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曾国藩献方救赵楫(1/2)
王兆琛补充道:“是啊,现距开考仅剩二十日,报请朝廷重新委派,亦是不大可能。不如,就在同考官内,选拔一名充填副主考,以备万一吧。”
国藩扫了眼几位同考官,面露难色:“大考还余二十日,一切尚来得及。赵大人疟症得不到控制,后果甚是不堪。本官老家有个验方,对打摆子非常灵验。十四岁那年,本官得了疟症,吃了三剂药便得以痊愈。可毕竟是验方,对于赵大人不知可不可行……”
肃顺接话道:“曾大人,是汤药吗?”
“是,是种很怪异的药,还不知当地会不会有。”
肃顺说:“我大清,各地均有民俗验方,既然曾大人亲身治愈过,那就不妨一试吧。”
赵楫坐卧在床头,只见他两眼塌陷,面色蜡黄,两位川兵侍卫端着药碗要喂赵楫喝药,赵楫少气无力地拒绝道:“不必了,喝五天了,依然如此。不再喝了,闻到这个味道,本官已承受不住。”
川兵侍卫解释说:“赵大人,这不是头前喝的那种,这是曾大人献的方,曾大人曾经也得过此症,喝了三剂药人就好了。”
不说曾大人还好,闻听曾大人三个字,赵楫多日的积怨涌上心头,顿时火冒三丈,他鼓足浑身力气道:“真是笑谈!名医的药尚且不能治愈本官,他曾大人何方神圣!在本官生命垂危之际,何来得这般好心?”
站在一旁的肃顺接腔道:“赵大人,曾大人提供的方子是给医生看过的,医生认为此方可行。”
赵楫说:“既然医生说此方可行,为何不开此药与本官?”
海达解释道:“赵大人,南北医生各有医术,这里是四川,湖南草药当地医生未必用得。”
赵楫将脸一背:“谢了!本官不是湖南人,不吃湖南的药。”
侍卫说:“这不是湖南的药,是四川本地的。”
赵楫说:“你们下去吧,本官不喝。”就在众人为难之际,国藩进了屋,国藩见状对其余人等,“你们下去吧。”侍卫将药放在桌上,全部退了出去。国藩走近赵楫,赵楫忙将脸背了过去,国藩回身端起药碗:“来,下官服侍赵大人喝药。”
赵楫满腔妒火地对国藩道:“曾大人,何必这么迫不及待、假惺惺地讨好本官。”
曾国藩一脸的无辜:“若赵大人对药的安全性有疑,下官先喝两口,您再喝好吗?”
国藩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回身又将药壶的药倒在另只碗里,他端到赵的面前:“这是两天的药份,一次都熬了出来。喝的时候用热水温一下就好。很方便的。”
说话间,赵楫又开始打起了摆子,浑身颤抖不止:“你,你还是没回答我,你为何对本官这么热心?”
曾国藩无奈地摇了下头:“赵大人,下官一直是您的下属,下官只知兢兢业业做事,从来没有也从来不会讨好与谁。此次与赵大人履行公干,下官是第一次外派,一路上全仗赵大人引路指航,何来得讨好之说?”
“难得你还记得本官是你上司。可曾大人是此次乡试主考官,你是否有点得意忘形了?”
“赵大人,下官在您手下多年,若不是大人有心提携,下官岂有可能有此外差?我们都有孩子,孩子学走路,少不得大人的臂膀护翼。下官以为,此次考差,朝廷正是要赵大人辅佐下官,将此乡试做到圆满,赵大人肩上的担子更重啊!”
赵楫鼻子哼了一声:“你若真这么想就好了。”
曾国藩道:“赵大人,下官求您喝药。为了自己,为了朝廷,为了几千名学子,您必须好起来!考棚我们尚未考察,考场分房也还未定,很多事情都有待落实,您吃药几天仍不见效,下官心急如焚。这个药,难说对您有没有效,可下官确实是喝好过,但愿对赵大人有效。”
赵楫像是动了心,但他依然拧着脸:“不用你喂,拿来,我自己喝。”
国藩将药递给赵楫,赵楫颤巍巍地将药喝下。国藩忙将药碗送回桌上,同时拿起桌上备好的药粉,加了水调成糊状,端着走到赵楫身边:“赵大人。”
“怎么?还要喝?”
