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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滇游日记七(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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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卯(公元1639年)二月初一日木公命大把事以家集黑香白镪qiang白银十两来馈赠送。

下午,设宴解脱林东堂,下藉以松毛,以楚雄诸生许姓者陪宴。仍侑you酬报以杯缎。

银杯二只,绿绉纱一疋。大肴八十品,罗列甚遥,不能辨其孰为异味也。抵暮乃散。复以卓席馈许生,为分犒诸役。

初二日入其所栖林南净室,相迎设座如前。

既别,仍还解脱林。

昨陪宴许君来,以白镪易所侑绿绉纱去。

下午,又命大把事来,求作所辑《云過ke空淡墨》序。

初三日余以叙稿送进,复令大把事来谢。

所馈酒果,有白葡萄、龙眼、荔枝诸贵品,酥饼油线、细若发丝,中缠松子肉为片,甚松脆。发糖白糖为丝,细过于发,千条万缕,合揉为一,以细面拌之,合而不腻。诸奇点。

初四日有鸡足僧以省中录就《云過淡墨》缴纳木公。

木公即令大把事传示,求为较政校正。其所书洪武体虽甚整,而讹字极多,既舛落无序,而重叠颠倒者亦甚。余略为标正,且言是书宜分门编类,庶无错出之病。晚乃以其书缴入。

初五日复令大把事来致谢。言明日有祭丁之举,不得留此盘桓,特令大把事一人听候。求再停数日,烦将《淡墨》分门标类,如余前所言。余从之。以书入谢,且求往忠甸,观所铸三丈六铜像。既午,木公去,以书答余,言忠甸皆古宗路,多盗,不可行。盖大把事从中沮之,恐觇chan窥看其境也。是日,传致油酥面饼,甚巨而多,一日不能尽一枚也。

初六日余留解脱林校书。木公虽去,犹时遣人馈酒果。有生鸡大如鹅,通体皆油,色黄而体圆,盖肥之极也。

余爱之,命顾仆醎为腊鸡。

解脱林倚白沙坞西界之山。其山乃雪山之南,十和后山之北,连拥与东界翠屏、象眠诸山,夹白沙为黄峰后坞者也。

寺当山半,东向,以翠屏为案,乃丽江之首刹,即玉龙寺之在雪山者,不及也。寺门庑wu阶级皆极整,而中殿不宏,佛像亦不高巨,然崇饰**,壁宇清洁,皆他处所无。正殿之后,层台高拱,上建法云阁,八角层甍,极其宏丽,内置万历时所赐藏经焉。

阁前有两庑,余寓南庑殿阁周围的廊屋中。

两庑之外,南有圆殿,以茅为顶,而中实砖盘。佛像乃白石刻成者,甚古而精致。中止一像,而无旁列,甚得清净之意。

其前即斋堂香积也。北亦有圆阁一座,而上启层窗,阁前有楼三楹,雕窗文槅ge隔板,俱饰以金碧,乃木公燕憩之处,扃而不开。其前即设宴之所也。其净室在寺右上坡,门亦东向,有堂三重,皆不其宏敞,四面环垣仅及肩,然乔松连幄,颇饶烟霞之气。闻由此而上,有拱寿台、狮子崖,以迫于校雠chou校对,俱不及登。

初六、初七日连校类分标,分其门为八。以大把事候久,余心不安,乃连宵篝灯,丙夜夜半时始寝。

是晚既毕,仍作书付大把事,言校核已完,闻有古冈之胜,不识知道导使一游否?古冈者,一名癙儸,在郡东北十余日程,其山有数洞中透,内贮四池,池水各占一色,皆澄澈异常,自生光彩。

池上有三峰中峙,独凝雪莹白,此间雪山所不及也。木公屡欲一至其地,诸大把事言不可至,力尼之,数年乃得至,图其形以归,今在解脱林后轩之壁。北与法云阁相对,余按图知之。且询之主僧纯一,言其处真修修行者甚多,各住一洞,能绝粒休粮,其为首者有神异,手能握石成粉,足能顿坡成洼,年甚少而前知。

