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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文一听父亲的话,心中更是不满,暗暗忖道:你老人家倒好,女儿是自己的乖,儿子全是别人的好,女儿还不是亲生的。
冯武较之冯文不同,闻言皱眉道:“看来我纵是有心报国,目下也只有安安心心读书,待得太子殿下登基后,再以科举出身入仕吧。”要知此时大明朝讲究的乃是长子承袭爵位,冯胜的宋国公爵位理所当然,只有身为嫡长子的冯文承袭,他这个当弟弟自问并无父亲般的沙场军旅之才,自然也只有依靠科举入仕这一途了。
冯胜闻言大为欣慰,伸手拍了拍冯武的肩膀,笑道:“莫看现在我和你徐叔叔,老傅身为太子太傅,三公并列,只是个空架子,论实权还比不得李景隆那个兵部员外郎,日后文官实权远大于武将,那是水到渠成,不可逆转。”
冯武突然皱眉问道:“听说李景隆那个兵部员外郎乃是燕王殿下一力举荐,并非你老人家助力?”他心知自己的哥哥对父亲不满,是以有此一说,有心开解大哥一二。
朱权听得这同一首《胡笳十八拍》出自冯萱手中两次,意境竟是迥然不同,不由得极为诧异。
冯萱一曲终了,目光扫过二人,轻轻叹道:“方才我曾说过,《广陵散》聂政的故事,有一种解说出自东汉东汉蔡邕所作的《琴操》,而这《胡笳十八拍》的作者正是蔡邕的女儿蔡琰,又名蔡文姬。”
朱权最近经常阅读《三国演义》,忍不住问道:“这蔡文姬好像和曹操是一个时代的人物吧?”
“不错,东汉末年,天下大乱。战乱之中,蔡琰为匈奴所掳,身陷南匈奴,为匈奴左贤王妻达十二年之久,并生有两个小孩。建安十三年,曹操得知早年的好友蔡邕之女蔡琰在匈奴,便派使臣用重金将蔡琰赎回,而两个年幼的儿子却不得不留在匈奴。这段史实,被后人称为“文姬归汉”。蔡琰归汉后,悲叹自己命运多舛,如今虽然安定,母子却天各一方,毕生不得相见。在这种处境下,蔡琰写下了流传于世的《胡笳十八拍》,借以寄托哀怨之情。”冯萱低声说道。
徐瑛生性好强,对历史上极富盛名,以才学出名的蔡文姬也极为钦佩,加之自幼受父亲和师傅影响,颇具侠义之心,听得冯萱述说蔡文姬堪怜的身世,不由得大起同情之心,心中一软,柔声问道:“据说这蔡文姬才学堪比当时的建安七子?”
冯萱微微颔首,以惋惜的口吻说道:“在曹操的安排下,蔡琰后来再嫁屯田都尉董祀。不久董祀犯了死罪。时值严冬,蔡琰“蓬首赤足”,登门丞相府向曹操请罪。她言辞清辩而哀楚,当时满堂公卿名士,无不为之动容。曹操说:“我很同情你,可是判决文书已经发出,该如何是好?”蔡琰说:“明公有良马万匹,虎士成林,何惜疾足一骑而不济垂死之命乎?”曹操听了很受感动,派快马把判书追回,免了董祀的死罪。并命人取过头巾鞋袜为蔡琰换上。后来曹操问蔡琰,“听说夫人家早年藏书甚多,战乱中都已丢失,不知还能回忆起来多少?”蔡琰答道:“早年先父留下的典籍有四千余卷,经过变乱,都已损失,现在能回忆起来的,大概只有四百多卷了。”蔡琰回家后把能记起来的各卷书亲自写出来,送去与曹操的藏书核对,结果基本没有错误和遗漏。可见蔡琰才情之高。蔡琰在匈奴生活了十二年,因而她通晓汉、胡音乐。《胡笳十八拍》是蔡文姬根据匈奴乐器胡笳的特点而创作的乐曲。她在该曲中将汉、胡音乐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从而使《胡箔十八拍》成为古代名曲中的异数。可叹四史中《后汉书》记载,蔡琰不被单独列传,这使得她无法与同期其他历史人物并列。她的事迹也不入《儒林》、《文苑》等列传,而是被列于《后汉书?列女传》,篇名为“董祀妻”。《后汉书?列女传》中关于蔡琰的文字不多,但评价极高,说她“端操有踪,幽闲有容。区明风烈,昭我管彤。”
徐瑛轻轻叹息,问道:“妹妹你第二次演奏之时,曲调中充溢着悲愤之情,这又是何故?”
