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36下:吟西风插花登高,论古今泾渭分流(1/2)
黄巢又在岭上走看了一回,在头上插满了菊花,到香积寺大殿瞻了瞻弥勒佛,便打转了。也是俩人脚快,回到崇仁坊时,坊门已合了大半。进了坊便不急了,索性到状元楼吃了酒食,出来已是星月当头,两人都带了些醉意,笑笑乐乐回宅。推门进去,黄巢去看那两墙菊花时,却是片黄不见,他还以为走错了地,又扑下身去看。这时,却听到孟楷在屋内大嚷道:“有贼!”随即便有了打斗起来。黄巢醉意去了一半,掇了一根棒当着门,喊道:“七哥,放他出来!”话音刚落,却听那贼急嚷道:“三哥,是我!”
黄巢一怔,嚷道:“六郎,可是你来?”那贼道:“是我,六郎雄都!”黄巢欢得一跳,将棒一丢,便奔了进去。
孟楷流矢住了手,“啊呀”一声,道:“兄弟,可伤着了?”三哥有七个兄弟,大哥黄存、二哥黄秉、四弟黄揆、五弟黄揿、六弟黄邺、七弟黄郢、八弟黄邛,四个娘母,只有黄秉是同母兄弟,可论气性,还是这六郎雄都最相近,这些他都听说过的。屋子昏黑,只见人影,黄邺也不知这“七哥”是谁,恁重的拳脚,嘴里还是应道:“不打紧!”黄巢笑了进来,道:“七哥,点烛来,好好看看这贼!”孟楷流矢转了身。
黄邺道:“三哥,这位哥哥是谁?恁好的拳脚!”黄巢扯着道:“三哥的结义兄弟,汴州孟楷,字玉鹊,号当侯!你如何到了?就一人?”扯到阶上一看,面皮好像破了。黄邺点头道:“想你么,又不还家,书子也不见!”屋里亮了,黄巢将黄邺扯进去,笑问道:“七哥,这阿弟如何?”其实也不用看了,适才打斗时便知道,自己进屋他才从榻上起身,落了后手,却应对不乱,没给按住,还抢了两脚。孟楷见黄邺脸上青了一块,嘴角也破了,流矢上前揖道:“兄弟,哥哥手脚瞎,给你赔礼了!”黄邺见这哥哥生得方正有威,又有礼,流矢拜在了地上,道:“不是哥哥手瞎,是阿弟心瞎,若乖觉在门外候着,自然吃不了这回打!”黄巢笑道:“这算什的,权与他杀威了!可吃了?我那两墙菊花你可知道下落?”
黄邺道:“知道,吃广朋客栈摘去了!”黄巢道:“你点的头?”黄邺道:“我也寻不着这地,那主人婆使人送过来的,过后便使了人讨要菊花。我也没多想,便说:喜欢便摘了去!也不想他竟掐得一枝不剩,我才得了人好,又说了话,也没奈何了,不过是菊花么!”黄巢望着孟楷一笑,道:“我这兄弟是不知李十八娘的手段,只可惜你我兄弟一夏一秋的护持!”孟楷笑道:“是兄弟知恩重义,我去热些酒来!”黄巢道:“问了话,使他去!”问道:“家中可好么?”
黄邺也在席上坐下了,道:“好也不好!家口平安,大大小小也没生大病,虎头这般高了,能吃能闹,便是不喜读书,整日往野地里去,不是撵狗便是掘鼠!”黄巢笑道:“七岁的孩儿都是如此,书晚些读也罢,不读也罢的!”问道:“冲和、眉寿如何?冲和是我四姊的小厮,姓林名言,他爷去得早,我便将母子二人都接了回来,免得受人欺!”(注:黄皓字眉寿,父为黄存)黄邺道:“冲和好,二姊能管束得住。大郎便说不得,庞勋乱时,还随着王二哥往泗州去了!”黄巢道:“我便忧这事,可闹出不好来了?”黄邺道:“倒没有!王二哥却累得家也难归了,尚大那兄弟尚君让跑去投了庞勋,攻泗州吃广陵辛大侠俘了钉在城上。王二哥一伙拼着命救了回来,不知如何就吃官府得知了,高相公恶得很(注:高骈),到府便指着名要捕王二哥,不肯如诏赦免,死活要拿人!
