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十三(1/2)
c省杂居着不少少数民族,光是世居的少数民族就多达14个,因此丧葬习俗也是五花八门无奇不有,有土葬、水葬、树葬、岩葬等等。为了尊重民族风俗,对此政府有时候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毕竟已经是二十一世纪,火葬得到了大力推广,加上如今土地越来越少,实在是没那么多地给死人用,一些显然不符合时代背景的丧葬习俗也不得不更改。但是眼前这送葬的队伍似乎还生活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
方国梁看着那支队伍,低声说了句:“晦气。”然后别开了脸。
廖天骄有些疑惑地看向方国梁,在刚刚那一瞬间,他似乎又看到方国梁身上隐隐约约浮现出许多灰色纵横交错的道道,但是当他再仔细看去,那些道道却又消失了。奇怪,如果他两次都没有看花眼,那么方国梁身上这种一会出现,一会又消失的灰色锁链是个什么玩意?
送葬的队伍悄无声息地走来,前后一共是十三个人,不像普通人家家属的痛哭流涕或是强忍悲痛,这支队伍里的人都显得无精打采,神情麻木。站在最前排的青年看起来约莫二十四、五的年纪,走着走着竟然打了个哈欠,打完了冷不丁仰天嚎一嗓子:“天啊,你们死得好惨啊!”后面那些人便跟着一起喊:“天啊,你们死得好惨啊!”锣鼓唢呐“锵锵”、“哔哔”地响一阵,跟大合唱似的。
年轻人又嚎:“地啊,你们死得好惨啊。”
那些人又嚎:“地啊,你们死得好惨啊。”
年轻人道:“诸方鬼神,让让路啊!”
后面嚎:“让让路、让让路!”
年轻人道:“让了路,你们好上路啊!”
“好上路、好上路!”
又是锣鼓唢呐一通乱响,跟着就又没了声息。
“是代人哭丧的班子。”姜世翀仔细观察后说,“前头那个年轻人应该是班主。”
廖天骄说:“这哭得可够不敬业的。”
佘七幺说:“仔细看,这事有点蹊跷。”
“嗯。”廖天骄也已经察觉到了。十几个人异口同声喊“你们死得好惨啊”,但是中间抬着的棺材,只有一口。
一口棺材,应该只有一名死者,多出来的“们”在哪里?
廖天骄正在想着,佘七幺忽然推了他一把,害得他踉跄了一下,差点栽个狗啃泥。
廖天骄站稳脚跟后说:“干嘛?”
佘七幺说:“你去问问咝。”
姜世翀说:“他现在这样,我来吧。”
佘七幺把眉头一皱说:“你身上让人警惕的气息太浓,老实呆着,凤皮皮,你保护他。”
凤皮皮难得反抗佘七幺说:“我不我不……好吧,我去。”
廖天骄却说:“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他可不想和凤皮皮走太近,俗话说得好,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凤皮皮当着佘七幺的面也许不敢动,要是有机会的话,不挠他两下都不可能。所以为了防止佘七幺反对,廖天骄说完就背着小书包小水壶“听令哐啷”地跑了过去。
“哎,不好意思!”廖天骄边跑边喊,扬起小手冲那支迎面而来的队伍招手,“叔叔伯伯,不好意思,我们可不可以问个路?”经过这两天面对方国梁苦练本领的旅程,廖天骄已然卖萌卖到很自然。
为首的年轻人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廖天骄一眼,然后一挥手,整支队伍就停了下来。廖天骄暗想姜世翀不愧是搞警务工作的,看人很准,如果换成是他,才不会认为这个头发乱糟糟、瘦得要命的年轻人是班主呢,他身边站着的那个老大爷才比较像。
“小朋友,你要问路?”年轻人懒洋洋地问。
“嗯!”廖天骄略带点焦急地说道,“我和哥哥、叔叔他们一起出来玩,结果路上走迷了,哥哥说让我问问大哥哥你们路怎么走。”
年轻人看向远处,佘七幺放空,凤皮皮蹲在地上不知道在研究什么,姜世翀装作在抹脸上的雨,把脸藏了起来,只有方国梁微微颔首。
“这么多大人怎么找你个小娃儿来问路?”年轻人问。
“呃,是我哥哥说要我多锻炼锻炼和人那个什么……什么沟?”
“和人沟通?”
