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番外(2/2)
自婚礼后,齐厦心头一直缠着的那股子不对劲的感慨,此时终于醍醐灌顶。尽管了悟之余,他又有些说不出的难过,还是对着母亲点头,“我知道了。”
而此时,同一层楼的某个房间。
贺中将对着儿子气不打一处来,“你再说一遍。”
贺骁点了支烟,“你中文有退步。我说接下来齐厦要拍戏,我打算跟着去。那单买卖你可以派别人,要真指着我亲自去,就往后押两个月。”
贺中将本来是指望齐厦对贺骁夫唱夫随的,可如今居然掉了个。他实在看不惯自家儿子这副老婆奴德行,“你的出息呢?”
贺骁深吸一口烟,神色惬意,没说话。怎么就没出息了?照他看,千般本事都使到外头,在家里对着自己媳妇儿护着宠着依着,这才是男儿本色。
贺中将被他一脸嘚瑟样气得咬牙,本来巴望着儿子带个媳妇儿回去,最后居然把儿子也赔上了,这事摆谁头上谁气不顺。
于是他对贺骁气哼哼地说:“一天到晚只知道粘着老婆的男人,最后还得招老婆看不起。齐厦他也是个成年男人,走哪你都跟手跟脚,我就不信他喜欢。你且看着吧。”
贺骁完全不当一回事,“他还就喜欢我跟着。”
贺骁这话说得无比坚定,谁知回房就被打脸。
先是齐厦问他,“晚上谈的还是那件事?”
贺骁点头,“是,”搂着齐厦往里屋走,边走边安抚,“我给推了,也不是一定非我去不可,咱俩安排照旧,你放心。”
齐厦步子却突然停住,转头看他,十分郑重地说:“你依贺中将的意思去吧,我这儿自己可以。”
贺骁意外道,“嗯?”
齐厦眨眨眼,“今后日子还长,你总不能什么事儿都不干只是就着我。而且,恶棍都伏法这么久了,我也不用走哪都拉你陪着了,是吧?”
贺骁倏忽间愣住,脑子颠来倒去都是齐厦说不再需要他了,他眉头习惯性地打成一个结,好半天,忽而笑了,“宝贝儿,你认真的?”
齐厦目光无比坚定地回视他,“当然。”
贺骁想到先前贺中将说过的话,感觉受到了一万点打击,不,这样表述也不确切,应该说,旁人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及齐厦给他的“不用”两个字震撼。
4
恋爱是场攻坚战,只要这段感情本身没多大毛病,嬉笑怒骂走的都是上坡路,每走一步都是收获。而婚姻则是一场保卫战,坚守住两个人的阵地是个无比玄妙的技术活,那一场婚礼之后的数十年,上坡下坡还是一直不温不火地走在那个平面上,一切都未可知。
平心而论,齐厦觉得他跟贺骁是可以恋爱一辈子的,但一纸婚书,突然修成正果,这就好比爱情片杀青时导演一声过,硬生生地给cha下个happy ending。
齐厦演过无数个爱情片的happy ending,但没人告诉他这个ending之后日子该怎么过。
简而言之,婚礼之后的半个月,一直到去拍摄地的路上,齐厦对自己已婚人士的身份都是一脸懵逼,觉得母亲是资深已婚人士,他接受建议用心经营自己和贺骁的关系,因此,这次出来拍戏没把贺骁给绑在一起。贺骁如他所愿留在国外办贺中将的“正事”。
