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 投宿(1/1)
这时何振天父子也已抽出长剑,绕着饭铺转了一圈。这家小饭铺独家孤店,靠山而筑,附近是一片松林,并无邻家。三人站在店前,远眺四方,不见半点异状。
何振天横剑身前,朗声说道:“西域的朋友,何振天在此领死,还请现身相见。”叫了几声,只听得山谷回声:“现身相见,现身相见!”余音袅袅,此外更无声息。三人明知大敌窥视在侧,此处便是他们择定的下手之处,心下虽是惴惴,但知道立即便有了断,反而定下神来。何宝庭大声叫道:“我何宝庭就在这里,你们来杀我啊!臭贼,狗崽子,我料你就是不敢现身!鬼鬼祟祟的,正是江湖上下三滥毛贼的勾当!”骂了半晌,也不见有人出来,何宝庭欲待再骂,被母亲拦住,何夫人对父子俩说道:“这地方古怪得很,既然人家执意要玩猫捉耗子的把戏,那自是任你怎么骂也不会出现的。”何振天原以为死期将至,心中突然豁朗,但敌人偏不现身,叫他把一颗心又悬了起来,心中焦急,脸色铁青地说道:“宝儿,你娘说的在理,咱们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眼皮底下,再跑也是徒劳。不过能有一点希望也总是好的,咱们这就离开,能多活一日便是一日吧。”何宝庭听父亲这么说,心中又是愤恨,又是酸楚,只觉五味俱杂。太头看天,心中暗想:“难道我何宝庭真的要命丧于此?”饶是情势危急,仍不相信再无活路。
三人策马继续南行,傍晚时分才在一个小市镇上的客栈落脚。何振天刚要进店,却被儿子拦住,说道:“爹,咱们莫要再害人性命,中午那卖饭汉子一家,爹爹难道忘了吗?”何振天苦笑一声,摇头叹道:“想不到何振天威风一生,到头来却落了个丧家之犬的下场。”何夫人拍拍何宝廷肩膀,说道:“我孩儿心地纯朴,但天色已这么晚,不住这,咱一家三口又能住哪?”何宝庭只是摇头不依,何夫人许了个诺,道:“一会进去让你爹爹跟人家说开间把头的房,万一店家出了事情,咱们也能照应得到。不行便让番僧一刀杀了,他自不会乱杀良善。”何振天点点头,一手提剑,一手搂住儿子肩膀说道:“听你娘的。”他虽声音不大,却自有股威严。何宝庭从小母亲还好,父亲的话他却是半点不敢违背,当下心里再不情愿,也得点头同意。夫妇俩相视一笑,携着儿子走入店中。其实他二人在这当口又哪里还会顾及别人性命,早已做好最坏打算:“死期多半便在今晚,依照苦智脾气必定先杀店家,夫妇俩挺着一宿不睡,只要听到声响立时便拉上儿子宝庭逃跑。”
客栈地方不大,只有几个乡下模样的人吃饭。店伴见三人进来,起身招呼,何振天摸出一锭银子刚要给出,却被夫人拦住,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碎银递给店伴说道:“上些米饭,炒菜,剩下的开间空房。”那店伴接过碎银,用手掂掂,看了眼何振天,转身朝后堂走去。何振天见他皮笑肉不笑的神色,脸上一阵尴尬,何夫人笑着说道:“老爷忘了,咱是逃难,银子该省着点花。”三人捡了靠门的一张桌子坐下,不一会那店伴就端着三碗米饭两盘炒菜上来了。何宝庭见这饭菜一阵皱眉,但腹中饥饿也顾不得许多,抓起筷子就要开吃。何振天拦住他,刚要对二人说声:“别是有毒的。”但转念一想:“人家杀自己易如反掌,又何必下毒。”何宝庭抬头看着父亲,何振天一笑,说道:“慢点吃。”何夫人知其想法,也只一笑,动筷吃饭。
