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五回 悼甥男悲恸生异心 忆同袍当街苦吟诗(1/2)
李驭疆因外甥陆飞扬在校场为徐硕一剑斩首,那李驭疆夫人闻讯悲恸不已,连日卧床。那陆飞扬原本是李驭疆妻舅之子,怎奈父母早亡,李驭疆夫妇膝下无子,只有一女。便将这陆飞扬养于身边,视如己出。李驭疆也对这外甥给予厚望,不论是刀枪剑戟,还是纸墨笔砚,都学了个遍,虽不算精通,但是通了个七七八八。那陆飞扬年纪尚轻,却也在军中讨了个节级,虽说有李驭疆的因素,但其尚算争气,入了军营以来,上阵杀敌,还是军中操练,从未出什么岔子。
不想就这次徐硕操练,竟然因为腹泻一事耽误操练,坏了军纪,白白送了一条命。
李驭疆五脏俱焚,就像是看到自己的希望生生破灭一般,连日来如同幽魂一般。亦不管徐硕有甚军纪,将那陆飞扬灵柩带回别院,灵柩存于堂前。焚烧纸线香烛,燃长明灯,举家上下皆戴孝。
陆飞扬平日虽不跋扈,但个性确实张扬,可谓人如其名,本就一派神采飞扬之风,因此,军营内喜的人喜,恶的人恶。喜的人并不顾及陆飞扬到底是怎么个死法,都一身缟素,前去祭拜。即便是军营内,亦有人烧纸拜祭。
却说那王乾志一向与陆飞扬交好,飞扬死,王乾志放声大哭,待陆飞扬停丧三日,出殡之日便早早在县城主街守候,待飞扬灵柩经过,便与一众交好兵士,银装素裹跪于街心,放声大哭。那王乾志口中吟道:
落日照古戍,苍烟黑水流。
悼君伤恻然,泪冷祭沙州。
跟随其后的一众将士纷纷落泪。那李驭疆闻得王乾志口中吟唱,亦是禁不住一番热泪。心内五味杂陈,对那徐硕是咬牙切齿。
正待起步,忽见人群中身形一闪,走出一众军士,俱缟素。为首之人长身玉立,器宇轩昂。往那脸面上一瞧,正是一剑要了陆飞扬命的徐致澄徐硕。那李驭疆毕竟出身将门,亦知礼数,虽是心内愤懑,却也有礼有节,对着徐硕深鞠一躬。
徐硕忙上前搀挽扶将,“李将军,您受苦了!请受徐硕一拜。”说罢便行叩拜之礼,那李驭疆赶忙还以丧拜礼仪,并不失周到。
那李驭疆手下一众李家军却见徐硕领了众将出现,心下顿时一惊,不想这徐硕竟然有此胆量,竟在这当口当街拜祭,真是大有挑衅之意。李驭疆从旁家将李敢手中紧握刀柄,欲杀徐硕。却见旁边李汉带剑相随,亦是心有顾虑,不敢贸然动手。
徐硕对着陆飞扬灵柩拜了三拜,“陆兄弟,大家同袍一场,你泉下有知,便助我肃清奸贼。”说罢,便吟咏一曲《诗经》中的《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李驭疆在旁,听得徐硕吟唱,又念及陆飞扬生前种种,不禁放声大哭。
待得安葬完毕,已近酉时。李驭疆怏怏回府,李敢等一众将士则回军营待命。近些时日,李驭疆均告假在家,想到甥男之死,便是心灰意冷,对前方战事亦无甚斗志。
甫一回府,李驭疆便去了夫人房中,那李夫人乃李驭疆原配,其娘家乃浙江陆氏一族,系商贾大家。这李家军需,多有从陆家寻取支援,因此,这李驭疆对夫人敬重有加,即便是膝下无子,亦不敢贸然纳妾。
却说这李夫人因了外甥之死,一时间气血逆乱、阻络蒙窍导致猝然昏厥。现下虽有大夫医治,依旧腑气难畅,卧床不起,更是连陆飞扬出殡亦不能同行。亦是因此,整日啼哭。
李夫人一见李驭疆,听了他对出殡情形的一翻描述,又泫然欲泣。李驭疆连忙安抚,端茶低递水又忙活了好一气,才算是将夫人哄好。夫妻二人正言语间,忽的夫人脸色转白,蹙眉道:“你回来我又想到飞扬,一时又是气又是伤心,倒是把正事给忘了。”
“什么正事?”