“南宋灭亡后,全中国的汉人都做了亡国奴。南宋遗民诗人汪元亮为身在狱中的文天祥弹奏《胡笳十八拍》,以抒山河破碎之无穷之哀。这一时期,《胡笳十八拍》在前南宋的旧臣逸民间很快流传开来。根据《琴书大全》的记载,此曲引起了空前的共鸣。有人说,怊怅悲愤,思怨昵昵,多少情,尽寄《胡笳十八拍》。并出现了如拍拍《胡笳》中音节,燕山孤垒心石铁”和“蔡琰思归臂欲飞,援琴奏曲不胜悲”等感怀旧国的诗句。”此曲在南宋之前表达的意境是哀怨之情,到了宋亡之后,陡然变作了心怀故国之情。”冯萱沉声说道。
朱权闻言也不禁扼腕叹息,只觉得胸中一股郁闷之气难以抑制,霍然站起,忿忿然朗声说道:“正是这种深入民心心似铁的文化沉淀,数十年后的无数的英雄豪杰,黎民百姓组成了红巾军,终于推翻了元朝暴政。这些异族自以为用杀戮和歧视,用文字狱这种暴行,就可以摧毁我们的文化,打压我们的自信,殊不知在咱们传承数千年的文化面前,他们就只有和那些胡腔蛮调一般,只能被一个蔡文姬融合成千古流传的《胡笳十八拍》,表达我们心怀故国之情。古代多少文人雅士,说起昭君出塞,文姬归汉,个个将之比作千古美谈,诚然可悲可叹。让女人付出牺牲,换取所谓的和平,让她们承受战争的苦难,对于我们这些保家卫国的军人来说,这无异《满江红》中“臣子恨”般的奇耻大辱。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该当有。正象《高山流水》所描述的,我们不但需要自在流水般的文人雅士,更需要志在高山般,百战百胜的傅友德将军,率领我们去彻底终结鞑子皇帝。”他认定北伐大军的主帅最终很可能是颖国公傅友德,此时自然而然的也便这么说。
冯萱虽是弱质女流,听得朱权这般惊世骇俗的言语,胸中也是极为舒畅,大起知己之感,豪情涌动间,忍不住十指拂动,又弹奏起激烈昂扬的《广陵散》。此时她意由心生,曲调比之方才更多了金戈铁马,一往无前的杀伐之气,尽显几许慷慨豪迈,与敌偕亡之情。
徐瑛也曾在辽东血战元军,耳闻如许《广陵散》,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庆州城头的浴血厮杀。
朱权胸中一热,充塞胸臆的尽是壮怀激烈之情,一面伸手轻拍和着冯萱的节拍,一面朗声说道:“只要我大明朝的男人没有死绝,就绝不容许再出现什么昭君出塞。就让咱们大明的军队,成为《广陵散》聂政手中的复仇之剑,歼灭什么蛮酋铁木真,忽必烈黄金家族的北元皇帝,取回丢失的尊严。”嘴里这样说,心中暗暗埋怨洪武皇帝朱元璋道;不知老头子一天在想些什么,竟是绝口不提大军北伐,主帅的人选之事。
待得曲终,朱权忍不住对冯萱笑道:“你的本事真大,不知这琴技可否传授于我?”他本来对音乐并无特别喜好,今日闻得冯萱的超卓琴技,不禁艳羡,有心学习一二。
冯萱听得朱权如此言语,不禁面露诧异之色。要知此时男尊女卑的观念,乃是深入人心,一个男子师从女子学艺,几乎是闻所未闻之事,由此引来士林讥讽也是大有可能。
“孔子不都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么?这又什么好奇怪的,朱权笑嘻嘻的说道。
徐瑛闻言心中不悦,暗暗忖道,这个傻小子不轻视女子乃是好事,可如今这虚心求教之态如何看起来恁也可恶呢?
冯萱眼见徐瑛蹩起秀眉一副不悦之态,心中思量道:这个师姐倒是刁蛮得紧。想到这里,柔声说道:“就只怕我才疏学浅,误人子弟呢。”
徐瑛大眼眨动两下,突然笑道:“既然要学艺,自然该当拜师才行。若是他拜冯姑娘你为师,我这个当师姐的日后自然也须得以大礼参见您呢。”此时的社会风气极为尊师重道,是以徐瑛这般说也是毫不为过,言辞之间倒显得颇有几分衷心为朱权高兴之意。
朱权对拜师不拜师的全不在乎,闻言笑道:“我是无所谓啦,拜师就拜师吧。”
冯萱闻言略一沉吟,突然轻笑道:“你是当今皇帝陛下的儿子,宁王殿下。若是我收你为徒,只怕爹爹也断然不会同意。若是你有心习琴,空闲之时便慢慢一起研习吧。”
“不拜师如何名正言顺的传艺?”徐瑛不满的接道。
朱权深知这个古代学什么技艺都是需要正式拜师,还有许多繁文缛节,忍不住微微颔首,想道:入乡随俗吧,反正来到古代就按古人的规矩办吧,拜师手续虽然繁琐一些,但不也正说明他们尊师重道,注重学问么。
冯萱轻轻叹了口气道:“那待我回家问过父亲再做打算吧。”
徐瑛闻言不由得默然。
要知此时的女子莫不讲究出嫁从夫,在家从父的三从四德,冯萱一股脑儿朝自己的父亲宋国公冯胜身上推,倒让徐瑛感觉无言以对,心中暗自忖道:好个狡诈的丫头,我看你生性好强,颇有些持才傲物之态,听得朱权这小子方才那些为蔡文姬,王昭君抱屈的言辞,一脸情不自禁的欣然之态,此时倒和我讲起三从四德,这般看似冠冕堂皇的腐儒道理来了。心中不悦,站起身来,淡然说道:“时光已然不早,我回去啦。”说罢转头看了看朱权。
朱权犹豫道:“不是说要送冯姑娘回家么?”
“大丈夫讲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可我不是大丈夫呀。”徐瑛没好气的手指了指自己,脚尖一点船板,朝岸上跃去。
朱权闻言不由一愣,心中苦笑忖道:反正话也是你说的,赖账的也是你。
冯萱低声道:“我今日还约了纪清波姑娘相会,不如就此作别吧。”
朱权听得她委婉逐客,点了点头,跃上河岸追赶徐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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