饭后三人来到房中,店伴见三人一间屋子,便劝何振天再订一间房,何振天只是推脱,那店伴斜眼看他,摇摇头离去了。当晚三个人和衣坐在房中,虽然困倦,却不敢睡。到午夜的时候,何宝庭双眼困意难耐,不住瞌睡,夫妇俩看了心疼,便劝何宝庭睡在榻上,何宝庭不肯,执意要挺,谁知道没过多久,还是趴在桌上睡着了。何夫人为儿子披了被子,眼中满是怜爱,何振天见妻子也是上下眼皮打架,低声说道:“我把宝儿扶到榻上,你趴这睡会,敌人未必今晚会来。”夫妇俩把何宝廷搀到床上躺好,何夫人却怎么也不肯睡,只是说道:“多喝些茶便不碍事了。”这一晚他夫妇俩为抵困意,已喝了不少茶,待何振天抓起茶壶才发现早已无水。何振天叹口气,想招呼店伴,但估摸这时候店伴早已睡下,便对妻子说道:“我去弄些水来。”何夫人怕有闪失,招手让他莫去,何振天笑道:“人家要想杀咱,在哪都是一样,我出去瞧瞧,你好生照看宝儿。”也不等妻子答话,自顾提剑打水去了。
何振天来到大堂,见漆黑一团,并未出现异样,心中一宽,提着烛灯走到近前一张桌旁,将宝剑别在腰间,拎起桌上茶壶摇了摇,见有水,便提了准备离开。何振天刚走两步,就听见“咣当”一声,他心中一惊,转身将茶壶放在桌上,手握剑柄,凝神细听。良久,不见动静,何振天蹑手蹑脚朝发出声响的地方蹭去。他此时心已提到嗓子眼,待走近才看到原来面前的三张并在一起的桌子上躺着一个人,何振天心里知道多半便是店伴,这才暗自长出口气。寻常酒家客栈,晚间都需更夫,一般都为店伴兼顾。一来是大堂有人照应,二来是第二天方便开门做生意。何振天朋友遍布三教九流,生意场上朋友亦是不少,自然了解这行中规矩。此时他心已经知晓桌上之人便是店伴,不由笑笑,心中暗骂自己胆小。正要转身走开,突然听到有水滴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何振天再次停住,站了片刻,声音又再响起。何振天心中猜得七八分,额头已然渗出汗珠。又待一会,待声音再次响起,何振天提着烛灯微微走近店伴,提灯一照,心中顿时如吞了苍蝇般难受,只见那店伴双眼圆睁,嘴巴张开,身上全是血迹,再往下看,见他右手垂下,兀自顺着臂膀往下滴血,原来那滴答之声竟是这般传来。
何振天心乱如麻,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敌人来了!”此时四周漆黑异常,恐惧感陡然上升,何振天双眼圆睁,头上,脸上不住流汗,想回房通知夫人,却好像着魔一般,怎么也迈不动步。倏地,一股寒意袭来,何振天一激灵,急忙转身,提灯一照,不知什么时候对面竟站了个汉子。他不及细看,左手提灯,右手长剑挺出,便是一招“直捣黄龙”,向那人胸口疾刺。那人侧身避开。何振天横剑疾削,那人“嘿”地一声冷笑,绕到何振天左侧。何振天左手反拍一掌,回剑刺去,那人又灵巧避开。何振天蓄愤已久,将何家剑法使将开来,横削直击,全是奋不顾身的拚命打法。那人空着双手,只是闪避,并不还招,待何振天刺出二十余招剑,这才冷笑道:“何家剑法,不过如此!”伸指一弹,“铮”的一声响,何振天只觉虎口剧痛,长剑落地。那人飞起一腿,将何振天踢得连翻几个筋斗,撞到桌子上面。何振天捂着胸口,啐了一口,道:“阁下尊姓大名?”那人冷笑道:“凭你德威武馆的这点儿玩意,还不配问我姓名。不过今日是为灭你门而来,须得让你知道,老子是西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