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1/2)
而看着这些孩子,她不由想到十七年前自己带着妹妹在大雪里露宿街头时的痛苦绝望,若是当时也有这样的善堂可以收容自己,或许她也不会走上一条不归路,成为如今的样子……
想到这里,长歌不禁黯然伤神,一道戏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怎么,被本楼主的善心感动了?!”
长歌回头看去,陌无痕身着银鼠白的家常便服闲闲坐在对面的太师椅上,脸上照常戴着银色面具,一双如虎豹般锐利的眼睛在面具下定定看着她。
相比夜里看到的那个一身黑色劲装、带着危险气息的陌无痕,眼前这样悠闲放松的陌无痕却让长歌无处适从。
她尴尬的笑笑,指着院子里的孩子,问他:“这是你一个人所办,还是无心楼办的?”
“无心楼!”
陌无痕答得干脆,轻描淡写道:“初时,我们办这样一个善堂,只为照顾楼里那些牺牲性命的兄弟的孩子。后来,我们也开始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反正养活一个也是养,养一百个也是养,大不了多接几单生意。”
长歌问:“他们长大了,你们会放他们离开吗?”
“会啊,长到十六岁就会让他们走,善堂不可能养他们一辈子。不过——”
说到这里,陌无痕凉凉一笑,“若是他们愿意留下成为无心楼一员,本楼主也欢迎!”
长歌苦涩一笑,“没想到陌楼主竟是个大善人。”
“我也没想到你会这快就来找我,可是——来拿回镯子的?”
陌无痕当然知道长歌无事是不会来找他,一眼就猜到她的心思。
见被识破,长歌也不再隐瞒,将手里握着的石坠子放到他面前,直言道:“我不日就要离开汴京回故乡了,所以临行前来拿回自己的东西。”
陌无痕眸光微转,尔后毫不避讳的看向她的肚子,戏谑道:“看来那一晚,本楼主功劳不少啊。”
长歌顿时满脸通红,耳朵红得要滴出血来,羞恼的将坠子推到他身边,愠然道:“你快把镯子还我吧……”
说完,长歌紧张的看着他,担心他会拒绝。
可没想到,陌无痕却没有迟疑的取下了镯子,连着桌子上的坠子一起递到她面前,笑道:“这个坠子,就当是本楼主送与你心愿达成的礼物。”
长歌怔怔的看着他,许久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你我素昧平生,为何要对我这么好——可是因为这个镯子的缘故?”
陌无痕了然一笑:“确实是因为这个镯子的原故,而我也已查清,你并不是镯子的主人,但这些年,你们将她照顾得很好,我很感激你们,也请你们以后继续好好照顾她。”
长歌正要将镯子收起,听到他的话神情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你怎么知道?”
“很简单,这个镯子的原主叫初心,而你身边,正有一个叫初心的丫鬟,相必当初你们就是依着这镯子内圈上的名字给她取的名字——那是她的真名!”
“而你们既然打算离开,就不要再探究她的身世了!”
看穿了长歌的心思,陌无痕抢先拒绝了她。将坠子重新放到她手里,笑道:“你做得对,不要将无心楼的事再告诉她。”
说完,陌无痕道:“我还有事要忙,就不送你了。”喊来小厮送客。
直到走出北善堂,长歌都是浑浑噩噩的,初心的身世,莫名的让她感觉惊心胆颤,更是让她痛惜心酸。
回到家,看到忙上忙下蹦蹦跳跳的初心,长歌想着她一直渴望着想起自己的身世,找到自己亲人,再想到从陌无痕那里得到的讯息,心里五味杂陈。
她上前将镯子交到初心的手里,苦涩笑道:“差点将这个忘记了,我方才从沈大哥那里取回来了。”
初心大大咧咧的将镯子戴回到手上,笑道:“姑娘,一切都收拾好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回云州!”
长歌看着她笑得绚烂可爱的脸,将心底对她的怜惜压下,笑道:“好,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
从半年前决定归京的那一刻起,长歌心里最大的愿望就是不被察觉的怀上魏千珩的孩子,再悄然离开……
可这一刻真的到来时,她的心里却少了些许欢喜,多了一丝惆怅。
这一丝惆怅,不单单是因为对魏千珩的复杂情感,还有母亲身上的冤屈、灵儿之死的不明。
甚至,她都没有勇气去一趟皇陵见一见牵挂的亲人。
如今还添上一笔,却是初心的身世之迷。
可再惆怅不甘又能如何了,为了乐儿,她也必须将这些放下,按着原定的计划离开……
想到这里,长歌将心里的这一丝惆怅按下,与初心一起收拾包裹。
初心一边收拾,一边时不时偷偷看长歌两眼,欲言又止道:“姑娘,若是这次能顺利治好小公子,你会答应公子……会真正跟他在一起吗?”
闻言,长歌微微一怔。
初心嘴里的公子自是煜炎,长歌也明白她那句‘真正在一起’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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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煜炎救下她后,带着她与初心离开汴京,隐姓埋名到了云州,而为了不引起人注意,煜炎主动与挺着大肚子的她结为夫妻,免了她被人指点猜忌的难堪。
虽然是做对假夫妻,但煜炎这些年却待她与炎儿比真正的夫妻父子还好,每每她出去,都会被旁人羡慕说,严夫人能嫁到严大夫这样体贴温柔的老公,真是好福气啊。
旁人不知道两人的内情,初心却是知道的,这也是初心一直不喜魏千珩的原因,在她的心里,那怕公子与姑娘是对假夫妻,那也是夫妻,是不会分开的……
长歌没料到一向大大咧咧的初心会突然提起这个,怔愣了许久才汕然道:“你怎么胡说起这个……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样子,如何配得上煜大哥……”
这却是长歌的真心话。
煜炎对她有情她是知道的,但她在经历过这么多事后,如何配得上他?
