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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义侯电眼如炬扫视过去,梁恒丽躲着不与父亲对视,他在袖中握紧拳,推辞道:“不了,我去看文郎,你们坐一会便散了罢,京中诸事咱们明日再谈。”
按理说,碍眼的人不在,屋里的年轻人可以更放得开点,可萧述和梁恒丽对坐一动不动,反倒不比先前眉前眼去。
姬瑶进屋时,韩七一个人自斟自饮,另外两个埋头当沉思的学子。
“你怎么才来?”韩七觉得阿瑶哪里是去更衣,简直是现裁现缝衣裳去了。
姬瑶坐在他身边,答道:“给檐下那对画眉添食去了,饿着它们,珝娘回来又要闹我。”
二娘子出京时连件换洗的衣裳也没带,到汴州后,四斤不知从哪里搜寻来一对画眉装在鸟笼子送给她。她也兴致不高,闲时逗趣取乐,主要心思扑在伤重的梁恒文身上,有时从顾神医处回来借着鸟儿的事发泄心里的憋屈,怪蛮不讲理的,姬瑶也是被闹怕了。
韩七不高兴,二娘子也忒不懂事,借着萧述回京把她打发走算了。
不仅韩七这么想,靖义侯也早有打算,萧述来便是一个机会,他打定主意要把二娘子送走。临近文郎养伤的静室,听见一个少女叽叽喳喳说话:“表兄,你再吃一口,我不错眼盯着在火上煨了半下午,药炖烂化在汤中,极为大补。”屋里没人回应。
靖义侯在门外瞧着病榻上的儿子瘦若干柴,闭眼抵挡任何外界的人与物,二娘子陪尽了小意,梁恒文一动也不动,从胸以下盖着素花锦被,整个人散发浓浓的药味和沉沉的死寂。
他的步子再也迈不开,再听见二娘子柔声说话:“表兄,萧家郎来了,你要不要见他。要不,我给你讲个趣事,前两天……”
“出去!”梁恒文闭眼挤出一句话,带着无尽厌恶。
二娘子习以为常,轻轻放下手里的碗坐在原位上不动。
“出去!”梁恒文动怒,张开双目像是要生吞了二娘子。
“够了!”靖义侯再也听不下去,一脚迈进屋,梁恒文见到父亲复又把眼睛紧阖,胸膛一鼓一鼓的。
二娘子争急解释:“舅舅别气,是我做错事惹表兄生气,他今日比昨天多用了两口饭,一切都见好。”
靖义侯盯着外甥女诚惶诚恐的样子,目中满着痛惜,放柔声调:“你还没用饭罢,阿舅也想再吃一点,走,你来陪我。”
二娘子依依不舍看向装睡的梁恒文出来掩上门,跟着靖义侯到一旁的小独院里,圆桌上摆着姬瑶为她特地送来的食盒,几样菜也是她最爱吃的。她心里堵得满满的,根本吃不下,一粒米嚼半天,用下小半碗就说饱了。
靖义侯说话:“萧述回京时,你也跟着一起去罢,你阿娘急得又病倒了。你也知道,你阿爹靠不住,你又不在她身边,让她可怎么度日。”
二娘子泪如雨下:“是我不孝,我已经求了神医,他答应为阿娘开方子配药丸,等萧家郎君走时捎给阿娘。我再等等,等着阿兄好一点。”
“珝娘”,靖义侯头一回对外甥女苦口婆心,“文郎要生要死只有他自己说了算,别人救得了他的病救不了他的心。你听阿舅的话,早点回去,别为他做傻事搭进去一生。”
二娘子决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她摇头始终不肯。
靖义侯也怒了,拍案而起,气得在屋里转圈。将心比心,他的女儿若是一心念着一个后半身只能卧床的人,他说什么也不答应。
就这回,丽娘想把信捎给萧述,明知那是个难得的人中龙凤,梁家现在又在难处,靖义侯才勉为答应。再换个寻常的纨绔子弟,他也会绝了她的念想。
所以,魏家想毁约时,他大度不计较,谁家如花似女的女郎都不愿折在一个废人身上,何况是金尊玉贵的嫡女。
外人不舍得,自己的外甥女更加舍不得。
“你不想走也得走,就是把你绑着也要送回长安城。”靖义侯拍桌下定论。
二娘子眼皮都不带动,木着脸告辞,形单影只回姬府,正好和散席的萧述、韩七碰个正着,众目睽睽下,她视若无人从大家眼前经过,径直回自己住的客房。
梁恒丽几欲落泪,二娘子这副模样,说明阿兄一点不见好,他身子倒比以前精神,可精神一天比一天萎靡,暴躁易怒完全变了个人。
“放心罢,答应过的事我一定能做到。你阿兄在与不在,世子之位只有他一人。缺什么药材,你尽管开口,我来时带了几样,若不够,回头再命人去找,倒不是什么难事。”
萧述负手站在梁恒丽身侧,想为她擦去眼角的泪珠,终是忍住没动手。他所受教养极严,不比韩七恣意任性说做便做,对梁恒丽明里暗里用尽心思,却始终克守礼仪。
梁恒丽含泪看向萧述,颔首间泪珠滚落楚楚生怜。
萧述的心也乱了,像被风吹过的积雪陵乱无处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