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节 地下城邦(2/2)
我明明见他一脚将瑄瑄踹飞了,直怕是连腰都折断了,结结实实在他脸上打了两拳。他却没有躲闪,仍沉声呵道:“你这个笨蛋,范医生没事。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那几个警察可都拿着枪,你想死吗?”
说实话,我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刀疤男是什么来头,见他心狠手辣,装神弄鬼,不免嘀咕自己跟了他去恐怕也没什么好果子吃,压根儿没打算跟他一路同行,但是,一听到他说起那几个警察拿着枪,便想起身板魁梧得如同尊铁塔的郭真超和长着一张狐狸脸的尹文彬,心说这两人狼狈为奸,如果落到这两人的爪牙手中只怕是更没啥好果子吃,又听刀疤男说瑄瑄没事,虽然心中疑虑,却也别无他法,只好转身随他疾走,可是因为心中犹疑,脚下也不甚得力,比他的速度慢了不少。刀疤男不满意我粘粘乎乎,在后面推了我一把,又见我脚下迟软,疑我刚才跳下铁轨,腿上受了伤,便三两步窜到我左手边,伸出一只手,握紧我小臂,拉着我向前飞驰。
可是,只这样缓得片刻,那小兵却已放下瑄瑄,飞身追到我身后。我想加快点速度,脚下却已感乏力,只听他在我脖颈后面一米之内深吸了一口气,呼地一拳向我脑后打来。
我心里电光般一闪,若使这后脑给他打着,那该死的芯片被打得爆裂在头颅中,我这条贱命岂不是葬送在此了,仓皇间忙地曲身低头。一股疾风呼地从我头顶掠过,直刮得头皮冰凉。
刀疤男停下脚步,回转身来,骂道:“妈逼的,一个小兵竟然胆敢撵我大鬼的屁股。老子在你身上戳一百个窟窿,看你还撵不撵?”食指匕首般撑出,余下四指握拳,对准小兵的太阳穴、双目、咽喉、**连刺数指,我耳中闻见空气破布般嗤嗤连响,又轰轰然重叠交加,眼前指影如电光,拳头似烈焰,忽上忽下,变幻莫测,真看得目眩神昏,瞠目结舌。
我亲眼见识过刀疤男那一根手指坚如金钢钻,将铁板噗地戳出一个洞来,又见他这递指如电,心说那小兵的拳头再硬,也必然比不上那惊世骇俗的金钢指,转瞬之间必是非死即惨,便凝神细瞧那小兵的身手,却见他双拳交于胸前,左一晃,右一闪,连避数指,临到最后,眼看一指哨叫着奔他咽喉而来,眨眼即已触着他喉尖,显然无法再行闪避,却见他忽地腰身后折,右脚腾地飞起,橇橇板一般由下至上踢向刀疤男右臂腋下,双手却已却已撑向地面,一个后手翻,疾退数步。有惊无险地躲过一劫。
刀疤男旁跨一步,避过小兵由下至上撩来的脚尖,咦了一声。道:“小王八羔子,还有两下子啊!”
后面隧洞弯道处的光柱已经转了过来,摇摇晃晃地扫射在我头顶的穹隆上、脚下的铁轨上,偶尔也照到我们三人身上、脸上,“就,就在前前面,不不不远了。好好好像。快,快点!”一个人喘着粗气道。
另一人上气不接下气地斥道:“关,关掉。手,手电。别,别,别他妈。暴。露,了。”
那小兵这时见瑄瑄已脱离了险境,又听见隧洞深处传来战友的声音,便高声呼喊道:“喂——我是雷小兵——疑犯在这里——你们快过来!”
那四人不约而同憋了一口气应道:“小兵——稳住了——我们马上就到!”