曾国藩说:“这是贴肚脐的,敷上之后会好得快些。”
赵楫拒绝道:“什么东西就乱贴肚脐?”
“这是青蒿,治疟症极好。”国藩说着将青蒿膏挖出一点贴在自己手臂上:“您看,没有毒的。”
赵楫问:“那我刚才喝下去的是什么药?”
“夜明砂。”
“夜明砂?......夜明砂是什么东西?”
曾国藩说:“别管它什么东西,能治病就是药。当务之急是您的烧必须退下去,来,您躺下,下官帮您贴上。”
赵楫见国藩又是给自己端药又是贴肚脐,一点也看不出他心存恶意,于是,便依了他。国藩帮赵楫敷上药,盖好被子:“赵大人,两个时辰过后,药还要再喝一次。见不见轻晚上便会知晓。下官,现在随王大人去视察考棚,回来再来看您。您静心歇息,门外有侍卫守候,有事呼唤一声就是。他们会按时给您服药。”
赵楫像是被国藩的诚意所打动,语气缓和了许多:“考差之事,那就有劳曾大人了。记住,问明报考人数,四川的天气捉摸不定,忽冷忽热都有可能,问明降暑和取暖的设施,是否准备齐全。”
曾国藩回应道:“下官已做好各事项的落实计划,待下官一一盘查清楚,便向您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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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光二十三年,九月六日。四川乡试如期进行,三千八百名考生,将通过三场考试决出名次。是科乡试首题为:《不知言,无以知人也》,次题《体群臣也,子庶民也》,三题《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诗题赋得《万点蜀山尘》。考生中,有少年得志者,有与子同考的父亲,有祖孙三代同场竞技的爷爷。经过三场激烈的鏖战,十天后,四川乡试终于以宋文观的名字定为榜首,依次六十二名,副榜十二名的好成绩,拉上了此次秋闱的帷幕。
曾国藩秉公执考,体恤考生,关爱老者,为国家选拔了七十四名优秀贤能;胜者喜败者无怨,在川蜀大地留下了傲人的口碑。当国藩一行离蜀返京时,上万名自发的百姓及考生,含泪相送十里之外,盛况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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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王婶和春梅正在厨房忙做饭,纪泽蹲在厨房门外,在喂鸡吃菜叶,王婶朝门外瞅了一眼,扑哧一笑,对春梅道:“行了,你别忙这里了,快把泽儿带回屋吧。再喂会,那鸡非给喂拉稀不可。”
这时,突然,听到大门外有人敲门。周升忙跑来将门打开,见是国藩一行站在门口,周升喜出望外地惊叫道:“哇!是老爷回来了!”纪泽看到国藩回来,急忙跑上前扑在爹的怀里。国藩抱起儿子狠狠地亲了一口,“好儿子!”国藩看着身边的肃顺和海达,对儿子说,“快叫叔叔。”泽儿忙拱起小手,奶声奶气地说道,“二位叔叔万福金安!”泽儿话没落音,就把个肃顺和海达乐得合不拢嘴。“哎哟,这孩子,小嘴太能说了!”二人夸着泽儿,拎着国藩的行李进了院。
国藩边走边对肃顺说道:“二位一路风雨相伴,若不见外,就留在寒舍吃个便饭再走吧。”