木公未至时,皆先与诸土人言,有贵人至,土人愈信而敬之。故余神往而思一至也。

初八日昧爽,大把事赍册书驰去,余迟迟起。饭而天雨霏霏。

纯一馈以古磁杯、薄铜鼎,并芽茶为烹瀹之具。

备马,别而下山。稍北,遂折而东下,甚峻,二里,至其麓,路北有涧,自雪山东南下,随之,东半里,有木桥。渡涧西北逾山为忠甸道;余从桥南东行,半里,转而东,是为崖脚院,倚山东向。其处居庐连络,中多板屋茅房。有瓦室者,皆头目之居,屋角俱标小旗二面,风吹翩翩,摇漾于夭桃素李之间。宿雨含红,朝烟带绿,独骑穿林,风雨凄然,反成其胜。

院东南有洼地在村庐间,中涸无水,尚有亭台堤柳之形,乃旧之海子,环为园亭者,今成废壑矣。又南二里,有枯涧嵌地甚深,乃雪山东南之溪,南注中海者。今引其水东行坞脊,无涓滴下流涧中,仅石梁跨其上。度梁之东,即南随引水行,四里,望十和村落在西,甚盛。

其南为中海,望之东南行,其大道直北而去者,白沙道也。

南四里,有枯涧东西横坞中,小石梁南跨之。

又东五里,东瞻象眠山已近。通事向许导观象鼻水,至是乃东南行田间,二里,抵山下。水从坎下穴中西出,穴小而不一,遂溢为大溪,折而南去。二里,析为二道,一沿象眠而南,一由坞中倒峡,过小石桥,又析为二,夹路东西行。

五里,至黄峰山北,所引之水,一道分流山后而去,一道东随黄峰而南。始知黄峰之脉,自象鼻水北坡垂坞中南下,至此结为小峰,当坞之口,东界象眠山亦至此南尽,西界山自中海西南,环绕而北,接十和后山。南复横开东西大坞,南龙大脊,自西而东,列案于前,其上乌龙峰,独耸文笔于西南,木家院南峰,回峙雄关于巽xun东南方位。

众大之中,以小者为主,所以黄峰为木氏开千代之绪也。从黄峰左腋南上西转,又一里,出其南,则府治东向临溪而峙,象鼻之水环其前,黄峰拥其后。闻其内楼阁极盛,多僭jian虚假制,故不于此见客云。

先是未及黄峰三里,有把事持书,挈qie带领一人荷酒献胙zuo肉,冲雨而至,以余尚未离解脱也。

与之同过府治前,度玉河桥,又东半里,仍税驾于通事小楼。读木公书,乃求余乞黄石斋叙文,并索余书,将令人往省邀吴方生者。先是,木公与余面论天下人物,余谓:“至人惟一石斋。其字画为馆阁第一,文章为国朝第一,人品为海宇第一,其学问直接周、孔,为古今第一。然其人不易见,亦不易求。”因问:“可以亲炙亲身受到教益者,如陈、董之后,尚有人乎?”余谓:“人品甚难。

陈、董芳躅,后来亦未见其继,即有之,岂罗致所及?然远则万里莫俦chou伴侣,而近则三生自遇。有吴方生者,余同乡人,今以戍侨寓省中。其人天子不能杀,死生不能动,有文有武,学行俱备,此亦不可失者。“木公虑不能要邀致,余许以书为介,故有是请,然尚未知余至府治也。使者以复柬返。

前缴册大把事至,以木公命致谢,且言古冈亦艰于行,万万毋以不赀计算蹈遇到不测。盖亦其托辞也。然闻去冬亦曾用兵吐蕃不利,伤头目数人,至今未复,癙儸、古宗皆与其北境相接,中途多恐,外铁桥亦为焚断。是日雨阵时作,从楼北眺雪山,隐现不定,南窥川甸,桃柳缤纷,为之引满满杯的酒。

是方极畏出豆天花。每十二年逢寅,出豆一番,互相牵染,死者相继。然多避而免者。故每遇寅年,未出之人,多避之深山穷谷,不令人知。都鄙间一有染豆者,即徙之九和,绝其往来,道路为断,其禁甚严。九和者,乃其南鄙,在文笔峰南山之大脊之外,与剑川接壤之地。以避而免于出者居半,然五六十岁,犹惴惴奔避。木公长子之袭郡职者,与第三子俱未出,以旧岁戊寅,尚各避山中,越岁未归,惟第二、第四名宿,新入泮鹤庆。者,俱出过。公令第四者启来候,求肄yi校阅文木家院焉。