“对,沟通!”廖天骄连连点头,同时适时地堆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心里感慨着自己真是堕落了,竟然连装天真都学会了。
“问路可以。”年轻人说着伸了个手出来,廖天骄傻傻地看着,然后就看到那只手居高临下地伸到他面前后往上一翻,变成了个意义明确的姿势。
“啊?”虽然意义明确,廖天骄还是忍不住啊了一声。
“给钱。”
靠!廖天骄在心里骂了一声,回头看去,佘七幺那边抽动嘴角朝他笑了笑,他只能取下背包,摸出了里面的皮夹子。想了想,掏出张二十面值的人民币。这都还没递过去呢,年轻人已经冷笑了一声说:“小朋友,你们这是打发叫花子啊。”
廖天骄:“……”又回头看了一眼,佘七幺点点头,他只好改掏出张五十的人民币。这次递到手掌上了,年轻人才又冷笑了一声:“小朋友,你们这是打发高级叫花子啊。”
廖天骄:“你!”简直想要撩袖子揍人了,但是一想到自己现在这身高体型,再看看年轻人身后站着的那一群,最后还是咽下了这口气,肉疼地掏出了一张一百的人民币。
“这总行了吧,只是问路而已,你再不肯,这一百我都不会给你。”气得他连小孩口吻都懒得装了。
“成了。”年轻人将那张一百一把抽过来,往自己宽大的袖子里一塞,然后马上笑容可掬道,“这位小爷,您想问点什么,你们是要去超市?警局?医院?还是……那种地方?”变脸比翻书还快。
廖天骄无力道:“我们就想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听说这附近好像有个大众旅社?”
年轻人脸色一变,问:“你们在那里订了房?什么时候的事?谁接的订单?”
廖天骄愣了一下,直觉里面有异常,于是谨慎道:“没有,我们没有预订房间,这个是叔叔刚刚在网路上查到的,我们不认识路,结果就走到这了。”
年轻人这才表情和缓了点,他想了想说:“我看你们是要去广登镇吧。”
广登镇是什么啊?不过廖天骄还是赶忙点头:“是的是的。”
年轻人道:“我就知道,这阵子老有去广登镇的人误走到这儿来。”他说,“大众旅社你们就别去了。”
“为什么?”姜世翀终于还是忍不住走了上来问。
年轻人一看到他,就下意识地往后一退,一种动物遇到危机时的本能反应。姜世翀倒是也有准备,因此走到廖天骄身后就不再前进了,刻意与年轻人保持着距离。
年轻人说:“这位朋友是……是当警察的?”
知道姜世翀不擅长撒谎,廖天骄赶紧抢先开口说:“没有啦,我叔叔以前是在海军陆战队里当兵的,好威风的呢,不过现在不当了。”
姜世翀的僵尸脑袋总算也转过弯来,含糊道:“唔,我现在在国家单位工作。[ ]”
年轻人还是狐疑地打量了姜世翀几眼才不怎么热络地说:“我叫你们别去是因为去了也没用,那家旅社已经倒闭了。”
“倒闭了?”廖天骄大吃一惊,“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倒闭?原来的主人呢?”
“就三天前倒的,原来的主人可不就在这儿吗?”后头有个少年的声音突然响起来,那少年人藏在人堆和棺材的阴影里,身材矮小,面目模糊,探着个脑袋说话,只有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贼亮亮的。
“阿猴!”年轻人生气地喊了一声,刚刚那个说话的少年便“咻”地把头缩了回去。廖天骄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人呢?
旁边站着的老人这时候开口说道:“算了,也不是就这么说不得。”他指了指棺材的方向,“那家人都在这里了。”
“死了?”姜世翀自语。
廖天骄则问:“什么叫都在这里?”
老人说:“一家三口都化成灰了,也不知道谁是谁,所以就收到一口棺材里了,里面的衣服用品也都是三人份的。”
廖天骄和姜世翀对看一眼,他问老人:“怎么会都化成灰了?大众旅社着火了吗?”但就算是在火灾中,也绝少有人被烧成灰的情况,毕竟要将一个人烧成灰,需要的条件太复杂了,多数情况下总会有尸骸残留。
年轻人说:“问这么多干嘛,我们要办正事去了,要是耽误了仪式,小心棺材里这三个找你们麻烦!喂,你干什么!”
姜世翀突然拨开那个年轻人,朝着棺材大步走去。
“你给我站住!”年轻人大吼,他身后那群人除了抬棺材的,其他人都围上前去要拦姜世翀。廖天骄扫了一眼,居然没发现刚刚那个叫阿猴的少年,也不知道他躲到哪里去了。
“我只是想看看。”
“看个屁!”年轻人骂道,“兄弟们,上!”