海达忙说:“谢大人美意,我二人还须赶往宫中向皇上交差。大家来日方长。”肃顺也跟着说,“是啊是啊,日子还长,以后定是少不了重聚。”
曾国藩沉思片刻:“如此也好,明日一早,我便呈折与皇上,禀报此次学差全部经过之事宜。本官定会将二位大人一路尽职尽责,废寝忘食地差任,如实奏禀皇上,为二位请功邀赏。”
肃顺和海达忙施礼叩谢。曾国藩笑看着二人:“二位公差在身,本官不好强留,我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二人施了礼便转身走去。
春梅和周升拎着行李,拉着纪泽随国藩进了卧室。秉钰怀抱小女儿,冲着国藩一个微笑,国藩忙走上接过小女,脸贴着女儿的脸半晌说不出话来。周升见状忙说:“哈,我去招呼王婶上饭。”奶娘怀抱中的静儿,看着国藩腼腆地叫了声,“爹。”国藩另手忙将静儿抱起,左右看着对比着。
纪泽依偎着春梅,看着国藩激动欲掉泪的样子:“爹,曾祖给二妹起名,叫曾纪耀。”
国藩连连点头道:“爹知道。来来,”国藩将静儿和纪耀分别交与秉钰和奶娘手上,他忙打开行李,拿出给孩子们买的布老虎,绒花和书。“这只布老虎给耀儿抱着玩,绒花给静儿戴,这本《尔雅》是泽儿的。”
奶娘忙将绒花戴在静儿头上:“哇,静儿好漂亮!快,快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静儿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开心不已。纪泽翻阅着书,“谢谢爹!泽儿终于有了自己的书。”
国藩又拿出几个布包,塞给春梅和奶娘:“春梅,此趟官差,也没更多的空闲,这些,是四川女孩子喜欢穿戴的东西,也不知你们喜不喜欢,就顺便给你们带些回来。这是你和周升的,这个是王婶的,你给她带过去。这个是静儿奶娘的,你们都收着吧。”
春梅和奶娘激动地忙谢恩。春梅拉着纪泽的小手:“泽儿,走,让老爷先歇歇脚。”春梅和奶娘带着孩子出了屋。
国藩上前连秉钰带纪耀一起拥在怀里,“秉钰,你吃苦了……”秉钰泪中含笑道,“唉,回来就好。”国藩接过纪耀,惭愧着脸,“你信中说,孩子奶水不足,为何不马上给耀儿找个奶娘?”
秉钰说:“比生静儿时,倒是有些奶水,一半米油一半奶水,掺杂着喂呢。”
曾国藩说:“我留给家里的钱,够给孩子请奶娘的,为何还要这般节省?”
“爷,日子长着呢!我们刚刚还完债,能省一个就省一个吧。家里这么些人,每月开销都有定数。马上又是年关,用钱的地方多呢。”
曾国藩‘唉’的一声:“若给孩子吃顿饱奶都做不到,我岂不愧为人父?家用不够我可以再借,你何苦亏着自己和孩子?”
秉钰说:“平时剩的菜汤你都舍不得倒掉,还要王婶添碗水做成汤给你喝。我又没让你闺女饿着,她长得不是挺好?”
国藩说:“我吃糠咽菜都能受得。可你,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奶水养分本已不足,还让我孩子喝米油。唉!”
“我们这不都好好的,没病没灾的。”
曾国藩心疼道:“瞧你的脸,比我走时小了一圈,孩子也是细脖梗顶着个大脑袋。一路上,我都在想,这孩子的相貌像我还是像你?心中激动难平。结果,孩子像棵小豆芽...”
“瞧你说的,女孩子小时候瘦些,长大了出落的窈窕。身子康健才是重要。”
国藩说:“刚才进门,我见厨房门前有只鸡,留着干吗?留给我的?为何不炖了补补身子?”
秉钰扑哧一笑:“那只鸡可是有故事,我做不了主。要问,问你儿子去。”
“泽儿?”