初九日大把事复捧礼仪来致谢,酬校书之役也。

铁皮褥一,黄金四两。再以书求修《鸡山志》,并恳明日为其四子校文木家院,然后出关。院有山茶甚巨,以此当折柳也。余许之。

是日仍未霁,复憩通事楼。

其俗新正重祭天之礼。自元旦至元宵后二十日,数举方止。每一处祭后,大把事设燕通“宴”燕木公。每轮一番,其家好事者费千余金,以有金壶八宝之献也。

其地田亩,三年种禾一番。本年种禾,次年即种豆菜之类,第三年则停而不种。又次年,乃复种禾。

其地土人皆为麽些今纳西族,又作“磨些”、“摩沙”。

国初汉人之戍此者,今皆从其俗矣。盖国初亦为军民府,而今则不复知有军也。止分官、民二姓,官姓木,初俱姓麦,自汉至国初。太祖乃易为木。民姓和,无他姓者。其北即为古宗。古宗之北,即为吐蕃。其习俗各异云。古宗北境,雨少而止有雪,绝无雷声。其人南来者,至丽郡乃闻雷,以为异。

丽郡北,忠甸之路有北岩,高阔皆三丈,崖石白色而东向。当初日东升,人穿彩服至其下,则满崖浮彩腾跃,焕然夺目,而红色尤为鲜丽,若镜之流光,霞之幻影。日高则不复然矣。

初十日晨餐后,大把事复来候往木家院。

通事具骑,而大把事忽去,久待不至,乃行。东向半里,街转南北,北去乃象眠山南垂,通安州治所托,南去乃大道。半里,去东桥,于是循溪南岸东南行。三里,有柳两三株,在路右塍间,是为土人送行之地。

其北有坞,东北辟甚遥。

盖雪山之支,东垂南下者两重,初为翠屏、象眠,与解脱、十和一夹而成白沙坞;再为吴烈东山,与翠屏、象眠再夹而成此坞,其北入与白沙等。其北度脊处,即金沙江逼雪山之麓而东者。东山之外,则江流南转矣。脊南即此坞,中有溪自东山出,灌溉田畴更广。由此坞东北逾脊渡江,即香罗之道也。坞中溪东南与玉河会于三生桥之东。又有水西南自文笔山,沿南山而东转,随东圆冈之下,经三生桥而东与二水会。于是三水合而成漾共江之源焉。东圆冈者,为丽郡东南第一重锁钥。盖有大脊自西来,穹为木家院后高峰大脊,从此南趋鹤庆。其东下者为邱塘关,其东北下者,环转而为此冈,直逼东山之麓,束三水为一,沿东山南下而出邱塘东峡,自七和、冯密而达鹤庆。冈首回环向郡,南山之溪经其下,巩桥度之,曰三生桥。桥北有二坊,两三家为守者。自柳塘至此,又五里矣。其北皆良畴,而南则登坡焉。一里,升坡之巅,平行其上。右俯其坡内抱,下辟平坞,直北接郡治,眺其坡,斜削东下,与东山夹溪南流。坡间每有村庐,就洼傍坎,桃花柳色,罨映高下。三里,稍下就洼,有水成痕,自西而东下于溪。又南逾一坡,度板桥而南,则木家院在是矣。

先是途中屡有飞骑南行,盖木公先使其子至院待余,而又屡令人来,示其款接之礼也。途中与通事者辄唧唧语,余不之省察看。比余至,而大把事已先至矣,迎入门。其门南向甚敝,前有大石狮,四面墙垣之外,俱巨木参霄。甫入,四君出迎,入门两重,厅事亦敞。从其右又入内厅,乃拜座进茶。即揖入西侧门,搭松棚于西庑之前,下藉以松毛,以示重礼也。大把事设二卓即“桌”,坐定,即献纸笔,袖中出一小封,曰:“家主以郎君新进诸生,虽事笔砚,而此中无名师,未窥中原文脉,求为赐教一篇,使知所法程,以为终身佩服。”

余颔之。拆其封,乃木公求余作文,并为其子斧正修改。书后写一题曰:“雅颂各得其所。”余与四君,即就座拈毫执笔,二把事退候阶下。下午,文各就。余阅其作,颇清亮。二把事复以主命求细为批阅。余将为举笔,二把事曰:“馁饥饿久矣,请少迟之。后有茶花,为南中之冠,请往一观而就席。”