那李夫人立刻屏退左右,正色道:“我且问你,这飞扬的死,你心里恼是不恼?”
“夫人此话怎讲?”
“不瞒你说,这几日我心内是五味杂陈,你说说,咱们李家为了这大宋朝是尽心尽力,叔叔李士彬和你堂兄李怀宝皆被俘,生死未卜。这金明寨的烂摊子,皇帝不交给叔叔的另外两个儿子李怀义、李怀矩,独独交给了你,夫君可曾想过这是为什么?”
“夫人,这官家用人,自当有他的考虑,而且我与怀宝哥哥年纪相仿,而怀义、怀矩尚且年幼,怎生能挑起这个重担?而且皇上对我李家有恩,不仅追赠叔叔父子二人的职位,也提拔了两位兄弟,夫人何来不满?”那李驭疆蹙眉,觉得这妇人一向只知操持家务,怎的今日想法如此之多?
“夫君此言差矣。官家是有官家的考虑,我们也该做个明白人。你看看,官家将叔叔的两个儿子,你的两位堂弟提拔成了左侍禁,看着好像是保护李家后人,实则是在削弱我李家的势力,偌大的金明寨,不让你两位堂弟插手。单单指派了你来接手这么个烂摊子,说起来,这皇帝打得是什么主意,夫君你心里明镜儿似的。他是不敢再让怀义、怀矩插手,把他们调得远远的,你对金明寨完全不熟,那叔叔旧部你说有几个是对你服气的。而且夫君你的性格懦弱,不如怀宝哥哥他们仨兄弟性子刚强,他让你继任金明寨主帅之职,又派出个徐硕前来。但是那徐硕是什么人?那刘平又是什么人?虎狼之将!徐硕初来乍到,便拿我飞扬开刀,以儆效尤,合着我李家人就成了他杀鸡儆猴的一只鸡了!”那李夫人越说越气,一时间痰迷心窍,咳嗽剧烈。
李驭疆听闻夫人此言大惊,一面伺候夫人喝了水,一面安抚其情绪,口中却道:“夫人,你老实告诉为夫,这话是谁跟你说的?你一向在家操持家务,精于女红,琴棋书画,哪里来的这么多朝政理论?
“你也别嫌我一妇道人家言语卑微,这飞扬的死,令我心灰意冷,我又不是目不识丁的寻常女子,想我陆家,虽事商贾,却也是书香门第,你真道我连这点情势都瞧不出来?“
“不是瞧不出来,而是瞧出来了,这也不是夫人您会说出来的话,定是有人教唆。”
“夫君,你莫要言及左右,我且问你,难道真的就这么心甘情愿地为大宋朝卖命,眼看着李家心血一点点被消耗掉?”
“夫人你这话是要被杀头的呀,此言大逆不道。你怎么一点不知分寸。”李驭疆神色渐变,料定夫人有人指使,心内不禁忧惧,厉声道:“夫人,此话莫要再提。若是因了飞扬一事,与那徐硕翻脸,无异于以卵击石。徐硕背后是谁?是范仲淹,是大宋朝。你若是觉得我用手里仅存的李家旧部就能跟他抗衡,那真的是小看了宋朝的官家。更何况,你看看现在金明寨是什么样子?山河破碎,百废待兴,难道你就不能养精蓄锐,培养势力,以待时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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