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已死之人(1/2)
卫央殿内,落离仍在舞剑,他那一套剑法拢共就那么八十一式,却已经反反复复地施展几十余次了。
此刻,他手脚酸软,四肢乏力,连手也抬之不起,更别提什么章法尺度了,甚至还不如最初耍的猴戏。
可他仍在咬牙坚持,只因兄长嘱咐他要舞剑以助辰星酒兴,而直至现在,兄长仍还未归来。
辰星也已然坐不住了,沿路颠簸,舟车劳顿,慌慌急急赶了大半个月的路不说,席间又被众臣诸般灌酒,眼睛早就睁不开了,之所以仍在勉力坚持,是因为——他一泡尿憋得实在是紧了。
众臣也各个都是哈欠连天,疲累困乏的模样,平日里睡得早的,此刻都已是垂头栽脑,鼾声大作了。
辰月身怀有孕,更是耐受不住,当即言道:“离儿,不必舞了,辰星有话要提点于你。”
落离虽是疲惫不堪,但听到辰星要指点他的剑法,大喜过望,激动不已,便立时收了剑,直直地站定,作洗耳恭听之态。
“咳咳!”辰星清了清喉咙。
“我如你这般大时,可没你这般身手,你若每日坚持,他日成就必然远胜于我。”辰星语速极快,作了简短的吹捧后立马接道:“我要去尿尿,你不必再舞了。”
众臣之中醒着的,都知这前半句是揶揄,中间的是客套,后一句才是这般说辞的原因,他是真的憋得急了,只想尽早结束话题,作不得长篇大论。
唯有落离年幼无知,当得了真,心潮澎湃,备受鼓舞。
辰月心知这辰星的性子,平日里眼高于顶,从来只从鼻孔里看人,哪里会顾及他人的感受,给别人留下什么颜面,今日竟然假模假式的道出这么一套虚伪的说辞,想必是憋得狠了。
“得了,你快去吧。”辰月道。
辰星嘿嘿一笑,心道知弟莫若姊,便立马窜起身来,往后殿跑去。
侍立的宦官迎上前来,表示带路,当即走在了前面。
“有劳......”辰星刚客气了一句,但看着那宦官在前面缓慢地踱着步子,婀娜多姿,聘聘袅袅,当真是心急如焚,立即接道:“但是不必!”
言罢大步绕开了他,冲殿后疾步跑去,心中暗想:“臭东西,身上少了个物件儿却还走得如此之慢,可真急死老子了。”
辰星行至殿后,眼睛匆匆一扫,却并未发现恭房茅厕,想来是在殿外。
却无意间发觉,言称来后殿休憩的北卫公并未在榻上,而后殿的大门开敞,只道是出恭去了,却也并未多想。
当即夺门而出,奔了出去。
辰星举目一看,未见茅厕,便想找个墙根释放释放,却发现不远处有一队巡守,惶急之下也未察觉到他们的异常,只在心下暗道:“这王宫里可真是麻烦!”
急急地绕过了巡守,往西边跑去,一路上每当遇见僻静处想要飞流直下之时,便总能看见有巡守的军士。
辰星的小腹已濒临崩溃,心中骂到:“真他娘的倒霉!”
奔驰良久,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处墙根,更难能可贵的是,四下里竟然无人。
辰星当即解开腰绳,褪下裤子,施施然开闸放水,不住地打着尿颤,正当尿得酣畅淋漓之时......
“什么!”
偏在这时,辰星猛然间听见地下传来了一声惊呼,吓得他一个激灵,尿都洒在了手上几滴,当真是又气又恼。
他倒要看看,是谁在这深宫大院内大呼小叫,逮住了,一定要让姊夫重重的罚他!
辰星轻轻地步下台阶,不发一丝声音,而后躲在墙角后偷眼一看,那人身披紫纹麟袍,一头红发,岂不就是北卫公本人嘛!
“父王,十年前你率军抵御魔族入侵,却再也未还,儿臣只道你是战死在了沙场,”落稷声音激动,高声喝道:“如今突然归来,便要儿臣将结发妻子交于魔族手中,更荒唐的是,你还要我交出国中所有怀孕八月有余的妇人,这......这,这,你叫......你叫儿臣如何依你!”
辰星听到这里心下一沉,当即屏气敛声,生恐对方察觉到了自己。
却只听北卫公对面立着的人道:“好男儿当胸怀八荒,岂能因为一介女流与些许必要的牺牲而驻足不前荒废基业?从古至今,但凡登上王座之人,哪个脚下踩着的不是累累的尸骨,你莫要太天真了!”
“可......可是。”落稷正欲争辩,却被那人截口打断。
“没有什么可是!你的子民深陷水深火热之中,你却置若罔顾,如今为父历经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解救之法,你却要因为一个女人,放弃这称霸中荒,救民于水火的伟业么?!”落父失望怒极,恨声呵斥。
“你......你,你明明没死,却凭空消失了十年之久,你可知,这些年儿臣是怎么过的么?
贪图我王位的奸妄佞臣,相互间拉帮结派,明里与我处处作对,暗里不惜痛下杀手。
继位那年我才十六岁,我怕!怕的要死!但我不能让祖宗传下来的基业丢在我的手里!我跟他们斗!这十年来!我无时不刻不在跟他们斗!我杀!我不停地杀!我杀到所有人心胆皆寒!我杀到所有人离心离德,可那又怎样,我不在乎!我要的不是他们服我,从我!我要的是他们惧我!怕我!不敢对我的王位怀有一丝觊觎之心!
我终归是保住了祖宗的基业,但这,已经耗去了我所有的心力,如今,我的枕下仍藏着利刃,它救了我不止一命!可你在哪?你在哪?没有你,我依然活了下来!可没了剑,我恐怕睡下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现在你问我,我心中有没有我的子民?!有没有宏图霸业?!我告诉你!我没有!没有!我的心中只有我自己的命!其余的,我都顾不上!”
落稷声泪俱下,此刻,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北卫公,而只是一个见到了父亲,诉说着委屈的孩子。
酒窖中沉寂了良久,只有落稷粗重的喘息声合着壁上的灯火一闪一灭。
“唉,”落父终是一声长叹,转而柔声道:“这些年是苦了你了,但为父若非无可奈何,又岂会让你身涉险境孤苦无依,但我落家的男儿,却不能因此被吓破了胆。”
“父王,这些年,你都在哪儿啊?”落稷听他宽慰后,激动的情绪稍显平复。
“十年前我率军出征你是知道的,我军越过夜暮林,向着北荒魔界深入,沿途覆灭了魔族不少的小部族,本想给魔族个警告,好让他们不敢轻易涉过夜暮林再来进犯我国疆土,自此,我军便可以说已达成了出征的目的,可我却被眼前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不顾麾下将领的劝阻,一意孤行,却最终因为孤军深入而遭遇了魔族大军的伏击,我军全军覆没。”落父语气平淡,似在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据我所知,魔族从不招降,为何......”落稷听了父亲的话,心中充满了狐疑,但你若要他亲口问他父亲为何没死,他却说不出口。
“为何没有杀我,反而放我回来了是么?”落父看出他虽心怀疑虑,却碍于身份问不出口,索性替他说了出来。
“儿臣不敢。只是好奇,别无他意。”落稷慌忙道。
“无妨。”落父摆手以示并不在意,接着说道:“因为刚才那句话是假的。”
“假的?”落稷不解其意。
“确切而言,有一部分是假的。”落父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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