随着他的喊声,七、八个人冲了上来,将姜世翀团团围在中间。可惜,以姜世翀的身手,怎么可能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他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所有人,走到棺材旁边。四个抬棺材的汉子见识了刚刚姜世翀的战斗力,看到他都忍不住抖了一下,似乎很有扔下棺材跑路的冲动。
这时候,刚刚那个老头猛然断喝一声:“谁都别动,哪个敢放下天冤盒断子绝孙试试 !”
那四个汉子愣了一下,然后才慢慢安静了下来。
老头又看向姜世翀道:“这位先生……”
姜世翀说:“别怕,我不是想开棺。”他伸出手,略微停了片刻,仿佛在集中注意力,跟着,就见他将手掌用力按到了棺材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凑了巧了,在姜世翀的手按到棺材上的那一刻,一股突来的怪风冲入了人群之中。那风不知来自何处,阴冷诡异,走向十分奇特,仿佛在场中绕着每个人打旋,两个举着招魂幡的人被刮得险些连幡也拿不住了。
“妈了个逼的!”随着一声粗鲁的骂声,姜世翀被人狠狠一拳殴在了脸上,出手的正是刚刚那个年轻人,“滚,你们都给我滚!这钱我们也不要了,真他妈的晦气!”年轻人掏出廖天骄刚刚给的一百块,往地上狠狠一扔,然后一挥手,带着他的人怒气冲冲地走了。经过佘七幺和凤皮皮身边时,还没忘吐了口口水在他们脚边。
“jsking,你没事吧?”廖天骄欣慰地捡起钱后问姜世翀,挺疑惑他居然没躲过刚刚那一下。
凤皮皮没好气地道:“他能有什么事,刚刚那个小东西别说只是个带着护法的小道士,就算是他祖师爷爷张道陵来了,能不能拿下这玩意也还要打个问号。”
廖天骄惊讶地问:“张道陵就是那个很有名的张天师吗?jsking,原来你这么厉害啊!”
佘七幺在旁边耳朵动了动。
原来你这么厉害啊,这么厉害啊,厉害啊,害啊,啊……
靠,廖天骄原先也这么夸过他!
佘七幺怒了,一把将廖天骄揪过来,用力捏他的脸。
“喂你……干……干哈吗啦!放……放叟啊!”佘七幺重重“哼”了一声,又用力捏了好几把才松手问道:“你感觉出什么来了?”
姜世翀面带思索:“棺材里的确有人骨灰,但是这三个人肯定不是因为普通火灾死的,棺材里头怨气很弱,而且被封住了。”
“我听刚刚那个老头喊什么……天冤盒?”廖天骄郁闷地揉着脸说,完全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佘七幺。
一直没吭气的方国梁开口道:“那应该是他们那个流派的术语,大概是专门封住怨气用的法器,所以你才会感到里头的怨气弱。”
姜世翀摇头说:“不,不是这样,不是因为被封住了所以里头的怨气很弱,而是里头的怨气本来就很弱,然后又被那个天冤盒子在外头封了一层,要不是刚刚我用自己的尸气激了一下,根本就感觉不出里头有东西。”
“这就怪了,如果本来就很弱,何必还需要多此一举封住呢,这群人闲得慌吗?”凤皮皮剥着糖炒栗子问,也不知道是哪来的新出炉的栗子,还热烘烘地冒着白气。
“不,这不是关键。”姜世翀反驳凤皮皮,“关键是,唔……”
凤皮皮拍了拍手:“噎死你算了,连我讲话你都敢反驳!”
姜世翀用力一咳嗽,把卡在喉口的那粒糖炒栗子咳了出来,然后拿在手里说:“你最好还是不要乱丢垃圾,这是不道德的。”
凤皮皮白了姜世翀一眼说:“你管得着!”
“在市里我就管得着,我还可以给你开罚单。”
现场短暂沉默了片刻,凤皮皮炸了。
“你来啊!”凤皮皮撩袖管,“有种你来罚我啊,啊?”
姜世翀说:“回市里你扔了,我再开。”
凤皮皮:“靠,你还蹬鼻子上脸了啊,来战来战来战!”
“闭嘴。”眼看世界大战即将爆发,佘七幺不得不开口制止。于是凤皮皮委屈地蹲到旁边画圈去了,那样子连廖天骄看着都有点同情。说起来,虽然佘七幺对凤皮皮的态度一直让廖天骄挺放心,但有时候他又会有种佘七幺似乎有点过了的感觉。佘七幺跟凤皮皮的关系真不像是竹马竹马,有点太强硬了,但奇怪的是双方又都这么习惯。
这两人到底是怎么长大的啊,廖天骄努力想要想起来他们曾经相处过的岁月,但是对于凤皮皮的回忆却寥寥可数,拼凑不起一个完整的印象。
姜世翀看了凤皮皮一眼,似乎还想说什么,最后还是转回了正题道:“关键是被意外火灾烧死的人不可能没有怨气,除非……”
“除非他们并不是被普通的火烧死的吗?”廖天骄疑惑地问,“比如能够净化怨念的火什么的,呃,三昧真火行不行?”
