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俯身侍苗木,颔首修心田(1/2)
如果说长久的迷茫是种瘙痒难忍的折磨,那么甫一找到些乐子就被硬生生打断就是饥饱交替的虐待。
赵传新虽说授徒也有点疲了,但被他人干扰打断他原有的计划依旧令他恶心。
他一直有口气堵在心里,杀了那么多杂鱼根本不能为他消除一点怒气,他有时候还会突然跳出另寻地方开武馆的念头,随后又被他生生按下,这比无目的地游荡还难受。
他想到了传闻中前辈高人进入深山躲避尘世,在寂寞中练就一颗坚定无波的内心,于是也想要找个地方静修。
他踏过很多山野,尝试了很多次,总是无法静心,他不乐意看见杂草丛生的样子,那让他莫名的心烦,他无数次想要把那些树拔起来排布整齐,但是又觉得这种事实在可笑。
我想去种地。
他想通了,他想回到一天只顾着低头农耕的枯燥日子,只有那样才可以平静。
心耕。他这样打算。
他要寻一处合适的地方。从山林里钻出来的一瞬,他眼目一亮,世界变了,不,是他的眼睛变了,他的眼睛不知何时更加强大了,他看见了本看不见的黑气,一丝一缕从每个人身上散发出来,飘到空中,隐隐在天外汇集。
他本能意识到这后面藏有秘密,但是自己绝不乐意去探查。他第一个想到的是要查查自己身体又发生了什么变化。
他的眼睛在不知不觉中改变,构造更加精密了。以前要运转力量才可以做到的超远距视物现在要做到,轻松随意。
要是说以前的眼睛可以称为法目,如今的只能称为道目了。完全是两种境界。
“难道我的身体还在生长?”
赵传新心中有了猜测,他生来就是成年人样子,这只是从人类的角度来看,实则自己的身体只处于婴儿期,生长发育才是常态。
不过这不是赵传新想要的,他深深地恐惧,自己正变为自己不熟悉的怪物。
所有人身上散发的黑气形成的黑雾铺天盖地,这让赵传新有些作呕,他眼眸快速一扫,聚睛一看,就找到了一个特殊的地方,那是一个偏远的村庄,有一家人散发的黑气极少。
就那了,他想。不论这些东西是什么,我都不想被他们淹没其中。
片刻后,他站在一个老者面前。老人手指干枯但是苍劲有力,皮肤黑褐地发亮,颈子后的皮又黑又毛糙,脖子和腰杆都很僵硬——这是一个老农民的体态。
“你为什么要到我的农场里来做工呢?”老人浑浊的老眼盯着赵传新的面庞静静等待回复。赵传新封了自己的气息,设法让袍子旧的发黄,这让他看上去只是一个寻常的武夫。
“因为我其他什么都不会,只有一把子死力气,只能胜任看家护院或者种地开沟的活计。”
“那也可以去码头啊,扛夫的活计挺好,农活不比那轻松,只会比那麻烦!小老头我也出不起好价,周边也荒,没什么玩乐,你做得下吗?”
“我带的干粮正好在这吃完,所以就在这找工。”赵传新一脸的无所谓,简单的逻辑很符合老人家的胃口。
老人本有警惕,但赵传新的眼睛实在太清澈平静了,一下打消了他的疑虑。
“好,你留下吧。眼睛看见什么你能帮的,就做。半月后才有工钱,之前都只管吃住。”老人眨了眨眼,觉得还是要试一下赵传新的手脚,是否勤快得力,也要看看人是否老实可靠。
赵传新就这样住下了。
老人祖祖辈辈生活在这个乡村,身上的味道都和这块土地一模一样,对世界的认识简单直接,头顶蓝天脚下黄土,对人的审度也简单,手脚勤闲话少,赵传信做到了,老人很满意。
半月的试用期眨眼就过了,老农开了一月十枚铜钱的工钱,赵传新也很满意。
就算分文不给,赵传新也很满意,他不需要钱,他想要平静。他觉得自己的希望在这块地里,也或许在这个慈祥的老农身上。
晚上赵传新默默地在一片漆黑的客房里啃着干饼,来到这里之后,他只愿意吃这样冷硬的干饼,这让他想起自己拜师学艺的头三年,在饭点没有吃过一顿饱饭,都要师父师娘师兄们先吃完才可以上桌,练武的饭量大,等他上桌时候可想而知都只剩下什么。那时候半夜啃藏在枕头下的冷硬干饼是他最幸福的时刻。
他咀嚼着他记忆中的幸福,就克制不住的回忆那些过往的日子,好像除了一口干饼以外,能数得上的幸福就只有认识了自己的妻子,生下一个儿子。除此以外,没有一丝丝甜意。
他撞见师父**师妹后缄口不说,但依旧被找了理由扫地出门。苦练散式有所小成之后,为寻求突破,就去偷他派剑谱拳谱。偷不到就截杀绑架在外历练的门派少爷逼问搜身。上了悬赏榜第七名,被追杀地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就划了脸做了挑粪的“夜香客”,后来认识了逃荒的妻子。认识的时候他妻子才二十,可是老的看有四十。
隐姓埋名的日子过有十五年,悬赏榜都把他撤下了名单,结果就有个疯子为了报杀父之仇从小苦研追索之术,抽丝剥茧,追查到了他们居住的地方周围。还好自己从不松懈,及早发现了这个威胁。为了躲避他搬家三次,那仇家竟追到三次。
最后一次之时,他儿子出生,老来得子带来的不是喜悦,而是深深的忧惧。他知道他必须了解这段恩怨,否则自己的儿子将生活在无限的阴影中。可是年近五十的自己身老体衰,面对三十岁正在壮年的仇敌,必死无疑。
亲了亲襁褓中的儿子,他决定慨然赴死。
多年积蓄留在柜中,下面压着一封绝笔家书。最后一顿团圆饭他借口心烦没有吃,看着妻子吃下加了瞌睡药的饭菜后,他在亮月夜出门赴死。
这些年为了防止身份被察觉,早把兵器甲胄扔得一干二净。他穿着一身粗布衣,肩扛一条扁担就前去会他的仇家。
长街两头,龙虎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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