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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于(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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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太监宝光高呼一声“退朝”,林青峦在百官的跪拜之中出了宝殿。兴许是坐的时间太长,也可能是阳光太过扎眼,他不自主地晃了一下。

宝光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皇上,可是身体有所不适?不如招颜御医来替皇上诊脉。”

自古皇帝多惜命,可眼前的这个却是个另类。

果如宝光所料,林青峦摇了摇手,待眩晕过去,大步向乾元殿走去,那里等着他的是如山的奏折。

做奴才的适时进言,适时而退,还得适时自作主张,宝光给他干儿子春宝使了个眼色。

春宝会了意,小心翼翼地退到一旁,待皇上他们走远,“噌”一下掉头往太医院跑去。

春宝原也是这皇宫五千太监中籍籍无名的一个,才抱上宝光这棵粗又壮的大树并没有多久,靠的可不是他同宝光的名字里都带了个“宝”字,而是他伶俐的性子和油滑的嘴。

谁都知道颜御医的性子比较特别,虽说是个来者不拒的,但前提是你得能够找到他。

这时候,春宝那张见谁都叫“大人”叫“爷爷”的嘴就发挥了最大的作用。尽管如此,这么伶俐的嘴巴其实也就是个辅助的,其他的还得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春宝用昨日才在贤妃那里得的银锞子,从一个不太面熟的太医院药徒那儿得到了颜御医身在何处的消息,乐的嘴角都裂开了花:“这位小爷,小的春宝,皇上身边最有脸面的黄门侍郎是我干爹,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这么吹嘘了一句,转身就朝太医院的恭房跑去。那小药徒说了,颜御医这会儿八成是在恭房向东二十步的那间杂物房里躲闲。

还别说,瞧那颜御医平常闷声不响的,躲闲的地方就挑的极好,谁能想到杂物房里会有人,谁又能想到一堆杂物的后头还藏了张小榻。

春宝一逮就逮了个准儿,将来意一说,只等着颜御医回话。

颜学庆没想到自己也有千虑一失的时候,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从榻上爬起来整了整袍子,施施然道:“还请公公稍等,我去寻一寻顽劣的小徒儿。”

太医出诊,抗药箱的不是徒弟就是药童。春宝一颔首道:“不急,等颜御医准备好了,咱们再动身。”

颜学庆也略微一颔首,绕到了前院,气沉丹田,大吼一声:“谭中秀。”

吓得春宝一激灵,心想,这颜御医的脾气似乎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好。便在心里默默地替那小徒弟点了根蜡,还颇有感悟,这年头在谁手底下都不好混啊。

等到春宝看清了扛着药箱匆匆跑来的药徒,乐坏了,来人正是刚刚收了他银子给他指点迷津的。

估计颜御医聪明一世,怎么也想不到是他徒弟出卖了他。

春宝也不揭穿,两人相视一笑,算是心照不宣。

到了乾元殿,颜学庆求见皇上,应了宝光的要求自说是请平安脉的时辰到了。

来都来了,林青峦又不能再赶他回去,这就叫了他进殿。

颜学庆俯身为皇上诊脉,谭中秀低着头恭敬地等候在一旁。

林青峦问:“你最近可去给武陵公主请脉?”

他倒是随便一问,只是谁又敢随随便便回答皇上的问题呢。

颜学庆收回了诊脉的手,道了句:“回皇上,不曾。”又要了皇帝的另一只手,接着道:“公主年幼,只要无病无痛,无需进补。”

语毕,颜学庆也撤回了放在皇上另一只腕上的手,恭敬道:“皇上的身体并无大碍,就是不易劳累。”

林青峦点了点头,本想再问一句裴金玉长的可好,想了想,还是就此作罢,挥了挥手,示意颜学庆退下。

他连裴筝都不肯多问,就是不愿自己总做他想。

裴筝就是刘铮,林青峦将改过面容的他赐给裴金玉,只因着自己心底那个古怪的感觉。

想当年,巫医祝山教他用心头血替林錾续命,说的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一向多心的他还是使人悄悄地瞧着祝山的行径。

就是林錾苏醒的头一夜,他记得那个月圆之夜很有些奇幻的色彩,无风且月亮特别的大特别的亮还特别的圆。

那祝山就在一轮明月之下,举着一个奇怪的手杖,跳着奇怪的舞。第二日,林錾苏醒。

他却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好像自己少了点儿什么东西。

还不待他使人查明原因,祝山就突发怪病,吐血而亡,临死之前还说着让人听不懂的奇怪话:“悔不该不听父亲之命,以一己之力为人改命。”

他慌忙去问:“改的什么命,又是何人之命?”

