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抗战胜利政府还都 过河拆桥华商弃厂(1/2)
周天瑞与家人坐在客厅叙话,议论着日本人啥辰光滚出中国去,远在四川的伯夷和毓隆,还有到重庆银行工作的乐毅,啥辰光能够回到上海来。一提到远在四川的儿子,庄佩瑶的眼泪就不住地流淌下来,说:“两个儿子八年都没见面了,乐毅也有三年多没见到了,也不知他们都怎么样了呢。你给我句实在话,一家人究竟啥辰光才能团聚在一起。”
“我不是讲了么。日本人投降了,他兄弟三人就回家了。”
“这句话你也讲了几百遍了,只是哄骗我开心的空话!”
每到此时,周天瑞就装作有事情要办,急匆匆地离开了客厅。周天瑞刚走到别墅的门口,听得街道上鞭炮震得人们耳朵鸣响,人们在马路上跳跃欢腾,逢人都在叫嚷着:“日本投降了,中国胜利了。”
周天瑞赶紧回到客厅说:“你到街道上去听去看,日本人真的投降了,伯夷、毓隆和乐毅三兄弟该回上海了呢!”
一家人冲出家门涌到街道上。上海沸腾了!人们在狂欢!酒店饭馆都爆满,菜场被市民们抢购得空无一物,烟纸店的陈年老酒也被买空。人们都在举杯畅饮,沉浸在喜庆之中。
周天瑞赶紧去到公司带着员工去各家工厂视察。一行人刚进机器制造厂门,就见到工人们手持扫帚木棒追着日本拿摩温打。工人们叫喊:“打死日本拿摩温。”
一个老工人握着双拳说:“小日本鬼子,你欺压我们几年了,今天也要叫你尝尝中国人的拳头。”说着,他一拳打在日本拿摩温脸颊上,顿时日本人的脸鼓起一大块青紫色。
另一位老工人也骂到:“操你小鬼子的娘,你大冬天把老子脱了衣裤放在外面冻,今天老子也要报仇了。”说着,他上去就是一通拳打脚踢的。
连扫地的清洁工也拿起扫把追打着工头,骂道:“往日里,你对我拳打脚踢,对我还不如只狗。今日里,我也要讨回个公道,打还与你!”
日本拿摩温倒在地上呻吟着。工人们喊着:“给小陆子报仇的机会到了,打死日本拿摩温!”工人们就涌向日本拿摩温和工头。
周天瑞上前阻挡工人,问那日本拿摩温:“你们怎不跑呢?”
“早得到消息的都跑了。我们是在车间里当班的,所以,留下来了。”说着低头抹泪。
周天瑞制止了工人们的复仇行为。他说:“工友们,过去日本人占着有枪有炮占领了我们的大半个国家,让我们作了亡国奴。八年来,我们受尽了日本人的欺侮。今天日本人投降了,大家打他们一顿出出气也是应该的。但是,我们不能用私刑来出怨气,打几个死老虎,成不了民族英雄,反倒让人瞧不起。倒不如把他们交给政府去处置,对不对啊?”
工人们说:“听董事长的,送他们去提篮桥。”
“就是的,关到监狱里再与他们算总账!”
“关进牢监里去,也让他们吃些发霉的高粱米!”
周天瑞示意助理把拿摩温带和工头用卡车送去码头上,放他们一条生路。他对工人们说:“今天我们一起欢庆打败了日本鬼子。我请大家都到食堂去,热热闹闹地来个一醉方休,把憋屈了八年的肮脏气都出尽了,好不好!”
工人们欢呼着:“好啊,到食堂里喝酒去啊!”
“董事长请客了,工友们喝酒去啊!”
“走,出出晦气去。”
“喝酒吃肉去啦!”
工人们欢呼着涌向工厂的大食堂。周天瑞带着职员们向大食堂走去。他让厨师把仓库里的肉菜都拿出来,让工人们尽情地吃喝。
爆竹响彻华夏大地。举国欢庆抗战胜利之际,周伯夷兄弟俩却忧愁不堪。重庆国民政府中断了对后方的工业品采购,转而大量进口美国商品,把为中国抗日做出巨大贡献的工厂全都抛弃了。战时生产局已经停止兑付货款,终止订货合同,那么,自家的工厂和工人该怎么办呢?
周天瑞发电询问周伯夷和周毓隆啥时能把工厂迁回上海。周伯夷的回电说,眼下还回不了上海。政府停止了付款,已经收购的产品还要打九折结算,啥辰光付款还遥遥无期。前几日,他和二百多位西迁重庆的老板们,到行政院找宋子文院长理论。老板们等了几天,宋子文均避而不见。老板们连续数日围在行政院的门口,逼着宋子文解决问题。宋子文只得接见老板们,他要老板们选出四个代表与他会谈。双方协商时,四个代表提出政府应按照合约继续收购工厂的产成品,并且提供工厂迁回上海的费用。
宋子文当即抹下脸来,说:“抗战胜利了,政府必定要发展实业,创建大量的工厂。但是,政府必然会购买美国的自动化机器,怎么能要你们这些破铜烂铁呢?”