秉钰说:“那是岱云和弟妹送来的两只母鸡,说要给我下奶吃。王婶和周升正要宰杀,你儿子跟劫刑场似的,哭着喊着不让杀。这不,都养到下蛋了。”
“哈,却是为何?”“泽儿说,杀鸡,鸡会疼。”
国藩低头一笑:“这儿子!心好善。”
秉钰说:“集市卖的鸡都是活鸡,你再买,他还是不让杀。”
曾国藩说:“儿子心疼鸡,就让他养着吧,善心难得。明日,我到集市买来,拿去岱云家宰杀后再带回来。”
“你不在家这几个月,你的那些朋友都来家看望过。岱云和弟妹更是三天两头地来。兰芝现在也足月了,还帮着给耀儿做衣服。你不在家,我也执不了事,回头好好谢谢人家吧。”
曾国藩闻听,心存感激地说:“嗯,我定要酬谢这些朋友。今晚之前,我要写折子,明天进宫述职,要不,就定在后天或是大后天吧。”
“你决定哪天,通知人就是。”
曾国藩说:“我路上,先后给老家写了十几封信,告诉老人,我外差的经过和见闻。最挂心的还是几个弟弟的学业。给每个弟弟的信,均不少于三千字,在成都也收到家里和弟弟的回信,我好生失望。”
“为什么?”
“唉,刚进家门,本不想和你说这些。”
“憋心里干吗,和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国藩万分委屈道:“原本高高兴兴寄老家一千两银子,却惹出了祸端;这是其一。其二,我忙里偷闲,写与弟弟们的千言书信,回复我的仅是只字片言。”
“国藩,你身为大哥,代父督教胞弟可谓披肝沥胆。你是我见到的,史无记载的,独一无二的最杰出的大哥。我心存嫉妒却从未敢言。与弟弟们写信,你皆是四书五经、二十三史、铺天盖地地心得,予以言传身教。这是为人兄应有的职责。至于,弟弟们寥寥片语的回复,你真的不必在意。或许,他们一时无暇,随后或会有追加。但你说,寄回的银子惹出了祸端,我便不解了。”
曾国藩对妻子道:“留与你发回老家的那封信,我特意做了交代,六百两作为还债,补贴家用。剩余的四百两,用于救助贫苦亲戚和族人,可弟弟们却指责我说,太自以为是,动机有瑕。或许连父亲都这么认为。”
秉钰说:“你交代这么详细,我认为也是多余。”
国藩辩解说:“在家时,我哪次赶考不是找族人借钱?我第一次拿到这么多钱,不该接济下贫苦的乡邻吗?”
“那弟弟们指责你什么?”
曾国藩说:“九弟和四弟言辞激烈,指责我说,家欠债务一千两之多,自债尚不够还,如此分配,无外乎彰显卖弄,是炫耀虚荣之心所驱。他们皆是我最最疼爱的弟弟,时时刻刻关怀的弟弟,怎会这般斥我?我将自己挣的钱寄回家中,难道,就不能多说句话吗?”
“你呀!钱寄回家,一切由爹做主就好,何必画蛇添足?”
曾国藩争辩道:“我不这么认为!自己有能力接济别人一些的时候,为什么不?”
秉钰叹了口气道:“你忘却了,寄回家的一千两银,远远不够还账。”
国藩说:“任谁,一口也吃不成个胖子。我不还在积极想办法偿还嘛?赴川时我带的四百两银,除去花销买礼物,尚余二百两。路过陕西时,李星沅前辈送了我一百两路敬,回头,我全寄回老家。但是,那些穷亲戚穷族人,一定要帮。”
秉钰见国藩一味地坚持己见:“弟弟们说得没错,咱一是欠着人家的债,二是没有发财。”
曾国藩说:“助人和发不发财没有丝毫关系。没发财,难道就不能从自己锅里盛出碗粥,接济一下饥饿的人吗?无非少吃一碗。非要等自己吃不完,吃剩下才肯发慈悲?”
“国藩,我是太了解你了,你刚借十两银,就能拿出五两去助人,可旁人怎么看你?要么说你傻,要么说你别有用心。九弟和四弟说你虚荣,卖弄,炫耀,我看也是情理之中。既然你将此事告诉我,我劝你也别生弟弟们的气,要我说,可能更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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