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猫哭耗子(1/2)
苏默默从北京坐飞机回到澄市的当天晚上就接到了周游的电话,在电话里她想了半天竟然想不起周游是谁,后来在周游尴尬地自报家门的提醒下苏默默才记起。回到澄市物是人非让她有一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一个月前她和易卿一起坐飞机去北京滑雪没想到回来的时候竟是她一个人,这也太讽刺太造化弄人了。
周游未在电话里透露具体是什么事,只说见个面,他给她带来了一个惊喜,苏默默苦笑了一下,一个房地产奸商能给她带来什么样的惊喜?天上掉馅饼这样的好事肯定轮不到她,不倒霉就算不错了。她人生中所有的惊喜都是靠自己脚踏实地付出努力才获得的,不是别人给她带来的,若是中了500万的体彩可以离开星河过闲云野鹤般的生活,那才叫惊喜,除此之外别无他喜。直到她和周游会面后,才明白了他口中的“惊喜”指的是什么,而这无论在她还是在米心旸都仅仅只有惊并无喜,这可布的“惊喜”亦不是从天而降,而是她为之付出过努力,实则却是一笔肮脏的交易。
周游约她见面的地方还是上次见面的那家日料店,幽深而隐蔽,出入亦自然,苏默默到时周游已在上次的榻榻米包间内正襟危坐了。桌上只有一壶香茶和几个日式茶杯,周游见服务员拉开门连忙站立起身,待苏默默进来坐下后他才再又坐下。
苏默默整个人憔悴而消沉,在北京奔波了大半个月人瘦了好几圈,本来就没二两肉现在越怕显得面黄肌瘦形销骨立了,周游盯着她看了半天完全想象不出眼前的这个人和上次见面的是同一个人。
“苏小姐近来像是憔悴了。”周游的金框眼睛反着亮光越发显得一双睿智的慧眼神采奕奕,苏默默只抬头看了他一眼便揶揄道:“周总近来倒是精神了,都说财气养人,看来一点儿不假。”
周游心知苏默默话中有话意有所指,那10个亿的房地产开发贷若不是她在顺水推舟不一定能有那么顺遂,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为苏默默斟上茶,房间内顿时香气袅袅。这茶的香气光闻一闻都让人感觉精神百倍,苏默默强打起精神来,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可不能掉以轻心,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掉进人家早已埋伏好的陷阱里。作为东道主的周游举起茶杯作出一个手势:“请!”苏默默这才端起茶杯品了一口,清新微苦回味无穷,放下茶杯时舌尖还余有浅浅的甘甜滋味。
“上次的事情多亏了苏小姐,若不是——”苏默默急忙制止他,她已猜到了他后面要说的话,她绝不能跟这样的奸商一条船,更不能被他拖下水,苏默默心知肚明虽然那笔贷款的审批自己有渎职的嫌疑,但无论如何她是不可能承认的。“我只是尽职免责,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知。”
“好!苏小姐果然是女中豪杰,今天这桌上的要是一壶酒我一定先敬你三杯,都说英雄出少年,苏小姐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有勇有谋真的是让周某刮目相看啊!”周游又笑了笑,这笑和刚才的笑又不一样,在苏默默看来这笑不仅笑得无赖而且无耻。