齐厦觉得自己做的应该是对的,或者下次要是他没片约,贺骁再有事出去,他也可以陪着,这些话那天晚上就想对贺骁说,不过空口承诺想起来没意思,他就没开口。
可即使觉得自己的决定没错,朝着拍摄地去,飞机飞了一路,齐厦情绪也低落了一路,心情好比s城的阴郁潮湿的回南天,整个人都处在一片茫然的惆怅中。
本来就兴致不高,偏偏落地后又雪上加霜,齐厦一到就去了剧组,之前只是个大纲的剧本,这天他看到了全部。
这部电影是典型的女主戏,主要讲的是女主的成长史,其中感情线当然是必不可少的:女主的初恋是青梅竹马的邻家哥哥,两人一起走过无知童年和懵懂少年水到渠成地在一起,初恋总是美好,可青春惨绿,那一段感情曾经刻骨铭心,最终却没抵得过现实残酷。一句话概括,就是纯情少女被渣男狠狠辜负了一把,这位竹马渣男就是齐厦将要扮演的男主。
但是,齐厦的注意力这次却没全在他自己的角色身上,剧情再往下看,失恋的少女痛不欲生,就在她最低谷的时候,遇见了此生对她来说算得上是上天恩赐救赎的男二。男二暗恋女孩多年,怀着一颗赤子般的心把女孩从泥沼中拉出来,倾心呵护,悉心照顾,小心翼翼,舍不得有一点唐突。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三年之后,女主终于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全心地恋慕上了这个让她想与之共度一生的男人。
这是她的第二段爱情,曾经以为就这样尘埃落定,但是无狗血不成书,他们结婚前夕,男二家一场大的变故,两条人命跟女主不期然地到访脱不了干系,男二的母亲疯了,恨不得杀女主而后快。
一边是挚爱,一边是母亲,忠犬男二无比揪心之余还是没想放弃,但女主撑不下去了,正因为在意才见不得男人为她为难,最终,她选择分手,抓在手里的幸福就这样放掉了。
这电影的结果是破镜重圆,当然,没这位忠犬男二什么事,女主最终还是跟浪子回头的渣男竹马在一起了。
可戳人的是,在竹马追回她的过程中,那个忠犬男二从他们曾经的感情中走出来,真的爱上了别人。
齐厦看完全部心里掖了一口老血,比渣男男主变心更虐人的是忠犬男配移情。
于是第二天讨论剧本,他自己站在编剧面前,说:“我觉得这个剧情经不起推敲,男二爱女主更胜过他自己,怎么可能这么快移情别恋。”
编剧浑然不知齐厦怎么会抠一个完全跟他戏份没关系的剧情,但还是很耐心地解释,“齐厦老师,现实的爱情就是这样——没有非谁不可。”
齐厦被现实两个字狠虐了一把,自己回到酒店房间还有些恍惚,他突然魔障似的开始反复纠缠一个问题:贺骁喜欢他什么,是不是也没什么非他不可。可他一直无比明确自己,他身边的那个人,不是贺骁就不行。
刚好女助理来叫他吃饭,齐厦说:“我不想吃,”岂止是不想吃,简直连中午吃下去的都想吐出来。但转念想想,他真不吃,下头一群人都不得安宁,于是说:“我现在不想吃,东西送来放这吧。”
女助理应了声,出去了。
接着来的是贺骁的电话,电话接通,寒暄几句,贺骁问:“今天过得怎么样?”
齐厦整个人瞬间被一股巨大的委屈感浸透了,嗓子哽着,却还是说:“……过得不错。”
接着电话里传来贺骁爽朗的笑声,“想我了?”