刀疤男见我傻不愣登立在旁边,闷罐子似地吼道:“等什么,还不快走!”反身疾奔。我回过神来,跟在他身后,撒蹄子飞跑。
那四人的声音还在洞壁间羽蛇般飞行。那雷小兵却已飞步赶至我身后,一个飞身前扑。将我双脚压在身下,我双脚被固定在原地,上身却仍向前飞去,被脚上的力量一带,顿时失去重心,摊饼似地砸在铁轨中央的水泥地面上,好在我急中生智,双掌先行着地,否则恐怕连下巴也要磕飞了。我手掌也在地上啪一声脆响,十指关节被震得脱节一般剧痛,脑门也收不住势,弹磕在地头上,嘣地一响,直磕得头晕眼黑,胸口似压了千斤重物,连呼吸都很困难。待这口气缓得一缓,胸椎便涌起一股酸痛,喉间一甜,一口鲜血脱口喷出。
那小兵不管我死活,一个虎跳坐到我背上,将我双臂反剪在身后,教我完全失去反抗之力。
我晃了晃被震晕的脑壳,听见身后那整齐的脚步声越推越近,又闻见一阵子弹上膛的咔嚓声,脑子里便电光火石地闪出那四个警察黑洞洞的手枪,和子弹在耳畔滑过的哨声,还有子弹壳从枪膛里跳出来时与枪管摩擦出的锵锵锵声,整个身体顿时变作一支气囊,被一股巨大的恐惧在一刹那间吹得满满当当,身上忽地生出一股可怕的力量,腰腹一拧,右脚在铁轨上一蹬,顿时翻了个身,将雷小兵掀翻在地,仰身紧靠在他现两裆之间。
那小兵未料到我突地力量猛增,躺在地上愣了一愣,待回过神来才速速地交叉双脚,紧紧缠着我双腿,同时,抬起上身,伸出双拳,钩住我的下巴。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我的脑子竟突然打开了一扇窗似的,猛然想起他使的正是散手中的倒地绝招:缠腿锁喉,通常一招之内便能拉断对手的脖子,致人于死地。无知者无畏,越是明白越是胆小。突然恢复的一点记忆吓得我汗毛倒竖,脊背生寒,却又发现自己尚能呼吸。
原来,小兵手里戴着拳套,隔在他手掌与我脖颈之间,使得他手绵指软,虽然拼尽全力,也无法锁住我的咽喉,封闭我的呼吸。我抓住这点空隙,腾出双手,并指钳住他拳套里的大拇指,掰笋似地猛地向外一折。刚才眼见他身法灵敏,一拳一脚,有模有样,显得训练有术,功夫高强,颇得散手精髓,怕错过这次重创他的机会,反被他制住,故而这一掰使上了十二分的力量,只听他那两根连接掌心的拇指关节立时咔叭一声错了位。
他呕地惨叫一声,双手立松。
我双手支地,欲立起身来,下身却仍被的剪刀脚钢筋也似的缠得丝毫不能动弹,要在往日,我必定心地惊慌,举拳胡打一通,这时却不知怎地,脑子里涌出许多招数,从从容容曲起右臂,以肘尖准确击中小兵大腿内侧的软骨。他的双腿也立时失去力量,软巴巴地滑落到地上。
我爬起来,抬腿跑出十数步,却又被他赶上来死死地抱住了腰,心里不免又气又急,心说这家伙也太难缠了。
我故伎重施,四指并拢,去捞他的手指,他却学了乖,十指并拢,握成两个无缝无隙的拳头,教我无从下手。
我猛然拧腰撤步,以身体右侧顶住他胸口,抬起右肘击向他咽喉。心说,如果这一击得手。他咽喉必被击碎,无法再活,料定他必然撒手自救。又不想真的杀他,毕竟我并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再说他可是警察,光是袭警的罪名就教人背不动了,杀警岂不是无异于自杀。
我突然发现,自己在这紧要关头竟依然能保持头脑清醒,这让我自己也感到十分意外。还记得在大江市精神病院。尹文彬与郭真超跑到住院部楼上抓我,曾惊呼“妈的,他会武术!”或许。未曾失忆前,我真的是一个武道高手也未可知。
这些念头说来话长,实则都只在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我只待他松开双手。就发足逃走。但我递出的肘尖受了这念头的牵连。却恰恰慢了几分。他看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无视堪堪送到的碎喉肘,身子猛地往后一仰,嗨地一声,腰腿齐用劲,竟将我从头顶掷了出去。
他这一下祭出浑身之力,既要破我那致命的一肘,也要叫我重重地摔伤在地。
嘭的一声。我后背着地,直震得五脏六腑都炸裂了一般。耳中却听见那四人的脚步又迫近了不少,似乎已在百米之内。我顾不得疼痛,慌忙爬起身来,跃上人行道,撒腿又跑。才跑出一二十米远,却又被那小兵在铁轨上追上来,一把薅住了我的脚腕,将我拉下人行道,仰摔在铁轨中央。
他跳上前来,双膝猛地跪倒在我腹部。
我听见自己的腰椎搁在铁轨上咔地一响,一阵剧痛传向全身,身上每一块肌肉顿时都酸作一团,使不出半点劲来,心说,完了,腰椎断了,跑不了啦。
那小兵骑坐在我胸口上,双腿跪压在我双手上,伸掌卡住我脖子,好教我缺氧,使不出力来反抗,却不知道我腰椎剧痛,早失去了抵抗的力量。
隧道里的光柱越来越亮,整齐有序地跑步声改作大步疾行,我耳边的地面似乎都被那几双大脚踏得咣咣直响,连连震动,奇怪的是此时的我反倒心里特别平静,心说,现下这真是下了地狱了,被那刀疤恶魔不幸言中了。
