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喊魂(2/2)
女孩叫张停雨,她示好样的递给我一颗糖。这事情我至今都不会忘记,因为接下来我擦了把鼻涕,一巴掌把糖给扇飞了。
老爹气得怒发冲冠,扒了我裤子一顿狠揍。
奶奶连劝都没劝,转头去哄被我弄得大哭的张停雨。倒是孙阿姨过来拉我老爹:“小孩子的事,算啦算啦。”
老爹人高马大,每一巴掌落在我屁股上发出的声响,都能奏成一首交响曲儿。
我心里念着红军不怕远征难,咬紧牙关,死活不肯求饶。
也就是那时候,我和张停雨结下梁子。
老爹呆了一下午就走了,孙阿姨留下一叠钱和张停雨之后,也走了。奶奶知道孙家是想借学书法来报之前的恩情,所以并没有拒绝。
我盯着张停雨的白裙子,觉得她要是和我争宠,我肯定争不过她。
奶奶对我很宠溺,但在是非问题上分得很清。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我在张停雨面前一点儿胜算都没有。但我还是放声哭了一下午:“我不要她,我不要她,我不要她……”
奶奶摸着我的脑袋:“好了好了,快起来。”
张停雨中午哭过,眼圈红红的,揉着眼睛伸手过来要和我和好,我翘着嘴巴不说话。
不过之后她还真在奶奶家住了下来。
奶奶也从第二天开始教她写毛笔字儿。
张停雨还小,手握不住毛笔,奶奶就去给她做了个合适的。顺带着,我也被拉着开始学习。
估计在那个年代,连幼儿园都没开始上就在学习书法的,也没几个吧。
白事知宾,在书法上的研究,或许比不上书法家。但也有自己的一套体系。
说起来有点像唐代楷书,法度严谨,笔力遒劲,又在部分字体上,讲究洒脱圆润,学起来很难。
俗语有说:和尚念经,道士画符,知宾写字。
相传,汉代朱书陶瓶,即用朱砂写在陶瓶上的解殃文辞,也被称作镇碑文,又名解殃瓶、魂瓶,目的是为世上生人解殃祈福。
镇魂瓶上的字儿,一般也由白事知宾代劳。
白事知宾初学的书法,都是奶奶现在教的类似唐代楷书的版本。以后还得慢慢进修。
想成为一个白事知宾,在书法上的学习必不可少。
不过我整天想着到处撒野,哪里学得进去。
张停雨就不同了,这姑娘天生学书法的料,掌握了基本运笔方法后,把我甩了七八条街。
奶奶每每看着我在毛边纸上歪七硕八的字儿,都要叹一口气:“怪不得白事知宾传女不传男。”
也就是因此,我和张停雨的别扭越来越大。期间高老头来探望过奶奶一次。瞧见我正在和张停雨闹别扭,他阴阳怪气说:“鹅说你呀,以后肯定找不到媳妇儿!”
我性子野,当即吐他一口唾沫:“大把胡子没媳妇,还好意思说我!”
高老头当即脸就气红了。
奶奶拿棍子抽我手:“没大没小!”
张停雨在边上喊了声:“爷爷好!”便乖巧坐好。
高老头笑呵呵的摸出几块钱给她。
我气的嘴巴都歪了……
八十年代,对小孩子来说,几块钱是很大的一笔。
张停雨大方的要请我吃东西,我当然不同意,有气节的我,怎么能接受敌人的食物?于是我最后狠狠的吃了她一包糖。
高老头看的直乐。
当天高老头来找奶奶,其实是为了张翠娥婆婆的事儿的。奶奶答应帮他说亲,但是没动静,所以他厚着脸皮来问。
我捧腹大笑,喊:“老不羞,老不羞!”
高老头脸涨得通红。
奶奶也咯吱笑着,满口答应:“这就去,这就去。”
之后的事情就不必多说了,奶奶尽心尽力,算是帮高老头搭上了张婆婆的那条船。
记得很久之后,张婆婆和高老头办喜事,请奶奶主持婚事,后来被奶奶拒绝。白事知宾是积阴德的活儿,但红白事都管的话,不吉利。。
张婆婆也知道这点,所以并没有为难。
我和奶奶去吃喜酒,孙家的人也在,那天张婆婆穿着红嫁衣,带着红盖头,被高老头背进屋的时候,谁都可以想象到她满是皱纹的脸上挂着红晕的样子。
记得那天高老头和我说了一句话:“鹅说,你听。这女人啊,你要对她好,她才能依你,你看你整天和人姑娘吵架,以后不好找媳妇儿啊。”
高老头说这话的时候,一脸‘鹅这辈子啊,就是毁在不知道怎么对女人好上,你以后千万不要步我后尘’的表情。
我心想,要女人干啥?
那时候我年岁还小,脑子里只有动画片、玩儿、吃。直到成年之后,才追悔莫及。
从高老头的婚礼回来之后,张停雨并没有跟来,而是留在了孙家。
我也乐得清闲,缠着奶奶讲故事,奶奶笑着给我说些奇闻异录。
那时候我只知道奶奶经常会帮人主持丧礼,但是并不知道白事知宾是个什么概念。
奶奶并没有和我解释很多,直到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原来白事知宾有正行、外行之说。
这里的正行、外行,并不是说外行人的外行,这里的行念‘xing’第二声。
是行走的行。
正行知宾,也就是奶奶这种,常驻一方。
外行知宾,就是行天下的,也被称作行宾。行宾在古语里又被称作旅人。
行宾知道的事儿比普通白事知宾多了去了。
记得长大之后,我问奶奶行宾都是什么。
奶奶笑呵呵说:“行宾啊,你爷爷就是行宾。”
从出生到现在,我始终没见过爷爷长什么样。还在城里住的时候,见到别人都有爷爷,我问过老爹爷爷去哪儿了。老爹是个不正经的人,和我说爷爷出去玩儿了。
我又问:“那爷爷什么时候回来?”
老爹又说:“爷爷嫌你丑,一个人出去玩儿了,不带你,不想回来。”
记得那时候听完我就哭了,哭的叫一个昏天暗地,现在想起来,我老爸怎么这么缺心眼儿。
奶奶笑着摸我脑袋,并没有解释太多。
记得小时候的那天,奶奶哄着我快睡着的时候,小声说:“你这孩子,天生体质不好,你爸小时候也是,容易惹鬼,估计都是遗传你爷爷。以后听奶奶的,千万不要乱跑,不然奶奶照顾不到你。”
小时候的我并不明白这句话中间包含的意思,等长大之后才知道奶奶的辛酸。
在乡下的日子,除去要被逼着练书法,其他都挺好的。
奶奶平日就靠着帮别人家主持丧礼过日子。不过奶奶是个实诚人,不管丧礼多累,从不多收他人一分一文。
奶奶丧礼办的到位,大家也乐意多付点儿,不过每次都被她拒绝。她说常说这是白事知宾的规矩。
我也不太懂,不过期间奶奶帮忙举办过一个丧礼。
东村一个青年人夜间赶路回家,碰到有人劫财……死了。<!--684+dzujhai+2618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