盖其主命指示也,余乃从之。由其右转过一厅,左有巨楼,楼前茶树,盘荫数亩,高与楼齐。其本径尺者三四株丛起,四旁萎蕤rui枝叶茂盛下垂,下覆甚密,不能中窥。其花尚未全舒,止数十朵,高缀丛叶中,虽大而不能近觑观看。且花少叶盛,未见灿烂之妙,若待月终,便成火树霞林,借因为此间地寒,花较迟也。

把事言,此树植与老把事年相似,屈指六十余。

余初疑为数百年物,而岂知气机发旺,其妙如此。

已还松棚,则设席已就。四君献款,复有红毡、丽锁之惠。二把事亦设席坐阶下,每献酒则趋而上焉。

四君年二十余,修皙修长而白皙清俊,不似边陲之产,而语言清辨可听,威仪动荡,悉不失其节。为余言北崖红映之异。时余欲由九和趋剑川,四君言:“此道虽险而实近,但此时徙迁移诸出豆者在此,死秽之气相闻,而路亦绝行人,不若从鹤庆便。”肴味中有柔猪、牦牛舌,俱为余言之,缕缕可听。

柔猪乃五六斤小猪,以米饭喂成者,其骨俱柔脆,全体炙之,乃切片食。牦牛舌似猪舌而大,甘脆有异味。惜余时已醉饱,不能多尝也。因为余言:“其地多牦牛,尾大而有力,亦能负重,北地山中人,无田可耕,惟纳牦牛银为税。”盖鹤庆以北多牦牛,顺宁以南多象,南北各有一异兽,惟中隔大理一郡,西抵永晶、腾越,其西渐狭,中皆人民,而异兽各不一产。腾越之西,则有红毛野人,是亦人中之耗、象也。抵暮乃散。二把事领余文去,以四君文畀bi给余,曰:“灯下乞细为削抹修改,明晨欲早呈主人也。”余颔之。

四君送余出大门,亦驰还郡治,仍以骑令通事送余。东南二里,宿村氓家。余挑灯评文,就卧其西庑。

十一日昧爽,通事取所评文送木家院,就院中取钣至,已近午矣。觅负担者,久之得一人,遂南行。二里,抵南山下。循山东南一里,下越一坑底,仍东南上二里,出邱塘关。关内数家居之,有把事迎余献茶。其关横屋三楹,南向踞岭上,第南下颇削,而关门则无甚险隘也。其岭自西大脊分支**,与东山对夹漾共江于下,关门东脊临江之嘴,竖塔于上。为丽东南第二重锁钥。隔江之东山,至是亦雄奋而起,若与西大峰共为犄角者。关人指其东麓,即金沙江南下,转而东南,趋浪沧、顺州之间者。

此地有路,半日逾此岭,又一日半而东南抵浪沧卫。

出关,辞通事以骑返,余遂同担夫仍南向就小道下山。

其道皆纯石嵯峨,践隙攀峰而下,二里,乃抵其麓。遂西南陟桥,桥西有坡,南向随之。半里,复下坡,西有坞南开,而中无水。又半里,横陟之,由西坡上半里,依西大山之麓转而东南行。一里余,路左复起石山,与西山对夹,路行其中。

二里,逾脊南下,脊右有石崖下嵌,而东半石峰,尤为巀嶪jieye山高峻貌。南一里,东峰始降,复随西坡盘而西南。二里,其支复**,再南逾之。下半里,还顾**峰南,有崖嵌空成门,返步探之,虽有两门,而洞俱不深。

又循西山而南,一里余,三四家倚西山下,于是复见漾共江出峡而下盘其麓,峡中始环叠为田。村之前,已引水为渠,循山而南,抵七和矣。

随渠盘西山**之嘴,又三里而抵七和。七和者,丽郡之外郛fu外城也,聚落倚西山颇盛。其下坞中,水田夹江,木公之次子居此,其宅亦东向。由其前又南半里,为税局,收税者居之。又南渐下一里,复过一村,乃西南上坡。一里,陟坡顶,其上甚平。由其上平行而南,二里,有数家居坡脊,是为七和哨,则丽江南尽之鄙边疆也,故设哨焉。

