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无悔(2/2)
她转身离开,如此假惺惺的怜悯,料想他们也不会受。
身处晦暗的人,哪里有良心可言。
这条路,她要从黑走到黎明,还要很长的时间。
元煊回宫复命之后,还没忘记回侯官寺提人。
崔松萝已经等了很久了。
只是在领人前,她还要和贺从说一句。
“右卫将军,你想当吗?”她开门见山,已经没有力气打谜语回旋。
贺从瞪大眼睛,不敢置信,“我?”
元煊点头,“左卫将军空悬,三品而已,你担得起,只看你想不想。”
“可历来不都是……宗族子弟,担任吗?”贺从实在意外。
元煊嗤笑一声,“宗族子弟已经死了一个了。”
贺从对上她的神色,揣摩片刻,忽然了然,这不是太后的意思,是眼前这位殿下的意思。
“若你肯,我会为你请功,你的忠心,足以胜过宗族,毕竟,”她顿了顿,讥讽一笑,“宗族子弟,也不是太后的宗族子弟,天下血脉尚且多有异心,若都看出身,这天下好不了。”
贺从在心里权衡良久,咚的一声,利索跪地,“臣,愿凭殿下驱驰,无有不应。”
元煊俯视着他,点了点头,“既如此,回去好好休息,等着吧。”
贺从再次重重磕头,“是。”
他知道元煊想要抬举自己是为什么,她要的是一半禁卫的兵权,自己同意,就是跟着她走上了一条更荆棘的路,但身在暗处,如何不希望走向明堂,是他这个身份的人的奢望,他想抓住,他必须抓住。
就算跟一个想要颠覆天下的主子又何妨?
崔松萝跟在元煊后头上了车。
车厢内,元煊阖着眼睛,任由马车颠簸。
崔松萝在侯官寺空等一天,也趴着睡了一天,有些无聊,这会儿不困,就盯着元煊看。
她懵然不知宫内早已剧变,只知道元煊看起来困得要命。
那目光如有实质,元煊干脆睁开眼睛,“你今日,帮了我一个大忙。”
如果不是她来,她真不能顺着朱力找到那个商铺。
崔松萝茫然眨了眨眼睛,“綦嫔吗?”
元煊点头,“綦嫔以剃发出家,被囚禁于昭仪寺中,太子移交太后抚养。”
崔松萝先是一喜,随后迅速想到,如果太子有了太后,那,元煊是不是就没有了价值,她还能成事吗?
她这么一想,也就这么问了出来。
元煊并未回答,转而开口,说了一件事,“但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我今日还杀了个忠臣,天大的忠臣,他谏言的时候,已经给自己准备好了棺材。”
崔松萝摸不着元煊的脉,她看着眼前的人,她又垂了眼睛,粗硬的睫毛连缀起来,掩住了眼中的情绪,那张脸被疲倦的浪潮席卷,只有无尽的倦意。
可她莫名觉得,元煊的疲倦,不止是物理上的,还有心理上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若不是良心未泯,又怎会特地提及。
“忠臣,未必是好人,我总觉得愚忠不可取,虽说什么,文死谏,可死谏者若人都没了,也没能破除君主的昏庸,成就了自己的名声,却没有成就天下人,这天下只有德行是成不了事的,那句话好像叫什么来着。”
“人能弘道,非道弘人。”元煊听着崔松萝笨拙地组织语言,倦怠一笑,“我只是告诉你,权力会让人变得残忍,我非良善,以后这种事,还会一次次发生,你所有支持我的金钱,每一粒粟,都会成为血案的帮凶,你还要跟着我吗?”[2]
看懂崔松萝很容易,要崔松萝的忠心也很容易,她对自己不经意流露出来的良心和脆弱好像总有深重的愧疚与怜悯,这对于上位者的元煊来说有些费解,但不妨碍她适时利用,她在警示这个连血都没见过的小女郎,跟着她,注定要走过泥泞腥臭的血路的。
她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白白净净的小女郎,那双清澈的圆眼睛在昏暗车厢中也是亮的。
元煊从那双清亮眼中,看到满身污浊的自己。
而只要她伸出手,就能弄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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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北魏时期,货币紊乱,私铸很多,所以前文有和尚吐槽铜钱越发劣质,交易用绢布为货币更多。
[2]“人能弘道,非道弘人”,出自论语,人能够把道发扬光大,不是道能把人发扬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