齐厦说:“是的。”
有那么一瞬间,齐厦想像不久以前一样再次对贺骁说我们私奔吧,可回头想想又觉得没道理。且不说好好名正言顺的夫夫非得搞得偷情似的简直蛇精病,而且贺骁是被他支到大洋彼岸千里万里远的,自己作的死,跪着也要受完。
如此,齐厦便浑浑噩噩过了半个月,真正让他觉得忍受力受到终极挑战的,还是忠犬男二另娶他人的那场戏。
按剧情,他这个渣男男主跟着女主角的车到了婚礼宫外头,然后就看着那个曾经对女孩许诺过一生的男人,穿着新郎礼服,宝贝似的抱住另外一个女人亲吻。
这个剧情是令女主角对现实妥协的最后一根稻草,按本身的情节,应该是她泪流不止,渣男前任乘虚而入心疼地带走她。
结果镜头前,女主角情绪还没酝酿出来,齐厦这个男主演眼圈先红了。
导演一声咔,对着还没回过神的齐厦说:“齐老师,我们这戏不卖腐。”
齐厦整个人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想道歉,张张嘴却连话都说不出,最后还是女助理上前把他从车里搀出来,对导演说:“对不起,齐老师今天不在状态。”
一直到被安置着坐到一边,女助理焦急地喊着齐厦的名字让他回神。
好半天过去,齐厦魂魄才回来一半似的,眼神没对上焦,嘴却动了几下:“我只觉得一辈子太短,可他居然能用来爱两个人。”
女助理鼻子一酸,险些被他感染得哭出来,“别……,你别难过。”足足过了几分钟才觉得不对:齐厦一个男主角,到底是怎么把自己代入女主角的!?
女助理登时觉得头都要炸了,这么神经的伤痛估计只有同样的蛇精病才能开解,她正无计可施,突然身后传来个声音,很熟悉,浑厚低沉。
声音的主人对齐厦说:“我也觉得一辈子太短,心还小,只能装一个。”
片刻后,那个传说中还在大洋彼岸不知哪个国度的男人,就那样活生生地站在齐厦面前。宽厚粗粝的大手不容分说地握住齐厦的手,他说:“跟我回家。”
5
贺骁第一次听说这个词,婚后抑郁症。
这个词还是女助理顺嘴甩出来的,“既然你们没吵架,但他明显从结婚回来就不对,该不是婚后抑郁症吧?”
事实证明女助理的猜测还真不是完全没道理,贺骁带着仍在发懵的爱人回酒店,齐厦一路上都在忐忑地问:“你怎么来了?”
贺骁一直到出了电梯才回答齐厦话,他直接把齐厦带到一个房间门口,利落地插卡开门,“我半个月前就到了。”
他搭乘的飞机跟齐厦几乎是前后脚落地,不是贺骁多心,他觉着齐厦自从婚礼后就怪怪的,先是沉默的时间比往常更长,他甚至完全看不出齐厦在想什么。接着,一反常态劝他自己忙自己的,不是贺骁自恋,他太清楚齐厦清冷外表下藏着一颗多么爱黏糊起腻的心。
齐厦亲口说各自忙各自的,这种事对别的恋人来说或许寻常,但对近两年来几乎焦不离孟的他们而言,意义简直相当于要跟他拆伙。
贺骁不知道齐厦为什么突然要跟他“拆伙”,说齐厦会变心他是半点不信的,齐厦一向善于自苦,就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为了性向,这只傻乎乎的鹿也是自己私下纠结,没让他知道。
齐厦不让他跟着,于是,贺骁就自己暗自跟着了,有什么事,他总要跟着看看明白才能解决。
果然,齐厦一听说他是跟着自己来的,整张染着沉闷郁色的脸都亮了起来,随后,又有些惭愧地说:“那多不好。”
贺骁俯身直视齐厦的眼睛,“有什么不好?”