哨南又半里,有路自东南横过西北者,为三岔黄泥冈。

盖是坡自西大山下垂,由此亘而东南,横路随其脊斜去,脊西遂下陷成峡,黑龙潭当其下焉。大道由峡东直南,鹤庆、丽江之界,随此坡脊而分。故脊西下陷处,自西盘而南至冯密,其下已属鹤庆;脊东盘亘处南下冯密东,其内犹属丽江,此东西两界大山内之横界也。于是西瞰峡内,松箐遥连,路依东脊南向渐下,六里而至冯密。

日才过午,觅宿店,漫投一楼上,乃陈生某家也,向曾于悉檀相晤者。担人卸担去,余炊饭其家,欲往青玄洞。陈生止余曰:“明日登程,可即从此往。今日晚,可一探东山之麓乎?”遂同东陟坞塍。盖此坞即自黑龙潭南下,至此东向而出者,坞北则黄泥冈之坡,直垂而逼东山之麓,江亦东逊若逗而出于门者,故坞东之界,直以此门而分。由坞东行一里,即与漾共江遇。

溯之东北半里,有木桥横江上。

从桥东度,木凡四接。循东岸溯之而北,半里,登东陇,其上复盘陇成畦,辟田甚广。又北一里,直对黄泥之嘴,东界尖峰最耸,是为笔架峰,正西与冯密后堆谷峰相对焉。陈生父冢正在其陇之上,时将议迁,故来相度。余劝其勿迁,惟来脉处引水开渠,横截其后,若引从墓右,环流于前,是即旋转之法。陈生是之。仍从木桥度江,共三里,还寓。陈生取酒献酌。余嘱其觅远行担夫,陈言明日可得,不必嘱也。

十二日陈为余觅夫,皆下种翻田,不便远去,已领银,复来辞。既饭,展转久之,得一人曰赵贵,遂行。余以纯一所馈瓯二鼎一,酬陈生之贳shi赊欠酒。从其居之西涉一涧,既截坞而西北,一里余,登西坡,已逼堆谷峰下。坡上引水为渠南注,架木而度,即南循东下之脊而上,半里,得平冈。由冈上西行半里,直逼西山下,有庙临冈而峙。庙南东下腋底,有庙祀龙王,南临一池,甚广而澄澈,乃香米龙潭也。庙南西上层崖,有洞东向辟门,其上回崖突兀,即青玄洞也。二庙俱不入,西蹑山直上,半里,抵崖下,则洞门有垂石中悬,门辟为二,左大而右小。有僧倚中垂之石,结庐其外,又环石于左门之下,以为外门。由环石窦间入,登左门,其门大开,西向直入,置佛座当其中。

佛座前稍左,其顶上透,引天光一缕下坠,高盖数十丈也。其右则外悬之壁当其前,中旁达而南,即豁为右门,门稍东南向,下悬石壁,可眺而不可行也。盖佛座之前,悬石外屏,既觉回环,而旁达两门,上通一窍,更为明彻,此其前胜也。佛座以后,有巨碑中立,刻诗于上。由此而内,便须秉炬。乃令担人秉炬前,见内洞亦分两门,则右大而左小。先循左壁攀左隙上跻,既登一崖,其上夹而成隙。披隙入,转而南向,有穴下坠甚深。先投炬烛其底,以为阱也,乃撑隙支空而下,三丈,至其底;稍南见有光遥透,以为通别窦矣;再前谛视,光自东入,始悟即右门所入之大窦也。复转而西入,内有小门渐下,乃伏而穷之。数丈,愈隘不能进,乃倒退而出。循右崖之壁,从其西南,复得一门。初亦小,其内稍开,数丈后,亦愈隘而渐伏,亦不能进,复倒退而出,即前之有光遥透处也。向明东蹈,左右审顾,石虽婉蜒而崖无别窍。遂至大碑后录其诗,并出前洞,以梯悬垂石内后崖,亦录其诗。僧瀹yue煮茶就,引满而出下洞前,则有桃当门,犹未全放也。是洞前后分岐窈窕yaotian深远的样子,前之罨yan掩映透漏,后之层叠崡岈,擅斯二美,而外有回崖上拥,碧浸下涵,亦胜绝之地。

