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凭风送相思(1/2)
桑婆婆目光凛然,在赵括面上凝注半晌,忽然又微微颔首笑道:“你确然还不错,竟然有些像……他,亦难怪月儿中意了你……”语声之中,竟是颇为中意赵括,似以月夕的眼光自得,又似乎微带惆怅。 []
赵括目光一抬,只见她眼光之中的肃杀冷削之意,此刻已全然消失,只像是个慈祥的老妇人,在温柔的望着自己。他怔了一怔,低声道:“他,可是魏国的信陵君么?”
“信陵君?老身听太后提过,可从未曾见过。”桑婆婆不屑道。
赵括立刻暗叫了一声糊涂,桑婆婆该是从未见过信陵君,那她口中所说的“他”,又会是谁?突然间,他心头不由自主地,竟觉得桑婆婆话中的他,应该是月夕的师父,宣太后书帛中提到的师兄越御风。
越御风乃是越人。越人居于东南山水之间,身材面貌多偏瘦长清秀;而赵括是赵人,虽然长相俊逸,可总有一股北方人的昂藏之气。若说越御风与赵括相似,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可赵括却仍是觉得,桑婆婆话里的那人,应该就是越御风。
许是她推屋乌之爱,以至于觉得月夕心中之人,总不能逊于越御风。
桑婆婆又道:“我瞧她的脾气,为了你,是定然不会嫁给那个范泽了。可你……你就这样叫她蹉跎了一生么?”
她又在俯首深思,且目光黯淡。赵括只觉得这桑婆婆的脾气果然真的十分古怪,在宣华宫时声势汹汹、目眦尽裂,此刻却又温情脉脉,处处都在为月夕打算着想。
可这将来之事,赵括确实也不知如何回答。他沉吟了半晌,轻声说道:“造次颠沛。两心昭昭。烦请婆婆转告她,我从前答应过她的事情,到如今仍是一样。”
桑婆婆微微一笑。也不追问他到底答应了月夕什么,只是淡淡道:“你要说的话。自己设法同她说去。老身可没兴趣做这个中人。”
她再不向前走了,只是兀自立着,目光低垂,凝注在她自己的红裳的裙摆上,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而且看来还不知要想多久的样子。
赵括微微踌躇,不知是走是留,只听到桥的那边。( )王丹叫道:“二弟……”他声音不耐,又有些烦躁,许是因为月夕再一次失约,令他满心焦躁不郁。
桑婆婆从赵括手中抽回了胳膊,淡声道:“人隔两地,难以相从;而月照中天,千里可共。早晚,会相见的……”
她抬头一看,桥边一株柳树柳丝细长,半数落到了桥上。桑婆婆伸出手。折下一枝柳枝,淡笑道:“她既无法来送你,我便代她折柳相送罢。”
赵括黯然点了点头。接过了柳枝。
他在赵国,便听说秦国人称灞桥为伤离之地。若有人离开咸阳,亲友们都会在灞桥送别;他也曾听说渭水河边的人,因为“柳”“留”同音,所以最喜欢折柳寄情相送。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柳丝绵长,风吹而成缠绵难舍;送别多了,这柳条可会被一一折尽?早知离别伤怀若此。清风定然也不愿催发这柳条儿发青,也不忍看到人间有这样折柳送别的场面。
这世上有几人。是喜欢离别的。
更别论那尚在深深爱着的一双人儿。
赵括手持柳枝,又朝着桑婆婆长揖为礼。他缓缓地迈过灞桥。忽然听到西北方向数里之外,似有一名女子的歌声响起,随着五月夏风而来,若隐若现,又逐渐朝北而去。
那歌中来来回回只有四句:“花若雪兮晨染霜,忧思君兮不敢忘;晔如华兮温如莹,沐兰泽兮含若芳……”
他听到这熟悉的女子歌声,顿时呆住了。王丹朝他走来,哼声道:“这歌听起来真有些奇怪,好似几里之外传来,可又能听得清楚。不过这唱歌的女子真是毫无自知之明,五音不全,这样的嗓子,竟还敢唱歌。”
他肆意无忌惮地评价取笑,可赵括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垂着头聆听。
风又吹过,灞桥边柳絮在空中飞舞,就象是雪花飘飘扬扬。桑婆婆站在灞桥的另一端,仰起头亦扬声而歌:
“欢情断兮辞而去,迁引身兮不亲附。情私怀兮谁可语,世颠倒兮夕月殇。”
她唱完这四句,又从方才那女子的曲子开始唱:“花若雪兮晨染霜,忧思君兮不敢忘……”这八句如此循环往复,原来竟然是同一首曲子的上下阕。
赵括终于听到了那曲子的下半阙。
在太行山道上时,月夕曾说她的歌还有后面几句,只是她不喜欢因而不唱。如今他听到桑婆婆唱这后面四句,才晓得后四句中的怅惘离情。
世事苍茫,离合难算,欢情断而夕月殇。一想到这样的伤心场景,难怪月夕从来也不爱唱。
因为她从来,也不喜欢别离。
因为这天下最叫人伤心的事情,便是别离;而天下最叫人伤心的歌,便是离歌;天下最叫人伤心的地方,便就是离别之地。
她无法来见他,只能以歌声送别,飘来在这离别之地。便一如当初她在邯郸城外古道上时,他以乌云踏雪的啸声相送。
桑婆婆的嗓子虽已经苍老,可不知比月夕要曼妙多少倍,个中的惆怅之情,亦不下于月夕。这渭水灞桥别离之地,杨柳依依,五月夏日中听着这曲离情之歌,竟叫天地中充盈着一股荡人心魄的缠绵味道。
前路漫漫、浮云遮掩。
可她们两人的歌声一近一远,一高一轻,一明一暗,却相合相成,划过天际。纤长有力,温柔如水,直直地冲进了赵括的心里,几乎割破了胸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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