齐厦的神色有些憔悴,但贺骁目光一触到他的面容就像是铁被磁石吸引住似的舍不得移开,这些日子不远不近,贺骁觉得离上一次认真看他,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久。
齐厦再出声时很是艰难,“都说细水长流,我太拘着你,反而不容易长久。”
贺骁气得够呛,但齐厦把他推开原来是因为在乎他,这么小心翼翼,还把自己弄得可怜巴巴,他生气之余,又是高兴又是心疼。
贺骁想到另外一件事:“新婚那晚,你说为我做什么都是愿意,无关责任和义务,你怕我对你也只剩下责任?”他用了好久才学会了齐厦的语言,如今细思,齐厦的不对劲应该是那晚就开始了。
这么弱势的想法,齐厦当然不会立刻承认,忙不迭摇头:“没。”
但对上贺骁灼灼的、充满担忧的眼神,齐厦终究还是妥协,认真反思几秒,点头,“……算吧。”
这样说来一切就合情合理了,齐厦是个什么样的人?脑回路九曲十八弯,偏偏还多思,关键他是个演员,见过太多次剧情在圆满的高chao时戛然而止。
贺骁到底还是个糙汉,到了这步也没什么其他可说的,对齐厦笑着揶揄,“我看出来了,非要带那么点偷情的意思你才不担心平淡。”
齐厦急忙说:“没有。”
贺骁说:“诚实点,真没有?”
“好吧,”齐厦面有惭色地说:“……有那么一丁点。”
就是这样,还有什么可说的?贺骁到底是个糙汉,对着心上人远观了这么多天,他也早忍不住了。他扛起齐厦进到房间就把人扔到床上,接下来,用整个夜晚让齐厦重温了一把偷情的滋味。
6
贺骁的到来,驱散了齐厦头顶盘桓半月的阴雨。
视帝大人失眠自愈,胃口好转,演戏的状态也找回来了,巨星光芒在镜头前再现,熠熠生辉,令人不可直视。
女助理围观了全部,趁着没人打趣贺骁,“你这是给他吃了起死回生药?”
正拍着的是上次没完成的那场戏,贺骁以为她说的是齐厦的表现,压低声音说,“剧情再现实,那也是别人的现实,我和他跟别人不一样。”
女助理问:“哦?有什么不一样?”
把齐厦虐得半死不活的剧情,贺骁自然也看过,他眼神一直注视着镜头前的爱人,说:“我们都很边缘,我自然不用说,齐厦人在世俗,又半点不流俗。”
一言以蔽之,他和齐厦都不同于现实中的寻常人,常人的那些现实压力对贺骁来说不值一提,齐厦则更是纯粹得有如天马行空般的不真实。可也就是这个不那么真实的齐厦,才是他独一无二的齐厦,他们看似在滚滚红尘当中,却又游离在世俗之外,在精神上很有些相依为命的意思,彼此都是对方的无可取代。
女助理笑了,“其实你们就是没生存压力吧,柴米油盐那些鸡零狗碎的小事都磨不着你们。”
贺骁目光凝在那一个人身上,半刻不离,“我们一起经历过生死。”
本来就是,生死交关都没能磨散的人,贺骁其实依然不太明白齐厦为什么会突然患得患失。
女助理说:“这么说,他婚后抑郁症全好了?”
贺骁说:“好了,他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我就让他照以前的过。”
有什么不明白,齐厦以前的样子,就是他爱着的样子,反之亦然,他们都不曾刻意美化过自己,也不曾隐藏本性,从一开始就足够坦诚。
前一天晚上,贺骁正是这样对齐厦说的,齐厦从牛角尖里头钻出来之后也似乎瞬间恍然大悟,就此,云开雾散。
前头导演一声过,又一场戏圆满落幕,齐厦笑盈盈地朝他们走过来,贺骁也含笑用眼神迎着他。
齐厦看起来心情很不错,一直走到贺骁足够近的位置,一个拥抱后,还玩笑着问:“我是谁?”
贺骁准确无误地领会他的意思:“齐小萌,贺大壮爱着的齐小萌。”
齐厦佯装矜持,“真肉麻,一直爱?”
贺骁依然如实答:“他管不住自己。”
女助理啃了一嘴狗粮,只想高举火把,但看在他俩颜值的份上原谅他们了。
虐狗二人组一起往车边去,女助理跟在后头,收获了贺骁转头递回来的一个眼神。
虽然只是一个眼神,她看明白了,不管发生了什么,如今事情过去就过去了。
婚后抑郁症这个词,齐厦至今还没意识到,他们也就,假装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