既下,至平冈,余欲北探黑龙潭,担者言:“黑龙潭路当从黄泥冈西下,不然,亦须从冯密后溯流入。此山之麓,无通道可行。盖此中有二龙潭,北峡为黑龙潭,此下为香米龙潭,皆有洞自西山出,前汇为潭,其胜如一轨,不烦两探。”

余然之,遂南向趋香米。其潭大数十亩,渊然澄碧。盖即平冈之脊,东向南环,与西山挟潭于中,止西南通一峡容水去。

路从潭西循西山而南,山崖忽迸,水从中溢于潭,乃横石度崖口。崖前巨石支门,水分潆巨石之隙,横石亦分度之。其石高下不一,东瞰澄波,西悬倒壁,洞流漱其下,崖树络其上,幽趣萦人,不暇他顾。

已乃披隙入洞,洞中巨石斜骞,分流堰派,曲折交旋,一洞而水石错落,上如悬幕,下若分莲,蹈其瓣中,方疑片隔,仰其顶上,又觉玄同。入数丈,后壁犹有余光,而水自下穴出,无容扪入矣。

出洞,依西山南行二里,有数家倚山而居。由其前又南一里,转而西行一里,又逼西山之麓。复南行二里,则西山中断,两崖对夹如门,上下逼凑,其中亦有路。缘之上,盖此崖乃丽江南尽之界,川内平畴,鹤庆独下透而北,两界高山,丽江俱前踞西南,以两山之后,犹麽些之俗耳。自此而南,东西界后亦俱儸儸,属鹤庆土官高千户矣。

又南二里,一溪自西山下出,余溯而穷之。稍转北半里,其水分两穴东向出,皆溢自石下,无大窍也。乃逾出水石上,由水之西,循山南行。半里,有洞连裂三门,倚崖东向,洞深丈余,高亦如之,三门各峙,中不相通,而石色殷红,前则桃花点缀,颇有霞痕锦幅之意,但其洞不中透,为可惜耳。崖右,其支峰自上东向,环臂而下,腋中冲砂坠砾,北转而倾于崖前。腋底亦有一洞,南登环臂之脊,始回眺见之,似亦不深,乃舍之。南逾臂脊,东南下半里,有村庐十数家,倚西山之嘴,是为四庄。其南腋中,有龙潭一围,大百余亩,直逼西山,西山石崖,插潭而下。路盘崖上凌其南,又一里,循潭东岸南绕之,泄水之堰,在其东南,悬坑下坠,即东出而注于小板桥者也。其西北腋崖回转,石脚倒插,复东起一崖,突潭中如拇指,结槛其上,不知中祀何神,其下即潭水所自出也,亦不知水穴之大小。然其境水石潆回,峰崖倒突,而水尤晶莹晃漾,更胜香米之景,惜已从潭东一里,抵泄水之堰,不便从西崖逾险而上矣。由其南循西山又二里,有石山一支,自西山东向突川中,其西南转腋处,有古庙当其间,前多巨石嶙峋,如芙蓉簇萼,其色青殷yan赤黑色,而质廉利,不似北来之石,色赭而质厉也。入叩无人,就庑而饭。既乃循**之峰东行半里,转而南盘其嘴。其嘴东临平川,后耸石峰,嘴下石骨棱棱,如侧刃列锷,水流一线,穿于其间,汩汩南行,心异之。仰眺其后耸石峰,万萼云丛,千葩蜃结,以为必有灵境。担者曰:“近构一寺,曰鹤鸣,不识有人栖否。”余乃令担仆前行,独返而蹑其上,披绡蹈瓣半里,陟峰头而庵在焉。其门东北向,中有堂三楹,供西方大士,左有棱祀文昌,俱不大,而饰垩未完。有一道者栖其间。盖二年前,居人见山头有鸣鹤之异,而道者适至,募建此庵,故乡人感而名之,道者留余迟一宿,余以担仆已前,力辞之,不待其炊茶而别。

其庵之南,村庐倚西山下者甚盛。三里余,又有危峰自西山**,与鹤鸣之峰南北如双臂前舒,但鹤鸣嶙峋而缭绕,此峰耸拔而拱立为异耳。是峰名石寨,前有村名石寨村。有一龙泉自峰下出,汇水为潭,小于四庄,东乃环堤为堰,水从堰东注壑去,即东出于大板桥者也。半里,越堤之南,复循西山南行,其地渐莽,无田塍,村庐之北,想无水源故也。