祝山却再也不能够回答他。而祝山的视线最终定格在了一块菱形的黑色石头之上。

虽然祝山没有给他明确的答复,但他猜想所谓的改命八成和林錾有关。

他将那块黑色的石头贴身收藏,后来听取有容的提议,将石头放在了卫妩的口中。最后又在一个同样很奇幻的月圆之夜将卫妩藏在了公主府的地宫里,在那之上建起了一座半壁塔。

半壁塔中,连有容一共是九九八十一个和尚,日日诵经,时时超度。

有容说,长公主定可早登极乐。

他却想卫妩会不会像林錾一样,突然就会睁开了眼睛。

可是再也没有奇迹发生,又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裴天舒的女儿很像卫妩,甚至还有一种她就是卫妩的错觉。

这种错觉至今还折磨的他夜不能寐,还从不敢与人道出。

若她真的是卫妩……

其实就算真的是,林青峦也不知道自己该用何种面目去见她。

他从来都知道卫妩是个倔强的,可从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常常会收敛自己的倔强。

他以为,她会为了他一直收敛下去。

而她却用最残酷的方法惩罚了他。

他同卫妩,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皇家最尊贵的公主,世家最有名的公子,他们生来就有着相互制约相互抵触的姓氏,却又彼此迷|惑了彼此。

起初,他有多么的不喜她,后来就有多么的爱。

不晓得这种改变是从何时开始,只记得他头一次见她,便只觉惊叹。

惊叹她的名字为何取的如此贴切,明明是最端庄最尊贵的公主,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是那样的妩媚动人,她这个人生来就叫诱|惑。

至今,他还时常会想,若不是卫单步步紧逼,若不是卫单竟对她产生了非分之想,必要置他于死地……

其实哪有那么多的若不是,只要他姓林,就终有走上这条路的一天。

才不过批了半个多时辰的奏折,林青峦便只觉疲乏难当,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明明还是壮年,却已经有了暮年的衰败。

林青峦怔怔望着殿外高远开阔的秋日天空,好容易回了神,指指案上那堆他已经看过却没有做过任何批示的奏折道:“送到东宫。”

劳累、身痛、心痛,驱使他日夜不安,若不是还有没做完的事情,还真想现在就去地宫和卫妩躺在一起……就像初时那般。

谭中秀觉得他师父有心事,就是不知这心事是见皇帝之前就有的,还是见皇帝之后才有的。

待身后的乾元殿越离越远,他从怀中掏出了那个春宝贿|赂的银锞子,不偏不倚落在了他师父的脚下。

没想到青天白日之下,被银子砸了脚,颜学庆看着银子发起了呆。

谭中秀:……没听说过砸脚能够砸傻人的。

他越想他师父越不对劲,主动交代:“师父,我好像和御前的太监搭上关系了。”

“嗯。”颜学庆还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谭中秀弯腰捡起银锞子,双手捧上,颜学庆没有接,却突然道:“你明天别来了。”

“什么?”谭中秀吓坏了。什么情况?不要他了?

却听颜学庆又道:“明天叫你父亲去一趟裴家,就说‘清明雨前,风雨突变’。”

而后在谭中秀诧异的目光中,接过了他肩上的药箱,扛着就走。

****

前几日,秋雨淅淅沥沥下了好几天,今日放晴,太阳虽仍是那个太阳,却像是被人抽去了一份精气神,已经不如往昔的明亮温暖,就连那从西而来的秋风也刺骨了不少。

裴金玉穿着楚氏早就为她准备好的交领曲裾,如往常一样,朝水上长亭去。

虽然那里,已经被围上了厚厚的布幔,不如以前的视野开阔,可她还是喜欢那里的清水气息和安宁寂静。

只是今日,她到的似乎有些晚,那里已经被他人占据。

七里和八骏一直都闹不懂这建信侯府里的很多东西,譬如时人多跪坐,可这里却有高低不一的木头座椅。三叔说这叫胡椅,坐起来姿势虽然不如跪坐的规矩,却是可以少受很多的苦楚。三叔还说,连皇帝都喜欢这种胡椅。

如此,本不大接受的七里,也从善如流了。

这会儿,他们就是坐在这种椅子上面,听三叔授课。

裴天舒瞧见了他女儿不善的脸色,却还是勾了勾手,示意她上前。

他越发的觉得他女儿的不同,可他从前没有接触过别的孩子,究竟有哪些不同,他又说不清楚。

如今有了七里和八骏,虽说这是两个男孩,那也总比没有的好,将他们圈在一块儿,和他女儿做个比对。

裴金玉仿若没有看见她爹乱勾的手指,不再上前,也没有离开。

裴天舒又勾了勾……好吧,他女儿就是个有主见的。

裴天舒放弃,开始给七里和八骏上洗脑课程。

裴天舒问七里,”你若是打了八骏,这是对还是错。”

七里奇怪他为什么会这样问:“我不会。”

“假若呢?”

“没有假若,他是我弟弟,我永远都不会打他。”七里很固执。

裴天舒点点头,出了另一道假设题。“假若20年之后,我这个养育你长大并且教给你本事的叔叔告诉你,八骏他要害我,你是顾念我的养育之恩,与八骏决裂,还是顾念你与八骏的兄弟之情,与我决裂?”

“八骏为何要害你?”七里沉思片刻问。

“因为有人告诉他我是他的杀父仇人。”

七里又问:“那你是否真的做过?”

“不知,我征战沙场数年,手刃敌军无数。”

这么刁钻的题目,七里沉默了。

这是在教他们区分是非善恶不错,可一旁瞧着的裴金玉,觉得她爹的狐狸尾巴都快要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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