初心着急道:“姑娘,公子不会在乎这些的……他之前同奴婢说过,他从不会嫌弃你,而你这次也是为了救小公子才迫不得已……奴婢觉得,等这次回去后,一切都好了,姑娘就不要再辜负公子的一片真心了……”
初心苦口婆心的劝着,可长歌却不为所动,淡淡道:“初心,煜大哥足以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女子,我却不是。若你真的为了好他好,就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怕惹她不快,初心不敢再说什么,只得心里给自己打气,没关系,只要姑娘回了云州,这辈子都不再回京城见那个阎王爷,日子久了自然就同公子在一起了的,来日方长嘛。
可长歌的心思却恰恰与初心相反。
她铭记着煜炎对自己与乐儿的恩情,所以这次回去,她却要让他写下休书,了结两人的关系,让他有机会去娶真正的妻子共度一生,为他生儿育女,组建属于他的幸福家庭。
她不能再拖累他了……
只是,煜炎的性子执坳,她却要如何说服他?
看着长歌皱紧眉头,初心以为是方才的话惹她心里不快了,连忙岔开话头,问她:“姑娘,明日就要走了,你可有最后相见的人?”
初心话音一落,长歌的眼前就浮现一道娇怯的身影来,拉着她的手对她恳求道:“姐姐,你快些回来,我一定乖乖听话,在这里等你。”
眼眶一热,长歌心里酸痛难耐,正要开口,初心又道:“若姑娘有十分相见的人,奴婢可以悄悄带你去瞧他一眼,就当离别前的告别。”
长歌心口发颤,差点被初心说动,可最后她也只是苦涩笑笑,按下心中的伤痛,晦涩道:“既然要走了,就不要再拖泥带水。赶紧睡吧,明日一大早就要起程出发了。”
话虽这样说,可初心的话却在长歌的心里投下了巨石,让她久久无法平息,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打湿枕巾。
离上一次分离,已有九年的光景。
自从离开鹞子楼入宫,她足足有九年时间没有见过妹妹安宁了,离开时,她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九年过去,她如今都是二十一岁的大姑娘了。
二十一岁的女人,应该是过着嫁个良人生儿育女的幸福日子,可安宁却要在皇陵那样不见天日的地方过一辈子,说到底,却是自己毁了她的人生……
记忆纷沓而至。
十七年前,堪堪六岁的她,抱着四岁的妹妹守在母亲尚带着余温的尸体前,听着那个一身红妆的新进府的大娘子,恶毒的指着七窍流血的母亲破口大骂。
母亲突然暴毙,她反应不过来,脑子直发懵,连哭都不会,却被他们押着头跪到庄氏面前,逼她喊她‘母亲’!
她自是不会叫啊,她恨毒了眼前这个女人。
后面她和妹妹被关进柴房,关了三天三夜,最后半夜里柴房里爬进响尾毒蛇,奶娘撞开房门救了她和妹妹,告诉她,母亲阻碍了父亲的官运前程,这个家里已容不下她们了。
可不是容不下了吗?她阿娘死了,她和妹妹被庄氏打骂,却不见父亲出来救她们……后来她带着四岁的妹妹逃出孟府,在外流浪乞讨半年,最后差点饿死街头时,遇到他!
大雪纷飞的寒冷冬夜,他一身墨色锦袍从马车上下来,撑着好看的玉骨伞来到她面前,拿出两个雪白雪白的馒头递到她面前。
他真好看啊,比有潘安之称的爹爹还好看。
他轻轻的问她:“可愿随我回鹞子楼?”
她肚子里饿得火烧火燎,就像滚水层层烫过,巴不得一口将手中的馒头吞下去。
可是,她没有吃,而是定定的看着他,警惕问:“鹞子楼是什么地方?我去了哪里要干什么?”
他还是笑,“那里有许多和你一样漂亮可爱的姑娘——”
他修长的手指抚上她漆黑如星的美丽眸子,“不过,你是最漂亮的!”
温暖的指腹轻轻划过她薄薄的眼睑,她止不住一阵晕眩,尔后听到他问她:“你可愿意做我的鹞女,此生只忠诚我一人?”
她看着怀里饿到脱形的可怜妹妹,问他:“我能带着妹妹一起去你的鹞子楼吗?”
“可以!”
“那我答应你。”
他愉快的笑了,温柔的问她:“你唤什么名字?”
她本想告诉他真名,可最后的时候,她想到惨死的母亲和绝情的父亲,咬牙道:“我姓夏,夏长宁!”
“长康安宁,倒是个好名字。”他盯着她的眼睛,缓缓道:“可入了鹞子楼,你要忘记你的曾经过往,包括你的名字——以后,就唤你长歌罢!”
就这样,她成了鹞子楼的鹞女之一,被他带离繁华的汴京,去到荒凉的西域,一去就是八年!
八年的时间里,他亲手教会她许多东西,她成为他手里最优秀的鹞女。
八年后,她与另一个鹞女丹鹦被他送回汴京,进了宫,从此,她的人生就踏入了万劫不覆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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