八里,始有溪东注,路东转而南渡之,于是东望为演武场北村,西望为西龙潭大村,盖此水即西龙潭所分注者也。西龙潭亦当西山**之腋,汇水颇大,东北流者为此水,中为城北大路口水,东南引者为城中之水,其利为一郡之冠云。又南二里,出大路。正当大路所向之处,其东有竹丛村庐,即来时所遵道也。从大路南四里余,而抵鹤庆北关,托宿于关外,乃入北门,是为旧城。南半里,转而西,为御前守御所在焉。摩尼山复吾师之子张生家,北向而居,入叩之,往去摩尼未返也。又转南,再入城门,是为新城。始知鹤庆城二重,南新北旧,南拓宽阔而北束。入新城,即从府治东南向行,半里,东转郡学前,南向有大街,市舍颇盛。已乃仍出两北门,入寓而餐始熟,遂啜而卧。

鹤庆西倚大山,为南龙老脊,东向大山,为石宝高峰,石宝山高穹独耸,顶为倔多尊者道场。此山自丽江东山南向下,南尽于金沙江。中夹平川,自七和南下。但七和之南,又有三岔黄泥冈,自西而横逼东山。故其川以冯密南新屯为甸头,直下而南,共五十里,有象眠山西自西大脊东属于石宝山。石宝山西与剑川同名,《一统志》称为峰顶山,从志为是。

象眠山与丽江同名,《一统志》称为龙珠山,亦当从志为是。

漾共江贯于中川,南抵象眠,分注众窍,合于山腹,南泄为一派,合枫木之水,东南入金沙江。

两旁东有五泉,出石宝之下;西有黑龙、西龙诸潭,出西大山下。故川中田禾丰美,甲于诸郡。冯密之麦,亦甲诸郡,称为瑞麦,其粒长倍于常麦。

十三日早饭,平明抵北门。从门外循旧城而西,一里,转而南。半里,其南则新城复拓而西出。随之又西半里,又循城南转半里,过西门,乃折而西向行。度一桥,西三里,乃蹑坡,二里,逾坡西稍下。其坡自西山东下,至此伏而再起,其南北俱有峰舒臂前抱,土人称为旗鼓山,而坡上冢累累,盖即郡城之来脉也。土人言:“昔土官高氏之冢当此冈,国初谓其有王气,以大师挖断其后脉,即今之伏处也。”不知起伏乃龙脉之妙,果挖之,适成其胜耳,宜郡城之日盛也。

由伏处即上蹑坡行,一里,至坡脊,南北俱坠坑成峡。又一里,南度西峡之上,从南坡蹑峡西登,二里稍平。再缘南坡折而上,一里,复随峡西入,一里,抵西岭下,转而北向蹑峡中。

其峡乃坠水枯涧,巨石磊磊,而叠磴因之,中无滴沥,东西两崖,壁夹骈凑,石骨棱棱,密翳蒙蔽,路缘其中,白日为冷。

二里余,有巨石突涧道中,若鷁yi一种能高飞之水鸟首之浮空,又若蹲狮之当户。由其右崖横陟其上,遂循左崖上,其峻束愈甚。二里始平,西行峡中。一里稍上,北崖峭壁耸起,如奋翅劈霄,而南崖亦崭削相逼,中凑如门,平行其中,仰天一线,余以为此南度之大脊也。透其西,峰环壑转,分为二岐:一由脊门西下,循北山而西北;一由脊门直出,循南山而西南。奠定所适。得牧者,遥呼而问之,知西北乃樵道也,遂从其西南行。半里,有峰中悬壑中,两三茅舍当其上,亦哨守者之居也。从其南平行峡中,西望尖峰耸立,高出众顶,余疑路将出其西北。及西二里,稍下洼中,半里,抵尖峰东麓,其处洼而无水,西北、西南之峡,似俱中坠,始悟脊门西来平壑,至此皆中洼,而非外泄之峡矣。从洼西南上,遂披尖峰东南峡而登,密树蒙茸,高峰倒影。二里,循峰西转,遂逾其东度之脊。西半里,盘尖峰之南,西北半里,又逾其南度之脊。北脊高于东度者,然大脊所经,又似从东度者南转,而脊门犹非其度处也。逾脊,遂北向而下,一里,已出尖峰之西,至此盖三面挟尖峰而行矣。乃西向随峡下坠,一里,峡始开。一里,转而西南,乃循南山之坡曲折西下,三里,抵盘壑中。其处东、北、西三面皆崇峰,西北、东南二面皆坠峡,惟西南一脊如堵垣。平陟其上,共二里,逾前冈,有废舍踞冈头,是为汝南哨。其东南坞中,有村倚东山,乃土官所居,土人又名为虞蜡播箕。