说不好,便也是从高相公这里来的,一到任便紧了盐禁,捕着走盐的,也不问斤两,便是杀头便是破家。大哥、二哥一向谨慎,私盐便停了,州里县里也通了关节。后来也不知谁使的奸,还是将大哥、二哥下到了曹州狱里!幸是有徐大哥照看,到处使钱,年初大赦才放了出来,可私盐、官盐都不成了,尽坐着吃仓来!”
黄巢对孟楷道:“这徐大哥唤作徐约,曹州将官,好钱财也有些义气!”叹了一口气,道:“不成了也好,多买几顷地,努力耕稼,才是个正经长久的营生!”黄邺道:“田地也不好买,县中又没遭乱,除非上外县!”黄巢道:“王二哥现在如何了?”黄邺道:“听说逃往河北了,抛撇了妻儿在家受罪!”黄巢叹声道:“人在江湖,何异盲龟浮木!去罢,热些酒来!”黄邺应了,孟楷要起身,黄巢扯住道:“子弟服劳,天经地义!”
孟楷便不动了,道:“六弟果然似三哥,可恨无妹以妻之!”黄巢道:“他来或许正为此事,二十一岁了,是得娶妇了!”黄邺热了酒饼过来,黄巢便道:“六郎,七哥有个好女弟,许你作妇可好?”黄邺道:“好么!”又道:“三哥,我来寻你便是躲这事,大哥、二哥要与我做主,我心里不乐意!”黄巢道:“为何?”黄邺道:“三哥离家时不说等中了进士,与我说个大门第的小姐!”黄巢端到手中的酒也放下了,道:“五十少进士,你等得?”黄邺道:“等得!”推了一杯酒与孟楷,问道:“七哥可是应武举来的?”孟楷道:“进奏院杂役!”便说起与黄巢相识的经过来。
三个人守着灯吃着酒,说一宿的话,第二日一早便上街游看,东西两市、曲江池、芙蓉园以及诸坊塔寺、道观,十来天后便都看了一过,黄邺还意犹未尽,说要出城望离宫赏名胜,全不提回曹州的事,黄巢却不乐意他久待,一者恐家里着急,二者他也想捎几句给家里的两个哥哥,(他虽是个第三的,可在他父亲在世时大事便都是他的主意)一年之季在于春,一春之计在于冬,眨眼便是冬了!又过了几天,黄邺再算着要往外走,便吃黄巢打断了,明白地告诉他明天一早便送他回曹州。黄邺知道他三哥的脾性,见话说得硬晌,便点头道:“好,明晨便走!”
黄巢当天晚上便写了书子,写完便递给孟楷,孟楷也不推,接了便看,满满的一大张纸,大半是给家中各人的话,剩下的便是家计,总起来便是一句话:多养牛马骡驴多买田——四州八县,哪州哪县有田卖就往哪州哪县去买,买下就近租给贫户,牛骡也租,价钱都要低于他家,外地租谷一半运回济阴,一半就地收藏,有多少就存多少,不着急贩易。官盐、私盐都不要弄了,原养着的庄客一个不要遣,官衙的朋友还是要多拜谒,江湖上的朋友能接济就接济,但不要长留在宅云云。黄巢在一边道:“我这一是避祸,一是积福!天下太平,吏治清明,依我家往年走盐的勾当,一宅脑袋也不够砍!狡兔三窟,他处置些田产不是坏事。若果然是:大兵过后,必有凶年;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这谷价便得一年贵似一年,不比走盐差,还能存济饥馑——现在百姓淡食过日的可不少!”孟楷道:“三哥谋的是!”将书子递给了黄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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