“那我们该怎么办?工厂还要不要,工人都遣散么?”
“当初内迁时,你们没说是破铜烂铁,要我们千里迢迢地迁来重庆,创建大后方工业复兴基地。我们含辛茹苦地干了八年,为抗日做出了巨大贡献。抗战胜利了,你却说我们的工厂是破铜烂铁了!”
“堂堂政府竟不如投机商有信誉!用得着时百般哄骗,一旦用完撇如弃履,一脚踢进山沟里去了。”
“说话当心点,免得惹祸上身呢!”一位官员威胁道。
“怎么,你还想跟我们动手么?”
“我们的全部家当都在重庆了,拖家带口的好几十万人呢!工厂里的产品、机器、工人,要返回上海谈何容易!政府不解决这些实际困难,我们唯有死路一条了。”
宋子文不耐烦地说:“这样吧。这个事情牵涉面广,靡费巨大;需开专门的会议商议善后的办法,各位还是回去静等吧。”
“我们已经等了二个多月了,花费巨大,只怕是等不到政府的救济,工人们就要上街要饭去了!”
“不要拿工人来胁迫政府嘛!我说话是算数的,只在一周内就给你们答复。”宋子文信誓旦旦地说。
四个代表无功而返,向聚集在门口的二百多位老板们转述了宋子文的话语。老板们表示那就只有再等一周时间,有了结果再说话。
一周后,就有了结果。政府组织人员对西迁工厂的机器设备挑成色好的折价收购了一部分,其数量不足西迁工厂的三分之一。老板们群情激愤欲组织工人上街游行,向政府讨要个说法!无奈工人们归心似剑,不肯再呆在这山沟里受罪了,只想早日拿到路费尽快返回上海。老板们无奈,只得把卖机器的钱发给工人们,让他们带着妻儿返回了上海。老板们无力再把剩余的老旧机器运回上海,那天价的运费实在负担不起,只得忍痛割爱,把大批老旧机器抛弃在西南的山洞里。周伯夷也只拿到了机器价值三分之一的收购款,抛弃了工厂,带着工人们回到了上海。
中国银行迁回了上海。周乐毅也跟着银行回到了上海。紫汀花园里人气鼎沸生气盎然,历经八年抗战,一家人毫发无损地重聚在了一起。客厅里的钢琴声又骤然传出优美的旋律。周毓隆身穿一身白色的西装,坐在白色的三角钢琴前,前抑后仰地弹奏《欢乐颂》。庄佩瑶也坐到了他的身边,弹着四手联奏钢琴曲。劫后余生的一家,重获家庭的温馨。
茶几上的电话铃声不合时宜地断地响了起来。周天瑞拿起电话,是陆鸿鹏的儿子陆世勋打来的。他问道到:“伯父好,我是陆世勋。伯夷回到上海了吧,让他快点过来帮我的忙,我已经是焦头烂额了。”
“何至如此呢?”
“工厂被当作敌产收归了国资委名下的中国钢铁公司,父亲气得病倒了。我既要照顾父亲,还要四处去求人赎回钢厂,实在是两头都顾不过来,想让妹子和妹夫来帮我一把。”
“贤侄,你莫急。我这就和伯夷过来。”周天瑞说。
周天瑞和伯夷夫妻赶到医院,只见陆鸿鹏插着氧气管挂着吊针,躺在病床上。伯夷的岳母坐在病床边抹眼泪。周天瑞关切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国资委来了两个官员,说我家的工厂是敌产,要没收。爹爹与他们据理力争,要他们到行政院去评理,我们在重庆时还是国家重要钢铁工厂,到了上海就成了敌产了?”
“是呀!到国资委找宋子文评理去!”
“爹爹直接就打电话到国资委,要求他们讲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情。结果,国资委的人说,留在上海的那一半工厂曾经给日本军队制造坦克甲板,属于资敌行为,应予没收!爹爹一听就晕倒了。医生说是脑溢血,需要一段时间治疗才可脱离危险。”
“我看这样办,明日你起草一份申诉材料,直接递交给行政院长宋子文,以你爹的声望不由他不接此案。至于,你爹病有医生在治疗就是了,由你姆妈照顾着,应该是没有大的事情。你和伯夷马上就去南京行政院找宋子文!”周天瑞说。
“那好!我明日就写出申诉材料。”
周天瑞在公司的会议室里招集公司高管层商议,工厂生产转型的事宜。几家工厂的总经理都坐在沙发上聆听他讲话:“首先,我要提一下工厂里留存的日本技术人员的问题。政府制定了日本工人和技术人员的征用规则,把愿意留下的日本人用于经济建设。现有二百八十万日本人需通过海运回国,政府实在没有这个能力,只有请美国人把日本人运回去。这就需要一段时间。请各位告知各位同仁,能够与人为善宽以待人,容忍他们能够正常地生活一段时间。”
参会者纷纷赞同。周天瑞接着说:“日本人走了,公司的经营管理要恢复战前的状态,业务也要全部调整过来,不再生产军品了。”
周培康插嘴道:“军工产品全都停下来,会不会造成大面积停产。眼前公司没有接到这么多民用产品的订单啊。再说原材料也不对口,仓库里都是生产军工产品的原料,积压下来就是一大笔资金。另外,生产民品的原材料又从哪里来?”