方国梁看着廖天骄说:“三昧真火不是人人能用,但应该是这个路子。”
佘七幺说:“那就去看看。”他打了个响指,廖天骄只觉得眼前一花,等到再反应过来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一个院落里,他看向左右,只觉场景十分熟悉,略一想便明白过来,这是已经到了他在戚佳妍的因果链中曾见过的大众旅社的前院了。
※
第一眼看到实际的大众旅社时,廖天骄的心里就升起了一股强烈的不舒服感。
阴雨之下,二层的建筑物静默地伫立着,外墙上有一些被火焰熏黑的痕迹,几扇对外的窗户玻璃不知是被打碎了,还是被火舌燎炸了,落了一地的玻璃渣子。应该说,整栋建筑物保留得要比廖天骄想象中完好得多,但却反而更让他感到了一种阴森的气息,那洞开的大门就像是一张怪兽的大嘴,仿佛随时就要伸出舌头,将他们几人吞吃入腹。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现在人变小了的缘故。
“小心点。”佘七幺叮嘱,牵起廖天骄的小手,率先往里走去。
刚进到屋内,几人便不约而同地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焦臭味。廖天骄和佘七幺曾在方晴晚的因果空间中见过大众旅社的一些内部场景,如今那小却整洁的迎客厅已经被一个乱七八糟的空房间所取代,大部分的家具都被搬走,剩下的也多是些碎了、坏了的残骸,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一口玻璃柜台就横在门边,玻璃碎完了,里面的货物也不见了,不知道是被人偷走了还是被烧毁了。
“有什么感觉?”佘七幺转头问。
凤皮皮左右打量了一阵,眉头微微皱起:“没感觉。”凤鸟既是祥瑞又属炎阳,按理应该是对属阴之气最敏感的,如果大众旅社里的三人死得蹊跷且有冤情,这里应该会有很浓重的怨气。不过随后凤皮皮又指着蹲在地上翻看垃圾的姜世翀说:“都是因为这个僵尸啦,有他在,什么鬼气、阴气、怨气都不如他大了。”
蹲着也中枪的姜世翀抬起头来,看了眼凤皮皮,然后对佘七幺说:“我也没感觉到。”他说着,鼻子用力嗅了嗅空中,“似乎也没有术火留下的气息。”
佘七幺又看向方国梁问:“你呢?”
方国梁正看着某个地方发呆,听到佘七幺的声音像是刚回过神来的样子说:“嗯,我的招魂铃也没有动静。”随后他弯下腰,从那口柜台压着的地下捡起了什么。
“你捡了什么?”佘七幺眼尖地问。
方国梁的手停了一下,将那东西捡起来后,走过来,主动摊开手掌给其余几人看。那是一张被踩脏了的皱巴巴的纸片,大概是浸过水又干了的缘故,保存状态很差。纸张呈淡黄色,上头写着些文字和数字,大部分都糊了,几人看了半天好容易才认出来一些,有一条写的是xx牌矿泉水,2箱,25元/箱,下面还有个签名。
“什么……单……”廖天骄说,“是送货单吗?”
佘七幺点点头,问方国梁:“这张纸有问题?”
方国梁摇摇头。
佘七幺说:“不介意的话,交给我保管怎么样?”
方国梁微微皱了下眉,不过还是将那张纸片递了过来,佘七幺很注意地看了他一阵,然后说了声:“谢谢配合。”他将那张纸片接过来后,随后朝廖天骄一递,“萌萌,收好。”
廖天骄:“#%!%^$^……”不过还是乖乖将纸片接过来,塞到了自己的小书包里。
佘七幺看了圈周围说:“都散开来看看吧,有什么发现喊其他人。”
于是几人分头在大众旅社里查看。佘七幺和廖天骄留在了大厅,姜世翀拐了个弯去了里面的走廊和房间,走廊尽头有通往二楼的楼梯。方国梁去了后院,凤皮皮是想跟着佘七幺的,但是被佘七幺瞪了几眼兼使了个眼色后,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跟方国梁去了。
廖天骄看着方国梁离去的背影,轻声道:“方叔叔,有点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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