由哨南下,行坞中一里余,遂南入峡。东西皆土峰逼夹,其下颇峻。二里出峡,乃饭。复见东南有坠壑,乃盘西峰之南,复西陟其坞。一里余,复陟其西峰而南盘之,遂西向循坡下,北峰南壑,路从深树叠石间下,甚峻。四里,转峡度脊,其下稍平。西南半里,有茅棚卖浆冈头,乃沽买以润枯肠。又西南半里,下至壑底,有水自南峡来,竟壑中,北透峡去,是为清水江。始知壑西之山,反自大脊南度而北,其水犹滥觞细流,不足名溪,而乃以江名耶?其下流北出,当西转南下,而合于剑川之上流,然则剑川之源,不第始于七和也。清水江东岸,有数家居壑中,上有公馆,为中道。

涉水西,从西坡南向上,迤逦循西山而南,三里余,乃折而西南上,甚峻。一里,又折而西,半里,西逾岭脊,即南从东大脊西度北转者,当北尽于清水江西透之处者也。越脊西下峡中,二里,峡始豁而下愈峻,又一里余,始就夷平地。

行围壑间,又一里余,乃循南峰之西而南盘之。一里,出其口,始见其西群峰下伏,有峡下嵌甚深,南去稍辟,而东南峡中,似有水光掩映者,则剑川湖也;西南层峰高峙,雪色弥莹者,则老君山也。南盘二里,又见所盘之崖,其西石峰倒涌,突兀嵯峨,骈错趾下,其下深壑中,始见居庐环倚,似有楼阁瞻依之状,不辨其为公馆、为庙宇也。

从其上南向,依东崖下,二里,西度峡脊,已出居庐之南,遂循西峰南下,一里,则东峡已南向,直趋剑湖矣。于是南望湖光杳渺,当东山之麓,湖北带壑连青,环畦甚富,意州治已在其间,而随峡无路。路反从峰头透坳西去,一里稍下,又转西峰而盘其南。又一里,于是南面豁然,其前无障,俯见南湖北坞,而州治倚西山,当其交接处,去此尚遥。路盘坡西行,一里余,乃从坡西峡中南下。

又一里,抵山麓,乃循崖西转。

半里,则村居倚山临坞,环堵甚盛,是为山塍塘。问距州尚十里,而担者倦于行。遂止。

十四日昧爽,饭于山塍塘,平明乃行。自是俱西南向平畴中行矣。二里余,有一小山南突平川,路从其北西转而挟之。复西南行平畴中,雨霏霏至。二里,有大溪自北而南,平流浅沙,汤汤声注湖中,然湖自下山塍,已不可见矣。

随溪南行,又半里,大石梁西跨之,其溪流盖北自甸头来。

按志,州西北七十里山顶,有山顶泉,广可半亩,为剑川之源。

此山不知何名,今丽江南界七和后大脊,实此川发源之所,则此山即在大脊之南可知。

更有东山清水江之流,亦合并之,其盘曲至此,亦不下七十里,则清水江亦其源可知。从桥北望,乃知水依西山南下,其东则山塍塘北之山盘夹之,山塍塘之东,山南坠而为川,又东,则东山乃南下而屏其东,与西界金华山为对。是山塍塘者,实川之北尽处,其东南辟而为川以潴湖,其西北夹而为峡以出水者也。过桥,风雨大至。随溪南行半里,避于坊下,久之稍止,乃西南复行塍间。一里余,有一小流西来,乃溯之西一里,抵剑川州。

州治无城,入其东街,抵州前,乃北行,税放行李于北街杨贡士家。乃买鱼于市。见街北有祠,入谒之。乃祠死节段公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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