周天瑞说:“不打仗了,就必须转产民品。至于原材料会有大材小用、贵材贱用、消耗增加的现象也是在所难免。依我看,机器制造工厂还是以制造工作母机和配套设备为主;纺机厂恢复生产整套纺织机械,这是最稳当的生意。纱厂不再生产军服,恢复纺纱和织布。至于所需的机器和材料么,我和宝根来想办法。”
总经理们都点头赞同,纷纷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助理急匆匆地走到他的身边,附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周天瑞听后脸色骤变,大声地喊道:“什么?敌产!我公司是真正的私产,哪里是敌产?这公司是我一滴滴血汗建起来,早在三十年前就是上海滩闻名的机器制造公司;现在抗战胜利赶走了日本人,我的公司咋就成了敌产了?难道这批官老爷从重庆的山上下来,就不晓得我恒昌公司了?”
他望着下属们苦恼地摇摇头,说:“这帮乌龟王八蛋!日本人投降了,他们就窜下山来到上海搞什么接收。一个个就像饿虎下山,张开血盆大口见啥咬啥。居然硬说什么恒昌公司是敌产要没收。”
会议室里顿时吵乱成一团,大家都气愤地发表意见。德仁纱厂总经理程正源说:“这不是胡诌嘛?我看是想要讹钱吧!”
德兴纱厂的总经理张思凡说:“这不清楚吗?其他那么多家日本人合作经营的公司咋没事,专找咱们的事呀!”
德隆纱厂总经理褚士蒹说:“吃柿子专找软的捏,明摆是欺负我们官场上没人嘛!”
周天瑞颓废地坐在沙发上喘着粗气,说:“大家也不必如此激动,有理总能讲得清的。大不了给这帮乌龟王八蛋送点棺材钿,烧点锡箔灰。各位还是抓紧做好自己的事,把工厂经营转型的事情做到实处。你们始终要牢记:自身强才是根本。”
第二天,敌伪产业审议委员会的接收大员把机器厂和纺机厂都贴上了封条。工人们进不去厂门,围在门口吵嚷着。周培康带着助理去挤了进来,质问道:“凭什么要贴封条?”
接收大员一听是周培康来了,就说:“我正要抓周家的人来归案,你倒好,自己送上门来了。来人,先把他送进警备司令部拘留所再说。”几个警察不由分说,把周培康塞进了汽车朝提篮桥方向开去。
周天瑞接到助理报来的消息,急忙四处托人搭救周培康。他连走几家却无人肯援手,托杜先生打听消息,才知道是军统的一位大官听说机械大亨的名声,认定了周家必有巨额资本,便下狠心要敲周家一笔巨款。周天瑞思忖着:我给你送了钱,实业部和警备司令部的那帮饿虎都会闻到腥味涌过来的,我拿什么去喂饱他们呢?倒不如直接找到最上层的大佬把事情彻底搞定,免得日后大大小的豺狼虎豹都来讹我。
周天瑞带着公司营业的各种证件到敌伪产业审议委员会去诉说。敌伪产业审议委员会的主任傲气十足地说:“政府不会随意冤枉好人的,你还是回去等着吧。至于你是不是汉奸,你的工厂是不是敌产,政府自会搞清楚的。”
周天瑞问:“那么什么时候会有鉴定结果呢?”
“这个不好说了。有四五千家公司要做鉴定,一年半载也难说,十年八年也难定的。”
一个月后,敌伪产业审议委员会方才打来电话说:进过审查,恒昌集团的三家纱厂系被敌伪强制合作经营的予以归还。两家机器制造工厂曾经为敌伪生产过军火,属于敌伪产业予以没收,收归国资委管辖。
国资委把恒昌机器制造工厂改名为上海机器厂,前来接收的大员直接被政府任命为总经理,当即接管工厂。这个总经理对周天瑞还算客气,并未羞辱、欺凌他,只让他居家听候传唤。纺织机器制造工厂并入中国纺机制造公司,另外委任接收大员来当总经理。
新任的总经理接收工厂都半年多的时间了,丝却毫没有开工的意思。接收大员们忙着捞金子、占房子、赚票子、抢车子、弄女子,根本想不到搞生产。工人们迫于生活企盼着工厂早日开工,好赚钱养家糊口。遥遥无期地关着厂门,工人和家眷们生活日渐艰难。工人们选出代表多次与接收大员们交涉,都被以整顿敌产,暂不复工的借口顶回。接收大员们却不断地从工厂里拉出机器去卖,吃香喝辣花天酒地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
应奎元召集工会成员商议,必须组织工人护厂队日夜守护着工厂,制止接收大员倒卖机器,不然工厂就要被卖空了。
工人护厂队日夜守候在工厂门口。一日上午,一辆满载着机器的大卡车开出厂门。四个值守的护厂队员急忙骑车追赶,追至十字路口红灯挡道,才挡住了卡车。护厂队员理直气壮地质问接收大员:“你们是来接收工厂,还是来拆塌工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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