那小兵见我不再反抗,咧嘴冷笑道:“哼,从来没有哪个人犯能从我手里逃走的。”甚是洋洋得意。
那四人走在最前面的一人与我躺着的地方已近在咫尺,嗬嗬笑道:“小兵,你小子运气好。这乌龟王八蛋太狡猾了,我们几个追了他大半天,动刀动枪,硬是没抓着,你不废一枪一弹就让他束手就擒了。”
我想起刀疤脸骂这些警察的脏话,心说,你才是乌龟王八蛋呢,却听另一人道:“小兵,你立功了,起码是二等功啊,要升官发财了。”
小兵的两个大拇指顶在我脖颈上抖抖索索,想是痛得厉害,却硬冲好汉道:“立什么功啊,没这个奢望,到时各位帮我在郭队那里美言两句就行了,只要郭队让我回刑警队,我天天请哥儿几个……”一语未竟,却见他突地跳将起来,双拳在裤裆里敲鼓似地又扑又打,嘴里不停地喊:“啊吔,啊吔,什么东西,什么东西……”
我看见他神情惶惑,乱跳乱抖,模样极为滑稽可笑,突地想起这洞中原有毒蛛毒蛇,心说,要是毒蛇就好了,咬死你个小王八蛋,咬死你这个小王八蛋,越骂便越想看他可笑的样子,竟一翻身坐了起来,才发现自己的腰椎并未摔断,不免大为高兴,看那四个警察在二三十米外大步流星地赶来,忙地跳起身来,撒开脚丫子猛跑。
那四个警察到得雷小兵跟前,留下一人查看小兵伤情,余下三人举枪向我追来,一人厉声喊道:“左焰,站住,小心打断你的腿。”
我心说,若是我逃跑成功还能多活得几天,假如听你的话,立在原地等你来抓,你将我交给那王八头子郭真超,我岂不是连一天也活不了呀。我只顾埋下头来尥蹶子飞奔,全然不顾那些警察在后面大呼大叫。
那三个警察见我不理睬,越跑越快,便模模糊糊瞄着我的背影大肆放枪。
此时,我已跑到百米开外,料他们根本无法看清我,便避开铁轨中央,跳到逼仄的人行道上继续飞身向前。子弹在隧洞里咻咻乱飞,墙面、穹顶、铁轨、地头上火花迸溅。跑到一个拐角处,前面现出三条岔路,我也来不及查探,慌不择路地跑进了左首第一条,往里跑了约有一百米,灯光如豆,光线越发暗淡,十步之外,浑然不见任何事物,只听见身后那几个警察正站在三岔洞口言语。
一人道:“妈的,这里有三条岔洞,应该进哪一条?”
第二人道:“这还用说么,自然是左焰进哪一条我们就进哪一条。”
第三人道:“都他妈屁话,看看地上的脚印不就知道了么。”
那第一人嗤嗤笑道,“啊哟,那混蛋只管在这洞中转来转去,搞了一上午,把老子都转糊涂了。”
那第二人却道:“靠,都给我闭上臭嘴,莫说话,小心那左焰手里有家伙。”
那两人一听,啊哟地叫了一声,陡然变得默不作声,将手电也熄灭了。我看见那三岔路口只有一根光柱在几个洞口处晃来晃去。
那第三人突然在左首第一个洞口惊道:“脚印,快看,他朝这里面跑去了。”
我听见他喊脚印,又听见他的脚步向我奔来,情知他已发现了我的踪迹,又加快脚步向前跑出一二十步。
忽地,三岔路右首那条隧洞中咯吱一响,似有一扇铁门被推开,一个小男孩稚嫩的喊声清晰无比的传来:“警察叔叔,快救我呀,左焰在这里。”
我身后三个警察的脚步倏地停下来,想是听了那男孩的呼救,一连声地问:“谁,谁在哪里?”
那小男孩儿又脆声唤道:“警察叔叔,快来救我,我在这里。”
一人道:“好像是个小孩儿。”
三个警察这一回都听真着了,分辨出小孩儿的方位,“在右边那条隧洞里。”一人道。三人一齐返身奔至那隧洞中,却并没有寻着小孩儿的影子。
一人疑道:“这隧洞阒黑的,怎么会有小孩儿在这里?”
另一人道:“那还用说么,肯定是那左焰抓到这里来做人质的。”
后面那人道:“说的不错。可是,这洞里乌漆抹黑的,着实不好找。”遂朗声问道:“小朋友,你在哪里?我们来救你。”连问数声,无有应答,诧异地道:“咦,奇怪,跑哪里去了。明明听见就在这附近的。”
……
突地,身后的隧洞又是咯吱吱一响,那小男孩复又道:“哼哼,没用的警察,乌龟王八蛋,连个小孩儿都救不了。”
那三个警察听见小孩儿骂他们乌龟王八蛋,只当他是被左焰抓作人质,急着找警察叔叔相救,一时着急便污言秽语骂人,也并不出言责怪,只是揿亮手电,四下里查找,一边连声问:“小朋友,你在哪里?”可是,问了半晌也无人应答。“怎么又不见了”
“这孩子既然落在左焰手中做了人质,那自然是被左焰藏来藏去,”一人说道,“哪里那么容易找着。”
我心里只是好奇,不知这个小男孩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黑咕哝咚的隧洞里,还假称被我劫持了,骂警察是乌龟王八蛋。心里这么想着,脚底却毫不松懈,提着脚尖,手扶洞壁,一步步向黑洞深处摸去,走出数十步,听见身边的墙头上咯吱一响,一扇铁门被人推开,一支肉乎乎、汗叽叽的小手从里面伸出来,摸着我满是泥沙血迹的手掌,一个稚嫩的、压得低低的声音道:“左叔叔,跟我来!”正是方才在岔洞里骂警察乌龟王八蛋的小男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