周游对苏默默肃然起敬起来,果然是虎父无犬女,他们父女二人真的太像了,至少在刚开始的时候是一模一样呢。他平日里所接触的银行人看起来一个个都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在金钱面前立马原形毕露不堪一击,就像是猫见了腥,狼见了肉一般,表面上看起来是他们这些需要钱的富商对金主爸爸们摇尾乞怜,实际上摇尾乞怜的是这些银行人,在这些银行人眼里他才是金主爸爸,没有他他们完成不了任务拿不到绩效职位也将不保,而一旦离开了银行这个大系统,这些所谓的金融精英一文不值。中国不乏会读书的年轻人,但真正步入职场才发现会考试根本没用,解决不了现实中的任何问题,也完全不了任务创造不了效益,资源和人脉可比书本有用得多,当然最实用的还是钱,钱才是一切努力的终极目的。门口守候的服务员见苏默默进去坐定后才又小心翼翼地拉开包间的门送上菜单,周游笑着做了个手势服务员连忙毕恭毕敬地把菜单递到苏默默面前。
苏默默本想把菜单推开,一来她味口全无,二来她并不想久坐长谈只想迅速地开门见山结束这场会面,她的内心被太多无以名状的情绪充斥着宛若一个不断注入氢气的气球,不是升天就是爆破,但后来注意到服务员楚楚可怜又充满期待的眼神于是翻开菜单豪爽地点了最贵的几样,服务员的眼神瞬间由阴转晴后又开出了灿烂的繁花,何不成人之美呢?对这样的奸商无须手下留情,这几个钱对周游来说算不了什么,但对一个底层的服务人员确是一个大单一笔不匪的提成。周游高兴极了,溢于言表的喜悦使得眼角的鱼尾纹都能夹死苍蝇了,他只怕她不点,怕她不点贵的,怕她替他省钱。服务员记好单出去后周游轻松自在了许多,连坐姿都松散下来,不像苏默默刚进来时那么正襟危坐了,他从身后拿出一个密封的文件袋郑重其事地放在桌上,然后自信满满地推到了苏默默面前。
“周某向来言必行,行必果,上次答应苏小姐的事情,周某办到了,你要的结果和真相都在这个袋子里。”
苏默默匪夷所思地笑了笑:“周总该不会是请私家侦探调查的吧?”
周游轻蔑地笑着摇了摇头,说:“我手下有名大将名叫张重,他一人可顶10个一流私家侦探。”
苏默默不自觉地把手放在了这包资料上,她的手变得似有千斤重简直无法挪开亦无法拿起,这里面千真万确装的是米心旸的身世资料。澄市这个地方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红苹果福利院虽已更名拆迁但距离她们被父母遗弃成为孤儿年代并不久远,这么多年来她们没有去追寻真相是因为不敢轻易去触碰这段悲愤的历史,这个非己之责的悲剧已然成为她们身上不愿去揭示的一个污点,她交给周游是因为无论是她还是米心旸都无法拿出勇气去做这一件事,假借他人之手多少容易接受一点。
周游见苏默默面色凝重,手在资料上游移摩挲不禁吃惊道:“苏小姐难道就一点不好奇自己的身世?还是信不过周某的办事能力,对资料有所怀疑?”
苏默默莞尔一笑:“当然不是。虽然是从小到大日日夜夜所期盼的,但真到了要揭示谜底的时候心里徒然生出了许多胆怯,不管这里面的结果如何都需要时间去接受和消化。”苏默默把资料收进包里,周游见状又露出了微笑,他这日的笑靥就像烟花一样,随着苏默默的举手投足择机绽放。
“周总,小女子谢过!”苏默默调皮地向周游拱手一礼,周游没想到看似一板一眼的苏默默还有如此的伶俐顽皮连忙拱手还礼,两人顿时笑作一团。
苏默默处之泰然没有当着周游的面打开资料揭开谜底,周游也不好就她的身世展开话题,之前准备好的说辞只能就着茶水硬生生地咽进肚子里。看到苏默默周游就想起了自己的女儿,明明和她年龄相仿却有着天壤之别,果然一个人的环境和经历对一个人的成长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她明明是个富贵出身却流落到福利院,凭借自己的努力有了这般成就也着实让人动容,她和自己年轻的时候一样有一股根植于骨髓的闯劲,不服输不向命运俯首称臣的气魄,她要是自己的女儿多好。
苏默默低着头蘸着杯底的茶水在桌上写字,菜还没有上,她拿到东西立马就走不太好,但面对眼前的大鳄她只想横眉冷对,不想俯首称臣,如果说这算“交易”那也一定是最后一次。她希望在自己往后的工作和生活中与这个人不要再有任何交集,她与生俱来的求生本能告诉她此人危险,非常危险。
周游注视了她一会儿说:“苏小姐一直在重复写一个卿字,莫非是和刚刚出事的易经理有关?”
