无理的警察突然出现在我周围,应该不是偶然。这中间或许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现在,我是时候像个爷们儿那样——好好查一下了。
我的思维开始恢复正常。我拎着背包从阴影里走出来。“我姓范,是这里的副主任医师。你的东西都在吧?”女医师问。
我开始注意到她膝盖以上的部位罩着一件粉红罩衣,脚上穿着一双同样颜色的平底圆口胶鞋。她垂手而立,嘴角上翘,尴尬地笑着,黑色的眸子因为熬夜显出几分疲倦。可以看出她的体能很挣扎,但她的工作热情却让她的身体保持着一种随时可以奔跑的姿态。这是一个发自内心喜欢自己的工作、同时对各种事件都充满好奇心的女人。另外要说的是。她很漂亮,就像网络图库里穿着护士装的东瀛少女。是一个对所有男人都充满强烈吸引力的尤物,但我却并未对她产生出哪怕是一丝的冲动。因为我实在是太饿了。
“您有没有看到包里曾经放着一个竹筒?”我礼貌地问她。
“是……是什么,我没听清。”她把耳朵稍稍侧向我。
我想起她是那位范院长的女儿范瑄瑄,还有她跟郭真超在120急救车上围绕我的背包的对话。“一个装着画轴的竹筒。”我说。
“哦,就是一张什么古画是吗?”她好像记起郭真超跟她要古画时的讨厌的样子,将一双画眉拧在一起。“怎么,很重要吗?有两个警察也在找哩。”
“您没看见过吗?”
“没有啊。我也是从别人手上拿过来的。”
虽然我只是想印证一下10个小时前自己的耳朵听到的话,可当范医生真的说没有见到古画的时候,我心里依然非常失落。
“谢谢您!”我说,然后迈步向门口走去。
“你要到哪里去?”她奇怪地问。
“盘龙城遗址博物馆。”我说。我一刻都不想耽误。只想马上找到林小婉,找到古画的下落。
她有些急了,“你不能走。”伸出纤细的胳膊拦住我的去路,“你要走了,我就交不了差了。”
我以为她是担心我的病情。“我已经没事儿了。”
她抿了一下轮廓分明的嘴唇,有些突兀的颧骨那儿带着几分红晕,“那两个警察要你就呆在这儿。”然后她的眼睛突然睁大了一些,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现在到盘龙城也没车了。再说你流了不少血。出门晕倒了怎么办?”
“您这是市立精神病院吗?”我嘴里念出精神病院这个名字,直觉得别扭。奇了怪啦,我怎么一眨眼就变成了精神病院的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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