苏默默这才抬起头来直视他的双眼,这是她这晚第一次凝视他的眼睛,过去曾在资料里凝视过这双眼睛,妄想揣摩出诸如性格,人格,性情之类不同凡响的东西。一个人能成就普通人所无法成就的事业一定有他与众不同的地方,到了亲眼直视的时候才发现这双眼睛虽睿智但也垂垂老矣,眼珠表面光亮但内里浑浊,有点人老珠黄的意味。纵然如此,它经过岁月的沧桑历练是年轻的呆萌眼睛所不能比拟的,它装满了智慧,心计,暗算和阴谋。
“她出事的时候我就在现场,不敢相信吧?”
“哦?”周游做出一副很震惊的表情,“周某为易经理深感惋惜,年纪轻轻就遭遇不测,真的印证了那句古训: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像我现在全须全尾地坐在这里和苏小姐饮茶吃饭,说不定几天后就身首异处也未可知呀。”
苏默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有人会这样诅咒自己?周游见她瞪大双眼的吃惊模样不禁大笑起来,他一直维持的谦谦君子翩翩风度的绅士感,哪怕是笑也把控得很到位,绝不失态,而他现在竟笑得盘坐的双腿散开了,膝盖顶住桌子的边缘,人向后倒去。
周游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胸腔中发出的呜咽声犹如风箱拉锯深一下浅一下的,他缓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苏小姐不必感到惊讶,到了我这个年龄早已看透生死,活得其所,死有何惧呢?我90年代在香港创业的时候,我的竞争对手安排了狙击手埋伏在我赶往竟标的路上,开出500万港币的高价只为买周某一条小命。我早就预料到了这场阴谋,但又不能不去,我告诉自己可以输掉竞标但不能输掉斗志和胆量,不能让人家觉得你是贪生怕死的胆小鼠辈,丢掉了性命下辈子还是一条好汉,丢掉了名声就没人再看得起你,更没人会和你做生意,你就只会走投无路。”
“这就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没错。那条路是必经之路,没有别的选择,不过我也不傻,当时我灵机一动请了一个职业赛车手开着一辆法拉利载着我疾驰而过,狙击手还没反应过来我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嗖地一下飞过去了,哈哈哈——”周游止不住地哈哈大笑,看来很开心,直到他骤然停下,苏默默才发现他已是满脸泪水,然后木然说道:“小易,太可惜了!”
两人一度陷入了沉默,周游眼神虚焦仿佛在回忆什么或是思考什么,后问道:“小易家里还有什么人?”
“就一个寡居的母亲,来北京参加完她的追悼会就回云南老家了。”
“当初听你们许行长提起此事竟不敢相信,”周游调整了一下情绪,“在下私下已为易经理家属备了帛金托许艳转交了。”
周游真情流露,说的话也很中肯很有人情味儿,这个时代最缺乏的就是人味儿了,苏默默心里有所触动,工作三年以来她还从未和谁建立过私交,全都是工作上的泛泛之交。当米心旸埋在象牙塔里深造的这三年她感觉自己经历了好多,蜕变了好多,她想起一个词——蚌病成珠,所有的成长都是痛苦的煎熬的都是被环境所逼迫的,谁都不想早早的成熟早早的懂事,谁都想当一个永远不需要长大的孩子,可并不是谁都有这个资本。苏默默这段时间独自一人承受着这一切,没人商量没人倾诉没人理解,面前的周游仿佛能感知她所有的情绪,他眉深紧锁为易卿惋惜,这多少有点感动到苏默默。她开始相信那些有大成就的人跟普通的小人物比虽有相似共鸣但更多的是不同,一定有过人的不同凡响之处,他们的境界和格局也不是普通的小人物可以比拟的。她突然产生了一种向对面那个人敞开心扉的冲动,一直以来都有一个疑问在她的心头萦绕久久无法散去,她无法向他人倾诉亦无人可懂得,马思远不在身边,米心旸的心智幼稚暂不跟她在同一个频道上,这段日子以来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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